看到彈幕后和病弱太子HE了 第26節
太子怎么也來了永寧寺? 她記得往年暮秋時,只有后宮嬪妃與眾女眷才會來此地禮佛,印象中從未見到太子來過。 而且,他又是什么時候走過來的,怎么落地都沒有聲音……那些話,他不會都聽到了吧? 顧休休垂下頭,睫羽輕顫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么,視線卻無意間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日他發著高燒,淋著雨用輕功送她回府,因體力不支栽到在玉軒,她為了扶住他,與他一同栽了過去。 他用最后的力氣,將手掌墊在她的后腦勺上,卻在落地時,被院子里的碎石割傷了手背。 她雖然幼時習武沒少受傷,但向來都是顧月幫她清理傷口。這算是她第一次幫別人包扎,沒什么經驗,紗布纏得有些亂,不知道怎么收尾,就順手打了個蝴蝶結。 倒是沒想到,都幾日過去了,他竟然沒有拆開重新包扎,就湊合著她那日包扎的蝴蝶結,一直應付到了今日。 兩人相對無言,之間卻流動著莫名繾綣的氣氛。溫陽公主哪里受得了兩人在自己眼前纏綿不清,更何況她剛剛才挨了兩巴掌。 要知道連貞貴妃都不舍得打她,她在北宮里幾乎跟螃蟹一樣橫著走,而顧休休竟然敢打她?! 溫陽公主恨不得現在就上去薅拽住顧休休的頭發,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慘痛代價。 可元容就在眼前,她方才一心關注著顧休休的表情,想要從中獲取快感——往日那些仰慕太子的士族女郎,在聽她說出太子的身世后,就會臉色大變,忽白忽紅,表情豐富又糾結,而后眸中漸漸生出些嫌惡來。 在這最看重身份地位與血統的北魏,即便他是皇帝的血脈,可只要他的母妃出身低微卑賤,在士族眼中,就像是雜交出的犬種,血脈不純,上不了臺面。 就如那句話所言,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從沒有人質疑過溫陽公主的話,她畢竟是公主,生養在北宮里,那些不為人知的宮中辛秘,他們外面人不清楚,那宮里頭的人還能造假不成。 無一例外,那些曾愛慕過太子,連他身體孱弱,恍若命不久矣都絲毫不在意的女郎們,在知道太子身世后,便都將其視如敝履,棄之,厭之。 溫陽公主篤定著,顧休休跟那些女子亦是相同,沒有任何人能像她似的,就算清楚太子身世,依舊愛慕著他。 她要讓顧休休明白,只有她才是真正喜歡他,在意他的人,即使他已經變得骯臟破敗,她也不會嫌棄。 而顧休休愛慕太子,不過是喜歡那美麗的外表與皮囊,又如何比得了她的深情? 她實在太過急著欣賞顧休休變幻莫測的臉色,想要感受凌駕于人的優越感,哪里會注意到元容來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走過來的,又有沒有聽到她方才說的那些話。 溫陽公主有些心虛,卻不甘這樣狼狽地離開,她何時吃過這樣的啞巴虧? 若她還是謝家的女郎便算了,可她如今是圣上親封的公主,顧休休竟敢藐視皇家,她今日定是要顧休休吃不了兜著走! 她眼珠轉了一圈,想道:太子哥哥該是沒有聽到才對,不然他為何去拉顧休休,卻不替顧休休接住她揚起的巴掌? 就算退一步講,他真的聽到了,但她說的都是事實。難道他還準備為了顧休休,在這永寧寺大動干戈,與她鬧到天下人皆知的地步嗎? 溫陽公主在心底冷笑一聲,收回了打空的手臂,嗓音微微哽咽:“顧jiejie,我不過是想與你親近一下,你為什么打我?” 她的聲音實在不算小,本就站在寺廟門往里不遠處,這一嗓子下去,卻是吸引了不少女眷,紛紛圍攏過來。 溫陽公主扯著嗓門喊道:“我雖仰慕太子哥哥,卻也沒有動過不該有的心思。顧jiejie,你何必拈酸吃醋,對我下這樣的狠手?” 眼看著不明真相的群眾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知在嚼什么舌根子,朱玉有些急了,連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明明是你先挑釁我家女郎,又妄議太子殿下……” 溫陽公主居高臨下瞥了朱玉一眼:“你個賤婢在胡說八道什么?我何時妄議了太子哥哥,你莫不是嘴癢癢了,想嘗嘗被掌嘴的滋味?” 見她嘴硬不承認,朱玉還想辯解,卻被顧休休拉?。骸皽仃柟?,你說我打你……我何時打你了?你可不要仗著自己是公主,就信口開河污蔑人?!?/br> 溫陽公主被說得一愣,顯然沒想到顧休休會直接賴賬,她指著自己身后跟著的宮婢,又委屈地指著自己微微腫脹的臉頰:“你就是打我了,她們都看見了……” “她們都是你的宮婢,自然向著你說話?!鳖櫺菪萑嗔巳喟l酸的手掌,輕笑道:“左右太子殿下也在,若不然你問問殿下看見了嗎?” 溫陽公主嗚咽著:“太子哥哥……” “孤不是你哥哥?!痹莘髁朔饕滦?,垂著眸,似是漫不經心地笑道:“孤只是個身世不堪,身上流淌著卑賤血脈的人?!?/br> 他將她方才說的話,一字不差的復述了出來,溫陽公主的臉色唰的變了難看起來——她說的那些話,太子哥哥都聽到了? 不但聽到了,他竟然當著那些女眷的面,毫不忌諱的又復述了一遍。 太子哥哥到底什么意思,莫不是要為了那顧休休,連自己不堪的身世都可以拿出來公之于眾嗎? “太子哥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微微有些慌亂,想要解釋,卻聽見元容嗓音寡淡道:“謝瑤,誰給你的膽子,敢顛倒是非,向孤的未婚妻大打出手?” “我,我沒有……”溫陽公主聽到他喊自己的本名,感受到眾人投來異樣的眼光,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 元容對顧休休打她的事情只字不提,只一句‘顛倒是非’‘大打出手’,便讓圍觀眾人頓時倒戈,認為是她又在暗地里作妖。 “就是她打了我兩巴掌!你們看看我的臉……” 溫陽公主哪里能忍得這樣的氣,正要指著自己被扇腫的臉頰讓旁人仔細看,卻聽見朱玉尖叫著喊了一句:“女郎——” 轉過頭看去,只見顧休休身子一歪,竟是腳下打著晃,險些栽過去,像是隨時都會暈倒的樣子。 朱玉扶住了她,她眼尾泛著紅意,隱隱有些濕潤,一手捂著額,看向元容:“殿下,休要動怒。溫陽公主還小,往后日子長著,慢慢教養就是了……” 此言一出,猶如石子投進平靜的湖泊,炸起一片浪花。 “那溫陽公主都十六了,與顧家女郎歲數差不多大,人家顧家女郎得理還讓三分,她卻不依不饒上了!” “早就聽聞溫陽公主跋扈無禮,今日一見果真不假,真不知謝家怎么教養的女郎,難怪這個歲數還沒嫁人?!?/br> “你看洛陽城里,誰敢娶她?貞貴妃看在她父母雙亡,憐惜她才將她接到北宮中,她卻整日在外宣揚著歡喜太子殿下,如今還欺負到人家未婚妻頭上,未免太過恬不知恥!” …… 溫陽公主所依仗的,無非就是元容不敢撕破臉,不想被人知道那過往的身世與是非。 人們的嘴,可以用來吃飯,也可以用來說話,有時候還可以化作一把鋒利尖銳的刀子,用那張嘴殺人奪命。 如今元容已是有動怒的兆頭,若是再辯駁下去,在此大動干戈,就算收拾了溫陽公主,讓她得到責罰,怕是也要兩敗俱傷,將他不愿提及的身世與過去公之于眾。 到那時,看似贏得了主動權,卻也將元容變成了眾矢之的。 顧休休不想看到元容將自己長好結痂的傷疤重新撕扯開,鮮血淋淋敞開給旁人看。 大多數人都有一段不愿提及的悲傷,有些能過去,有些看似過去了,卻其實只是被小心掩藏在心底最不起眼的地方。 雖不清楚過去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既然已經被掩藏,那么她能為他做的,僅僅就是保護好那一塊柔軟又不起眼的地方。 顧休休的雙眸對著元容漆黑的眼,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卻好似看懂了她的意思。 蟬鳴伴著眾人的喧囂聲,太陽不知不覺中偏移了方向,從松枝間隙投下的光束,打在了他的腳下。 那仿佛沖破血管逆流而行的血液,重歸平靜,不再冰冷,重新有了溫度。 顧休休聽到他輕飄飄的嗓音:“好?!?/br> 那一聲‘好’卻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見溫陽公主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 她一邊歇斯底里地哭,一邊崩潰地跑,身后的婢女只得緊跟上去。這場鬧劇就此收尾,沒了好戲看,人群漸漸散去。 只留下顧休休,元容與朱玉三人,朱玉大概是覺得兩人有話要說,識趣地退到了一旁去。 元容背對著她,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或許,此時他應該向她解釋清楚溫陽公主所說的那些話,可他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談起那些往事。 在世人眼中,他更像一個怪胎。 生性孤僻,不愛與人交談,不喜被人觸碰,已過弱冠之年,仍是孤身一人。 他不甚擅長辯解,也極少有需求,本以為自己已是無欲無求,亦是不懼流言蜚語。 可當他聽到溫陽公主在顧休休面前道出他不堪的身世時,卻還是亂了分寸。 顧休休似乎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緒,看著他挺拔的身影,想起方才溫陽公主說的話,抿了抿唇:“殿下……” 元容沒有轉身看她,只是輕輕應道:“嗯?!?/br> “雖說人生來便不平等,但沒有任何人可以通過身份和地位,就將生命劃分為三六九等?!?/br> “寒門出貴子,白屋出公卿。殿下以為,何為高貴,何為卑賤?” 沒等他回答,她便自顧自說道:“倘若皇家士族是為高貴,百姓平民是為卑賤。那皇家士族衣食住行,皆取自民脂民膏,食著百姓栽種的麥子稻米,穿著平民紡織出的布匹綾羅,卻要大罵他們是卑賤之人。那這般高貴之人,又能有多么高貴呢?” 這一番話說下來,卻是讓人無法反駁。元容垂下眸,低低笑了一聲:“……你是在安慰孤嗎?” “小女是想告訴殿下,高貴或卑賤,自在人心。不論溫陽公主所言是真是假,那都不是你的錯,殿下在我眼中,還是原來的殿下,不曾變過?!?/br> 元容沉默起來。 沒有人這樣告訴過他……從未有人跟他說過,那都不是你的錯。 哪怕是皇后,舅父,又或是劉廷尉,那些待他最親近的人,對他的身世和過往也是諱莫如深。 他們不提,他亦不會談起這些事情。時間久了,他們都以為他已經忘卻、釋懷。 可究竟要怎樣做,才能夠真正釋懷? 他的生辰,亦是他母親的忌日。他是一個錯誤的產物,是不受歡迎來到世間的人。 在所有人為他歡慶誕辰時,皇后總會一個人偷偷啜泣,給他死去的母親點上一炷香,而后擦干眼淚,出來為他慶祝生辰。 元容不知道,他的母親選擇他的生辰離開,是不是就是為了讓皇后永遠記住她。 他只知道,他的生母并不在意他,所以從未思忖過長大后的他,在得知這些真相后,該去如何正視自己的生辰與人生。 明明犯下錯誤的人是皇帝,而元容卻成為了那個錯誤的延續。 他的存在,代表著親生母親被強迫的恥辱,代表著皇帝與皇后之間的隔閡,沒有人能在得知他的身世后,還用正常的目光看待他。 那眼神中一定夾雜著憐憫或嫌惡,又或是小心翼翼地轉移過這個話題,不敢提,不敢碰,生怕惹得他不快。 顧休休是第一個告訴元容,他沒有錯,他還是他的人。 …… 不知過了多久,元容緩緩轉過身,看著她,輕聲問道:“聽聞你今日被山匪所劫,可有驚嚇到?” 雖是聽出了他在轉移話題,顧休休還是配合道:“沒有,只是傷了四皇子……想必殿下也聽說了,我猜想幕后指使的人該是貞貴妃,不知四皇子怎么露了面,我以為他要意圖不軌,便用簪子捅了他一下?!?/br> “依著貞貴妃那睚眥必報的性子,我傷了四皇子,她怕是不會如此善罷甘休?!?/br> 元容怔了一下,沒想到她竟如此聰慧,不等他透露些什么,就自己猜出了幕后指使。若是這樣說來,她身邊藏著顧家暗衛相護,竟是因為她早就料想到有人會動手? 假若她用金簪刺傷四皇子時,便清楚來人是誰了。她那一簪子下去,又教唆山匪連砍了四皇子兩個山頭,倒確實如劉廷尉所言,甚是勇猛。 思及至此,元容不禁輕笑一聲,溫聲道:“不必憂心,孤這兩日會留在永寧寺……嗯,那些暗衛亦會護你周全?!?/br> 顧休休聞言,神色微怔,可算是知道往年他暮秋時都沒有來過永寧寺,為何今年卻突然來了。 原是擔心她的安危,怕貞貴妃向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