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好問的，以后也別再問，我現在是嫁人也成，不嫁人也成，說再多也趕不上變化，今晚說不嫁，明早可能就想嫁了?！迸捂凡唤o她準話，決定以后少跟鶯娘來往，她一個十一歲的小丫頭，跟她們這些人摻和在一起，日里夜里想的都是跟嫁人生娃有關的，不好。

    ……

    蜜娘回去后，哈布爾又坐回小木床里，她端出腌好的牛蹄，擇去上面的蔥葉姜片，生了火放在銅網上，一次只能放五個。

    牛皮烤軟刷上辣油，辣油里摻了韭花蜜，甜味沖淡了番椒的辣，又保留了韭菜特有的辛辣味，巴虎挑rou進來聞到味兒，毫不吝嗇地夸：“掌柜的，手藝見長啊，今天的醬料調的好，加了韭花醬了？”

    “韭花蜜?！本禄ㄡu刷在牛蹄上會烤糊，一糊就苦。

    巴虎這才想起來家里還有韭花蜜，“剩下的就別賣了，咱們留著自己吃?！?/br>
    蜜娘也有這意思，就點頭說行，拿了刀出來削了一片嘗嘗，牛皮軟糯有嚼勁，皮下的肥rou不多，入口不膩。她在牛蹄上劃了幾刀，在刀口刷上醬料，把牛筋露出來繼續烤。

    其其格和吉雅聞到香味跑進來，兄妹倆在雪地里跟大斑小斑它們玩了半天，鼻尖都冒出了汗，蜜娘讓艾吉瑪端了個牛蹄給盼娣送去，之后打發他們去灶房坐著，剁了個牛蹄讓他們啃。

    “身上的汗消了，汗濕的衣裳干了再出來?！彼龂诟?。

    “娘，你烤的牛蹄好吃極了！”其其格又開始花花嘴，“我還要再吃一個，我一個人吃一個?！?/br>
    “行，愛吃幾個吃幾個，只要你吃的了?！泵勰飵祥T出去，“肚皮小眼睛大?！?/br>
    巴虎是眼睛大肚皮也大，五頭牛二十個蹄，她留了十個烤了十個，端給盼娣的，三個孩子分吃的，等他忙活完進屋還剩七個。

    蜜娘啃了第二個還沒吃完就飽了，他愣是啃了五個，嘴上說要撐死了，手上卻把她沒啃完的又拿過去刷了醬料放火上回溫，烤熱了又給啃了。

    “我爹真能吃?！奔帕w慕極了，他吃不了就坐在巴虎邊上看他啃，看了也就當他自己吃了。

    “喜歡吃我明天再給你們烤?！彼龅牟思依锶讼矚g，她心里高興，費些功夫也值了，“等宰羊了把羊蹄單獨留下，攢多了也烤著吃試試?！?/br>
    巴虎端起酥油茶小小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就放下碗，“過些天再烤吧，讓我緩緩?！?/br>
    他這模樣讓蜜娘想起秋天公牛打架打傷了，一下宰了五頭牛那天，家里的狗和山貍子也是撐的肚皮滾圓，喝水只敢打濕舌頭。

    狗隨主，山貍子也是。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吃了烤牛蹄的當晚, 不等天黑，巴虎不吭不聲進灶房淘米煮豆子稀飯，難得的還主動拔了一缽青菜。蜜娘聽到動靜從屋里出來, 見他在洗菜根上的泥，蹲過去問：“想吃青菜了？鍋里煮的啥？”

    巴虎頭也不抬, “你喜歡的豆子稀飯?！?/br>
    她喜歡？她再喜歡也沒有一天吃兩頓的理兒, 早上吃的就是豆子稀飯。她打算的是鹵兩塊兒牛腱子rou，晚上做打鹵面的。

    男人這才抬頭，臉上帶了些不自在，慢吞吞說：“我還不餓?！辈火I已經是謙虛的說法了, 下午一直在喝水，肚子里還是鼓的，完全吃不進別的東西。

    他義正言辭說烤牛蹄吃多了上火，晚上再吃rou對腸子不好，要吃點素換換口。

    “我煮的是綠豆稀飯, 下火的?！?/br>
    蜜娘沒戳穿他冠冕堂皇的說辭，進屋拿了銅板，“我去端兩塊兒豆腐, 晚上拌一盤小蔥拌豆腐?！?/br>
    巴虎放下手里的菜, “我去，外面雪厚?！?/br>
    “我出去轉轉，哈布爾在炕上扭九連環, 你過一會兒記著進去看一眼?！彼龘Q上長筒牛皮靴, 戴上手套和羊皮帽，拿上湯缽往外走。出了大門, 地上的積雪陡然一深, 一腳踩下去半只小腿陷了進去。

    “娘？哥, 那是咱娘嗎？”其其格和吉雅從羊圈回來，到大門口剛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見背影回頭，兄妹倆牽著手攆了過去，他倆猛然踩進雪里，下半身只露了個屁股出來。

    “你倆跟來干啥？我就去買兩塊兒豆腐?！泵勰镉衷贩祷?，看他倆陷在雪里邁不動腿的樣子又忍不住笑，湯缽放雪上，她掐著其其格的咯吱窩給拽出來，一個拔/出來了還有一個，“你們爹還在家，回去找他玩，我去去就回?！?/br>
    “我也想去?！毙⊙绢^嘟嘴，她抱著蜜娘的腿耍賴不放手，“娘你等我一會兒，我回去拿木板，我跟我哥坐木板上你拉我們?！?/br>
    “行，你倆回去拿?！泵勰锎蛩愕葍蓚€孩子進家門她就跑。

    其其格猶豫著看了她一眼，總覺得答應的太痛快了，她手上抱的更緊，“哥，你回去拿，我站這兒陪娘?！?/br>
    蜜娘垂眸盯著她，再看看一溜煙跑進屋的吉雅，幽幽道：“你不相信我？”

    “也沒有啦?！捌淦涓裥ξ?，但就是不松手。

    木板就是前兩年巴虎帶她在河里滑冰坐的橇板，剛好能擠兩個孩子，前翹后平，蜜娘拽著繩子一步一個腳印踩在雪窩子里，拖著兩條尾巴去買豆腐。

    “嬸子，可做飯了？燉rou了嗎？”

    “阿哥，扒雪煮水喂牛羊??？”

    “阿奶，你要去哪兒？買豆腐？銅板給我我給你帶回來，我娘也是要去買豆腐嘞?！?/br>
    路過的人家，但凡門外站的有人，就沒其其格不認識搭不上話的。蜜娘走過去接過銅板和黑陶碗，“待會兒回來的時候喊你，你別站外邊等?！?/br>
    “哎，麻煩小阿嫂了?！崩蠇D人笑露了一口豁牙，“買兩塊兒?！?/br>
    蜜娘擺擺手，踩雪回去把碗遞給吉雅，拉著橇板拐個彎。

    “你倆怎么還認識老阿奶？”這已經偏西了，其其格和吉雅也鮮少跑這邊玩。

    “我們去年下雪還來拜年了，你忘了？這個阿奶還給我們飴糖了?！逼淦涓裥∽彀劝?，捏了一把的雪往天上扔，“下雪了，又能拜年了哎?！?/br>
    見一面就能搭腔說話了？蜜娘吐了口氣，跺了跺腳上的雪，“到了，下來吧?！?/br>
    賣豆腐的老頭是漢人，娶了當地的姑娘，生了一兒一女，都已成親，現在是老漢的兒子接手了他的豆腐坊。蜜娘還沒進門先讓其其格喊了一聲，走進大門，老頭從后院出來，“買豆腐??？來的巧，只剩五塊兒了，要幾塊兒？”

    “那就都給我拿上吧，天色也不早了，早賣完你也早關門?！甭牭胶笤河型颇ヂ?，蜜娘隨口問：“還在忙??？”

    “洗石磨泡豆子，反正磨豆腐就沒清閑的時候?！崩项^裝了豆腐給她，摸了摸兩個孩子，中原的姑娘生的孩子，眼睛鼻子都隨了漠北的男人，他的兩個孩子也像極了老太婆，漠北的人就是霸道。

    其其格和吉雅捧著裝豆腐的碗缽坐橇板上不敢亂動，來的時候催走快點，回去的時候又嚷嚷著要慢著些。

    “阿奶，你的豆腐！”

    橇板繼續往回走，天上又慢慢飄起了雪花，豆腐拿出來的時候還是軟的，走了半路，最外層結了薄冰，掉一塊兒在橇板上撿起來還是完好的。

    還沒到家蜜娘就看到了家門口站了個人，男人懷里的娃娃聽到說話聲咿呀咿呀叫。

    “哭包?！逼淦涓翊舐暫?，炫耀她坐橇板了。

    “豆腐再晃掉我可是要打人的?！泵勰镙p哼。

    “我說買個豆腐怎么買到天黑還沒回來，咋把他倆也帶去了？”巴虎伸手摸了下她的臉，“累了？”

    “還行，不算累?！泵勰镆活^磕在他背上，甩了甩手，兩人先一步進了屋，其其格端著缽先跑進去放豆腐，再顛顛跑出去幫吉雅抬橇板上臺階。

    進了屋，哈布爾張開手要抱，蜜娘坐在椅子上讓他靠在懷里，“炒菜跟拌豆腐都你來?！?/br>
    巴虎應好，他就等著人回來了就炒菜，接過豆腐放溫水里解凍，對吉雅說：“站院子里大聲喊艾吉瑪回來吃飯?！?/br>
    晚飯端上桌，一人一碗綠豆稀飯，一盤淋了辣油和香油的白豆腐，一盤綠油油的青菜，其其格咬著勺子不知道該怎么下手，“就這些了？沒了？”

    吉雅也仰頭往鍋里瞅，見鍋里還在冒煙，眼含期盼，“鍋里是不是還有rou餅？”

    巴虎攪了攪面前的米湯，里面沒有一顆米，“就這些了，晌午吃了大葷，晚上喝些下火的?！?/br>
    兩個小的臉上瞬間沒了笑，垂頭喪氣地舀了勺粥到嘴里，嚼了好些下才咽進去，吃著還嚷著肚子好餓。

    艾吉瑪懂事些，他也想吃rou但也能吃素，舀了勺小蔥拌豆腐到碗里，冰涼的豆腐熱乎乎的粥，冬天吃也挺有味道了，還勸其其格和吉雅學他這么吃。

    蜜娘起身搬來紅糖罐子，“糖拌稀飯吃不吃？”

    “吃吃吃?！币幌逻f來了三個碗。

    一個碗里一勺，蜜娘問抱著孩子喝米湯的男人：“你要不要？”

    “不要?！卑突⑸焓謸踝⊥?，“喝點清湯就舒服的很?！?/br>
    蜜娘往自己碗里舀一勺，一口甜稀飯一口咸豆腐，甜的咸的混著吃，竟也吃飽了肚子。剩下還有半鍋稀飯，她都給刮到盆里，明早要是沒人吃就喂狗。

    “別苦著臉，早點睡，睡醒了明早吃打鹵面，大塊兒的牛rou?！彼怂尠突⑾热ソo三個孩子洗漱，鍋里重新添上水，下花椒番椒八角桂皮，鹵水煮開去割牛rou，兩大塊兒牛腱子rou，一盆牛脖子rou，還有腥臊難除的牛腰子。

    “我來搬?！卑突⒋蟛竭M來，“這是煮給狗吃的？”

    “嗯，我想著反正也要鹵牛rou，借著火把狗食煮了，燜一晚上也熟了?！泵勰镪P上門，跟著男人走進雪地，“快走快走，天兒可太冷了?！备盍藥椎杜ou手還凍僵了，沾了熱水才算又有了知覺。

    “以前沒暖炕沒磚瓦房的時候，你們的老祖宗都是怎么熬過冬天的？”只是想想都冷的發抖，晚上凍的可睡不著啊。

    巴虎把牛脖子rou剁成小塊兒倒后鍋里，再添滿水，就著她洗手的水洗掉手上的牛油，“那時候氈包里也有火坑，地上挖火坑，日夜不停地燒，但每年還是會凍死很多人。還有就是用羊油抹遍全身，用羊油防凍?！?/br>
    灶里塞滿了牛糞坨，他端著兩個盆，蜜娘提著銅壺出了灶房進了臥房，“所以啊，我們漠北的人都敬佩可敦，是她愿意從富庶的中原遠嫁漠北，才有我們現在的好日子?！睗M懷感激的聲音從門縫里散了出來。

    ……

    稀飯不擋餓，天還沒亮其其格和吉雅聞著rou香味兒就醒了，兩眼一睜，肚子跟著咕嚕叫。兄妹倆貼在墻上聽隔壁的動靜，沒聽著聲又鉆回被窩，比著誰肚子里的咕嚕聲最香，還數著叫了多少聲。

    巴虎也是被鹵rou香味勾醒的，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可算餓了，以后可不敢再那么吃了。

    “爹？娘？”吉雅敲了敲磚頭，“是你們醒了嗎？”

    巴虎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剛亮，他跟著敲了敲墻，那邊得了信立馬安靜下來。他給小家伙把了尿放回被窩里，穿了衣裳去隔壁，開門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咕咕叫。

    “餓了？我給你倆穿衣裳？你倆幫我燒火，我來做飯?！贝┮律训臅r候，兩個孩子的肚子就沒消停過，比躥稀放屁動靜還大，巴虎又是想笑又是后悔，昨晚該烙一盤雞蛋餅的，“你倆什么時候醒的？”

    “好久了，我們醒了你跟我娘還在睡?！蔽堇稂c著油燭，也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吉雅也說不明白。

    出了房門才看清天色，雪停了，天色是朦朧的，青里摻著白，白里摻著黑。吉雅跟進灶房，深吸一口rou香，肚子又響了，“爹，咱們明年留只公雞打鳴吧，要不然我醒了還以為是半夜?！?/br>
    說的他像是夜里經常醒一樣，打雷都吵不醒的，一泡尿能憋一夜，睡飽了才下炕放水。

    巴虎還沒應聲，他的心思又溜到鍋里來，想先偷吃一口rou。

    “先洗臉漱口，自己動手，別把衣裳洗濕了，我來撈rou?！睋苧ou切rou，鹵湯舀到盆里，改天還能再鹵rou。

    其其格和吉雅抱著碗坐在桌邊吃rou，巴虎時不時探頭過來讓喂一口，手里忙活著揉面團。

    蜜娘是被吵醒的，她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還早，怎么其其格和吉雅已經起來了？再看小老三，這個的眼睛也睜得圓溜溜的，抱著腳丫子啃。

    “真乖啊，知道娘在睡覺是吧？”娘倆收拾好開門開窗散味兒。

    “醒了？正準備喊你的?！卑突⒍吨鏃l下鍋，問她餓不餓，“我跟兩個小的都是餓醒的?！?/br>
    “我不餓?！泵勰锫犞箝T外的赫赫聲，抱著小老三轉身往出走，其其格和吉雅玩的起勁也沒注意到腳步聲，跟大胡小墨比著跳遠，專往雪窩里跳，半腿深的雪被他們跳出了個坑。

    “你們是吃飽了撐的找病生是不是？”蜜娘左右看看，掂了門后面靠的套馬桿就要打人，“給我滾進來，靴子是不是進雪了？”

    其其格和吉雅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往遠處跑，大胡小墨也爭著擠著湊熱鬧，跑遠了抖著尾巴坐在雪地里看著大門口的女主人。

    “娘你醒啦？弟弟也醒了？”其其格蔫巴了，她低頭看了看靴子，里面好像是灌了雪。

    巴虎聽到暴怒聲往鍋里舀了瓢冷水，像燒了尾巴似的往外跑，“咋了咋了？大早上別生氣?！?/br>
    “你看那坑，他倆跳出來的，跟大胡小墨比著往雪窩子里跳，靴子里灌了雪，袖口也濕了?！泵勰镆а?，向他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