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虎鄭重點頭, 受教道：“再也不打了?！彼倏聪蚣? 聆聽兒子的訓話。

    吉雅卻攥著拳頭說：“等我長大了，我幫你打回來?！?/br>
    “……”其實他不老，也沒到要兒子幫著出氣報仇的歲數，他擼了把吉雅的腦門, “聽meimei的話，打架的都是壞人，我不打架，你也不打架?！?/br>
    吉雅斜眼看他，還氣他攔住了自己, 哼了一聲掙開巴虎的手，邁著短腿走到門口拉住他娘的手，大著膽子道：“拿雞毛撣子揍他?！?/br>
    蜜娘見男人愣了, 吉雅又在催, 她低頭問：“為什么要揍你爹？”

    “他不聽話?！?/br>
    “他知道錯了，以后也不打架了?！泵勰飺Q了法問，問他以后要是做錯事知道錯了, 是不是也要她打他。

    吉雅扭嘴不說話, 嘴巴呶了好一會兒，又說：“之前你說要揍他的?！?/br>
    “我已經揍過了, 你爹是不是每次對你說話都帶笑了？”她沒打, 只是跟巴虎說了。再說就是要打他, 也不可能當著兒子的面揍老子，損當爹的威嚴。

    一下子被戳破，吉雅有些不自在，又看了他爹一眼，垂下眼不再犟嘴。

    蜜娘往屋里看了一眼，低頭沖吉雅說：“你爹都沒揍過你，你還要揍他？不得了了，下次再吆五喝六的沖他喊打，我先揍你。不知老幼，屁股給你打開花都是自找的?！?/br>
    吉雅也是要面子的，當著meimei和爹的面挨訓，眼睛里又泛起了淚花，但忍著沒哭出聲，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捂臉抹眼淚。

    怕巴虎面硬心軟，又巴巴來哄，她沖他輕抬下巴，“地窖不是還沒修整好？你現在就過去，待會兒再回來幫我做飯?！?/br>
    好生厲害，巴虎乖乖地聽使喚，出門的時候垂頭瞟了一眼，默默從娘倆中間擠出去。蜜娘拎了凳子去后院坐著曬太陽，沒管屋里的兩個小的。

    等晌午做好飯，她若無其事喊給大斑小斑梳毛的兩個孩子，“其其格，吉雅，洗手吃飯?！?/br>
    “哎?！逼淦涓翊舐晳?，敲山震虎，吉雅挨訓，她也跟著緊了皮。

    “來了?！奔虐褍砂雅＝鞘岵寤卮u縫里，覷著爹娘的臉色，見兩人像是忘了上午的事，立馬自在起來。

    一頓飯后，一家又恢復了和樂，只是倆孩子不敢再對著巴虎哼哼了。

    巴虎把泔水桶提出去，再進來看蜜娘在舀駝奶，他湊過去問：“酸了？”

    “有一點點?！泵勰镂顾簧?。

    巴虎咽下酸味極淡的奶，手搭在她肩頭，甕聲甕氣說：“還是你會教孩子?！痹诤⒆觿傞L出反骨的萌芽時就給敲掉了。

    蜜娘放下勺子反過身，摟著他腰問：“你要怎么謝我？”

    “你想我怎么謝？”

    “我想吃番椒?！泵勰锏吐曊f，她嘴巴里淡極了，花椒已經滿足不了她，她坐后院曬太陽都能聞到庫房里散出來的絲絲辣味。

    巴虎沉默，半響后，“真想吃？”見她重重點頭，松口道：“晚上做飯的時候我加兩個到菜里，我先吃，我要沒事你再吃?！?/br>
    怎么說的像是她拿他試毒，老鼠吃了都沒事，但好在他松口了，“行，那我明天吃?！?/br>
    ……

    “阿嚏、阿嚏……”番椒一入油鍋，巴虎就被沖出了灶房，手里還掂著鏟子，一個勁的打噴嚏。跟他相反，蜜娘站在灶前狂吸味兒，一盤青菜倒進鍋里，她拿勺子在鍋里翻炒，青菜一變色就撈了起來。

    “你沒事？”洗了鍋巴虎再進來還是打噴嚏，味兒太沖了，鼻子都擰紅了。

    不僅沒事，蜜娘的表情還享受的很，“我來炒菜，你出去吧?！?/br>
    巴虎的確受不了，不過怕她偷吃，他把兌了番椒的青菜給端了出去。

    晚飯就是在院子里吃的，那盤青菜巴虎只嘗了一口就辣的狂喝水，最后就著rou和飯一起囫圇吞棗咽了進去，沒敢細品。

    到了夜里肚子就咕嚕叫，洗手的水倒了好幾次，到了后半夜可算是消停了，他勸蜜娘還是別吃了，腸子里像是燒著火，火辣火辣的。

    蜜娘沒理，閉眼裝睡，辣味兒勾的她魂不守舍，只要進家門好像就聞到了辣味兒。

    到了第二天中午，蜜娘去端了兩塊兒豆腐，在男人緊皺的眉眼下，油鍋里炸了花椒還放切碎的番椒，白嫩嫩的豆腐一下鍋就變成了紅油色。在巴虎被沖出去后，她挾了一筷子喂嘴里，咝咝吸著氣，還嚼碎了豆腐里的花椒的番椒絲。

    “就是這味兒，可算吃到了?！?/br>
    “你混著飯吃，別空口吃?！卑突⒃谠鹤永锾嵝?。

    “阿嚏——什么味兒??？沖的腦子里冒火?！蹦寥蚀笫鍙牧硪婚g屋里出來，院子里飄的都是辣氣沖天的味，進來的仆人一個個又打著噴嚏跑出去，他們的晌午飯直接是搬了桌子去河邊吃。

    巴虎看蜜娘把米飯混在豆腐里，辣的出了一額頭細細密密的汗，嘴里哈著氣，扒飯的動作都不停，他往盤子里挾羊rou，努力勸：“不是喜歡吃rou，多吃點rou?！?/br>
    “娘，好吃嗎？”其其格伸來勺子，剛想挖一勺就被打了手。

    “不能吃，會拉肚子的?！卑突⒕?，“還有這么多菜，你們隨便吃?！?/br>
    但蜜娘就很堅強地抗住了，一個下午在巴虎擔憂的視線下轉悠，愣是一點事都沒有，這可讓她得意死了，“不愧是我們中原來的東西，認主兒?！?/br>
    巴虎冷漠糾正：“人家是打西域傳來的?！?/br>
    “那也是在我們中原生的根發的芽，開的花結的果?！?/br>
    “你現在在哪兒？種番椒的土和水是從哪來的？”

    蜜娘不理，堅信是番椒認主，到了晚飯時又嚷著要吃炒牛rou，牛rou里也要加番椒。

    可得了吧，“你明天還去不去撿鴨蛋了？要是不去我就讓你吃?！?/br>
    蜜娘再三猶豫，“那我還是回來再吃吧?！?/br>
    晚上又是清淡的一頓，巴虎這個狠心的，炒菜連花椒都放的少，蜜娘舀著雞蛋羹喝，拿眼譴責他，好狠的心。

    男人只當眼瞎心盲，晌午豆腐里的花椒她都給嚼吃了，一大把花椒，他怕傷了她的脾胃。

    ……

    “艾吉瑪，你去不去？”巴虎架車的時候問。

    艾吉瑪搖頭，“我在家守家，喂狗的事交給我?！?/br>
    “也行，我囑咐了牧仁大叔晚上留家里，你不去就讓他跟你睡?！贝蟀咝“咚獛?，至于大黃，本不想帶的，但怕他它會循著味兒追過去，或是找不到蜜娘夜里再跑丟了，還是給栓了繩帶上了。

    大黑馬拉著的車里坐著人，紅馬大棗拉著車跟在后面，大斑小斑和大黃在第二輛車上，車門用棍子插著，只有窗戶開著。馬養熟了不要架車的人就會跟著前方的車馬走，不會像羊一樣，見到青草就要拐道去撈一口。

    一路上不見人煙，但偶爾會有老馬低頭在啃草，也有野駱駝機警地在河邊喝水。駱駝是駱駝群里逃跑的，老馬則是牧民放生的，馬老了就不讓它再干駝人駝物的活兒，在草原上過段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最后倒在一片少有人涉足的草地上，一身馬rou喂了天上的鷹，地上的狼，以及草里的螞蟻瓢蟲。

    遷徙的野鴨大雁都南飛了，天上偶爾飛來一兩只失群的孤鳥，無望無措，但還在堅持在四方闖蕩。不是死在獵人的箭鏃下，也會在第一場大雪降臨時，凍死在皚皚白雪里。

    “爹，又一只野鳥被射中了?！逼淦涓窈图抛谲囖@上，仰頭往遠處的黑影直挺挺墜落。

    巴虎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快到阿斯爾住的村落了，在走近時，一只插著短箭的大雁掉在馬蹄前。

    “吁——”巴虎勒住馬繩，跳下去把鮮血染紅白羽的大雁撿起來，轉手遞給兩個孩子，趕馬繼續走。

    “哥，我們的大雁被人撿了?！币恍腥齻€人，一個姑娘兩個半大的小子。巴虎不等對方開口，拿了大雁扔過去，“沒打算占為己有?！?/br>
    “你們是來走親戚的？”為首的小子傾身接住大雁，抽掉短箭插回箭筒里，“我見你們眼生?！?/br>
    “是，阿斯爾家的親戚，讓一讓，別擋著路?！钡壤@過三匹馬，巴虎對其其格和吉雅說：“等你們大了，爹幫你們馴服兩匹馬，教你們拉弓射箭，也能像他們一樣威風?！辈挥孟駛€小傻子一樣盯著人家冒星星眼。

    兩輛馬車先后在阿斯爾家門口停下，屋里的狗聽到聲跑了出來狂吠，大黃把狗頭探出車窗也跟著叫。

    “大兄，果然是你們?！卑⑺範桋晾团芰顺鰜?，脫了鞋沖兩只狗拍了兩鞋底，“呦，原班人馬啊，等等，我去把狗栓起來?！?/br>
    “還記得這里嗎？你們兄妹倆今年年初還來過?！卑突?。

    “滑冰?！逼淦涓襁€記得。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兩只跟阿爾斯狼一般大的肥狗栓了起來, 巴虎才抱了兩個孩子下地，再扶彎腰探出勒勒車的蜜娘。見婉兒抱著孩子出來，她站穩了問：“你們是什么時候回來的？路上孩子鬧沒鬧？”

    “鬧了, 夜里鬧的旁人也睡不成?！蓖駜赫泻羝淦涓窈图?，感嘆道：“看他們, 只覺得孩子長得真快。再看自己懷里的, 又怨時間過的太慢，真想一夜之間就能走會跑會說話?！?/br>
    阿斯爾在一旁說他們是前天過了晌到家的，“你們該是比我們早到家?！?/br>
    “早一天?！卑突汛蟀咝“吆痛簏S從車里放出來，手里還拎了個帶蓋的提籃, 見阿斯爾招呼人進去坐，他擺手道：“不坐了，我們這就過去撿鴨蛋，進來時我瞟了一眼，蘆葦蕩子里的人還挺多?！?/br>
    “每年都多, 就算人不吃，撿回來喂狗也比等落雪了凍裂了好，我爹娘也過去了, 不然聽到動靜早出來了?！卑⑺範柦忉? 低頭看好奇張望的兄妹倆，“其其格和吉雅不去吧？把他倆放我家里，跟我家妞妞玩?！?/br>
    其其格和吉雅一聽, 立馬往爹娘身后躲, 生怕被抓了去，抿著嘴不吭聲。

    兩個話多的到了陌生的地方也慫了膽, 不敢像在家里似的當土霸王。

    “我們都過去?！卑突⒄f, 他把籃子遞給阿斯爾, “給你們帶的東西，你騰一下，我還要用籃子?！?/br>
    “怎么每次來都帶東西？下次可別帶了?！蓖駜侯┝搜勖勰锏亩亲?，等阿斯爾進去了，她低聲問：“可是又懷了？”

    蜜娘低頭，她穿著羊毛襖，挺臃腫，應該看不出來才是啊。

    “我見你下馬車的時候動作小心，猜的?！?/br>
    “是有了，三個月了?！泵勰镄?，明年初夏就要生。

    婉兒剛想說有孕就別去蘆葦蕩子里，阿斯爾拎著籃子出來，“大兄，怎么一下提了兩罐蜂蜜來？家里也就婉兒喜歡喝，年初你們提來的還剩個底?！?/br>
    “一罐夏蜜，一罐秋蜜，口感上有些不同?！泵勰锝忉?，“還有一包番椒籽，明年開春了用溫水泡兩個時辰再下種，結的果實好看，紅彤彤的像一掛小燈籠，喜慶?！?/br>
    “娘，不說了，走了?！逼淦涓癯睹勰锏囊陆谴叽?，不是說要去撿鴨蛋的？怎么一直說？

    “行，那我們就先過去?！币⑺範枎е秱€面，免得當地的人有意見。

    “我也跟去看看?！蓖駜喊押⒆咏o阿斯爾抱，她進屋去拿包被?？爝M快出，一溜煙就跑了出來，興奮道：“走?！?/br>
    蘆葦長在湖邊水淺的地方，秋天湖水又退去了一截，蘆葦根部沒水，只是有點稀，有枯枝爛葉墊著也不滑腳。蘆葦桿子砍斷的地方是已經被撿過的，阿斯爾帶著巴虎他們徑直站在岸上喊他爹娘。

    “阿斯爾，你家親戚？面生啊?！闭f話的婦人打量人腿邊上的兩只山貍子，皺眉道：“這玩意咬人的?！?/br>
    “我媳婦的娘家姐妹，你今年才來第二次，你當然眼生了。至于山貍子，家養兩三年，不咬人?！卑⑺範柨吹剿?，抬手指了下，“你們過去，在我爹娘周圍好了，我就不下去了，待會兒還回去做飯?！?/br>
    “簡便點，隨便煮一鍋就行了，別太麻煩了?！泵勰镎f，又看向婉兒，“你是跟我們下去還是站岸上看著？”

    婉兒看向阿斯爾，不言不語地瞅著，雖沒說話，意思卻很明顯。

    “你們過去，我陪她在湖邊走一趟?！卑⑺範枱o奈，早上那會兒他爹娘就過來了，當時她也沒提要來撿蛋。

    “算了，我喊我爹過來抱孩子，讓婉兒跟你們一起玩?！彼y得撒嬌。

    其其格和吉雅已經忍不住先下去了，人小個矮，大人還要彎著腰扒開蘆葦枯葉找，他倆直接在桿子中間躥，說話的功夫就找到了一窩鴨蛋，大聲喊：“爹、娘，快來快來，我們找到了好多鴨蛋?！?/br>
    蜜娘一聽也下了湖，淤泥有些濕軟，她也不敢走快了，四處尋摸的眼睛晶亮，“我來看看，有多少？”

    巴虎跟在她身后，手里牽著大黃，大斑小斑跟在他左右，見到其其格和吉雅，一個猛子撲過去，一窩五個蛋眨眼間只剩三個，蛋腥味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