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吐著舌頭瞥了她一眼，又瞅了眼躲到一堆的四只羊，悶悶地低頭喝水。

    巴虎目睹了這場追捕，好笑地望著憨姑娘，經過大黃這一攆，四只羊巧合地湊到一起了，再過兩天混熟了蜜娘更想不到他會把羊給換了。

    就是大黃，他倒是沒想到它會這么聰明，還記得自家羊的氣味，這放到草場里看羊可是一把好手。

    “怎么把羊趕回來了？”巴虎像個沒事人一樣走出去，瞥了眼河邊清理身上羊毛的人，笑著說：“你把大黃借給我去看羊，你這幾只羊就放我草場里養著?！?/br>
    “白天養你家門口，晚上又去你家草場，時日再久一點，大黃就成你的狗了?！泵勰镆蚕駛€沒事人，大大方方的說話，“你家也不缺狗，就別打大黃的主意了?！卑突λ龥]意思，她也該拉開些距離，免得對他造成困擾。

    “行，你啥時候反悔了可以來找我?！卑突⑼勰餇看簏S趕羊往回走，暗暗吐了口氣，還好蜜娘沒受那長舌婦的影響，待他的態度還如往常。

    作者有話說：

    第十六章

    蜜娘趕著羊一回到氈包就接收了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她垂眸一笑，“都看著我做什么？”

    “你的羊長得挺快?！迸捂匪剖嵌堑卣f一句。

    木香聞言打量了一眼，的確是不小了，都趕上她的羊了，最初才到手的時候就蜜娘的羊最瘦弱，體型也相對較小。

    “晚上放在野外會吃夜草，吃得多也就長得快?！泵勰飶埩_著把四只羊趕到羊群里，羊放在巴虎的羊群里養她去看的少，現在跟其他人的羊放一起她才發覺她的羊的確是長了不少。

    “蜜娘，我聽說有人把你跟你東家扯上了不清白的關系，可有這事？”木香按捺不住了，率先發問。

    “半真半假，有人胡說八道是真，不清白的關系是假?！泵勰镱D住腳，攤手無奈道：“旁人聽信了這說辭也就罷了，你們怎么會信的？白日里我天天跟著一二十個人一起剪羊毛，下工了就回來吃飯睡覺，哪有空跟男人眉來眼去?！?/br>
    “你昨天要是不說那番話，我哪會懷疑？巴虎的家業豐厚，人長的也不賴，你會對他動心也不意外?！蹦鞠惴吹瓜任狭?，別看她跟盼娣玩得好，但這個氈包里的人，她對蜜娘的品行最信服。連續半個月把口糧分一半給狗，餓到半夜起來狂喝水，這可不是隨便一個人能做到的。甚至為了帶上大黃趕路，她放棄了坐牛車。蜜娘為什么沒有換洗的衣裳和鞋子？就是走路磨破了鞋底，樹枝掛爛了衣裳，到了漠北只剩身上的一套還能穿了。

    “你想多了?！泵勰镎f。

    “那便好，我跟你說，巴虎那人不能嫁，他兇惡得厲害，十四歲就敢掂刀砍他爹，之后更是動不動跟他爹打架。聽敖嘎大爺說，巴虎十四五歲的時候身上被打出來的傷就沒好全過，他爹也是，經常鼻青臉腫的出去喝悶酒?！边@是木香晌午時聽到有關蜜娘的傳聞特意跟東家大爺打聽的，“他都敢打他爹，以后更狠的下心打婆娘和娃。

    “木香說的是真的，她為了你特意跟東家湊近乎打聽到的?！迸捂沸睦锼崴岬?。

    “謝謝你木香?！泵勰镄南乱慌?，“別聽外面幾個爛心爛肺的人瞎說，巴虎他對我沒那方面的意思，我短時間里也沒打算嫁人?！?/br>
    “你們在說啥？誰要嫁人？”蘭娘領著鶯娘吃了飯回來只聽到了后面兩個字，“是蜜娘？”

    “你聽岔了，沒誰要嫁人?！泵勰锟吹晋L娘懷里抱了一捧韭菜花，她問：“怎么摘了這么多的韭花？”

    “搗韭菜花醬的，吃rou的時候沾了解膩。蜜娘jiejie，你有空也去多摘點，我東家家里搗了好些韭花醬，說是一年到尾都少不了它。你要是沒空，趕明兒我給你摘回來?！?/br>
    “有空，明天就有空，我放羊的時候給摘回來?！迸R下工的時候朝魯說了，明天只雇男幫工去挖長溝，后天再上工開始擇洗羊毛。

    “蜜娘，你認識蘇合？”蘭娘突然問。

    “誰??？沒聽說過這個人?！?/br>
    “那他還跟我打聽你？你跟巴虎的事是不是真的？”蘭娘懷疑地看著蜜娘。

    “外面的尖嘴婆子嚼舌根的話你也信？”木香搶了蜜娘的話，翻了個大白眼說：“蜜娘都說沒聽過那誰，他愛打聽誰打聽誰，跟蜜娘有什么關系？倒是你把嘴給閉緊了，別在外面瞎叨叨?！?/br>
    “我跟你說話了？你咋這么煩人呢，我都懶得理你?！碧m娘羞惱，她都避開木香這快嘴子了，誰知道木香還上趕子的找茬。

    趁著兩人拌嘴，蜜娘拎著臟衣裳悄悄脫身，一同被她拎走的還有鶯娘，“蘭娘說的蘇合你可知道是誰？”

    “開鋪子賣rou的，我東家的三弟，今天下午從水里起羊毛的時候他來給東家幫忙，晚上在一個飯桌上吃飯?！柄L娘一板一眼地回答。

    他??！

    “他為人輕佻，說話沒頭沒尾的，你少搭理他?！泵勰锝淮?。

    “噢，好?！柄L娘不問原由，聽話地應聲。

    次日，其他人都去上工干活了，只有蜜娘一個人閑了下來，她主動出聲攬下了放羊的差事，帶著大黃一起趕著二十四只羊往遠處走，遠點的地方牧草肥美，羊吃的也盡興。

    遠遠的，大黃搖著尾巴沖著背光的馬叫了兩聲，蜜娘抬手遮住刺眼的日頭，才看清馬背上有個人影。

    她低頭看了眼大黃，把手中的狗繩松開，它回頭看了她一眼，立馬拖著繩子飛奔了出去。

    “好狗，沒白喂你?！卑突⑻埋R，往河邊看了一眼，抱起大黃問：“還沒騎過馬吧？今兒讓你過把癮?！彼话驯Я舜簏S撂上馬背，隨即也翻身上馬，提著狗腰給撈起來，雙腿一夾，溫順的黑馬甩開馬蹄往河邊奔。

    大黃嚇的尾巴都垂下來夾在狗胯/下了，下了馬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吐舌頭，匍匐著往蜜娘腿邊挪，生怕驚動了人。

    蜜娘瞟見它這狗樣想笑，問走過來的男人：“跑馬??？”

    “不是，出來找馬群和駱駝群的，馬和駱駝都是打了印記后就放在草原散養的，三五天確定一下動向就行了?！眴为毾嗵帟r巴虎還有些拘束，話落就不知道該說啥了，看了看吃草的羊，問了句廢話：“放羊??？”

    “嗯?！泵勰锎瓜卵劬?，“你去忙吧，我也不打擾你了?！?/br>
    “……哎?！卑突⑥D身牽住馬，想說些什么，但無從說起。

    “那我走了?！彼q豫著又打個招呼。

    “嗯?！卑突㈦x開后，蜜娘出了會神，大黃這慫狗緩過那個勁兒又開始去羊群里作威作福去了。

    漠北的草原上有許多蜜娘沒見過的野花，花骨朵多是只有拇指腹那么大，擠擠攘攘地浮在青草頭頂。本該是蜜蜂忙碌的夏季，這里卻少有的看不到蜜蜂的蹤影。

    揣著這個疑惑，蜜娘在洗羊毛的時候就問朝魯漠北的哪個地方蜜蜂多。

    “蜂子啊，哪個地方都有?！?/br>
    “我來這么久了，很少看見它們啊，臨山的花也不少?！泵勰镉幸鉄o意地注意了挺長時日。

    “這里人多牲畜多，你往遠處走點就看見了，最好是不見人煙的地方。我們生活燒的都是牛糞，燒出來的煙氣和余灰是驅蟲的，只要是蟲子都不喜歡這個味?！背斂匆姲突⒆哌^來，他停下手里的活兒，“走了??？商隊返回前你能趕回來？”

    “趕不回來你跟牧仁做主給賣了，要是價壓低了就少賣點，頂尖的羊毛都挑出來留下，天涼了我打毛氈?！卑突⑦^來也就是說這事，他囑咐說：“幫工的工錢要及時發，不能拖過夜?！?/br>
    “哎，我曉得?！背斣诎突⒆吆髮Ρ娙苏涀煺f：“再沒見過這么好的東家吧？從不拖欠工錢?！?/br>
    好？沒見他來了大家都閉嘴不敢說話了？誰不怕扣上嚼舌根的帽子給趕走了？但嘴上都還應和著東家人美心善。

    “東家這是要去哪？”目送巴□□馬離開，有人好奇問。

    “遷徙羊群，盛夏了，該換牧場了。不止是他，所有的牧民都會在季節變換時趕著牲畜群換個牧場，逮著一個地方啃，草根都要啃禿了?！背斨钢蛎锩黠@的草屑，“看見草葉或是羊屎蛋就趁機給撿出來，水里一泡，草葉爛了，羊屎蛋化了，洗的時候更難洗?！?/br>
    “往哪里遷？那我們豈不是也要遷走？”

    “我們不遷，我們現在居住的地方是商隊往返必經之路，之后羊毛曬干了還要賣給商隊里的商人，秋天的時候還有羊皮牛皮狼皮賣。至于牲畜遷往的地方離這里也不遠，騎快馬一天也就到了?！背斠娺@些大康來的人一頭霧水，好心解釋：“大康來的商隊從我們這里一路往西要走到王都去，往往是每月月初路過臨山，一路賣貨賣過去，回來的時候再收購牧民家的牛羊、皮毛、馬奶酒、藥材。王都的狼毫筆、羊毛筆做工精美還不貴，商人每月都會買一批回大康賣?！?/br>
    “我們的都城在古川，是清格勒大居次的封地，每年秋初王都會有軍隊路過這里去給大康納貢，秋末他們返程的時候，我們就綴在軍隊后面回到古川。春末開凍后再帶著牲畜遷往臨山，季節變換時人不動牲畜動?！?/br>
    “王都是可汗居住的地方？離這里遠不遠？”蜜娘問。

    “可遠了，騎快馬要跑半個月呢，走路不迷向都要走一兩個月。臨山距古川也要走小半個月，因為有牛羊拖后腿?！背斈弥粔K兒木板把浮在水面上的羊毛往水底按，繼續說：“漠北也就近三十年才繁榮起來，我十歲之前可敦，噢，你們知道的吧？我們韃靼可敦是大康的康寧公主，她嫁給可汗前，我們跟大康是沒有往來的?？祵幑鞒蔀轫^靼可敦后，漠北才興起了辦私塾，她組建了王室商隊之后，大康的商隊才頻繁往返漠北?！?/br>
    “大居次長大后受封古川，大臺吉坐鎮幽州，每年收糧后，幽州的米糧大部分都運到漠北了，等秋天的時候你們就能看見一車車糧食路過臨川?！?/br>
    “真好啊?！泵勰锫牭缴磉叺娜烁袊@，是啊，只是聽著朝魯的描述就覺得真好啊。

    作者有話說：

    有人沒看過《公主遇草原》，我草草交代一下背景。

    又開了個預收《漁家小娘子》，感興趣的去專欄收藏一波啊。

    第十七章

    趕著牲畜遷徙牧區時，巴虎只帶了一個男仆，他和男仆輪換著看守牛羊，說忙但也經常是躺在草叢里吹風，說空閑又離不開人。拖拖拉拉了一個月，接連兩天下了不小的雨，夜里氣溫降了許多，巴虎以此為由找到了回去一趟的借口。

    到臨山的時候已經入夜，睡在門口氈包里守夜的牧仁大爺聽到馬蹄聲，坐起身說：“主人不在家，有事白天來?！?/br>
    “是我，你繼續睡?！卑突G了馬繩由著它去河邊飲水，他大步往做飯的氈包里走。

    “你怎么回來了？是有啥事？”牧仁大爺還是起身出了氈包，往年巴虎帶了牛羊遷到夏牧場都是等到入秋了再趕了牛羊回來。

    “變天了，我回來拿床褥子，夜里涼?！?/br>
    “過兩天溫度又上來了，這臨山的天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蹦寥试挸隽丝诓欧磻^來他說錯話了，老眼一轉，改口說：“不過這兩天夜里的確是冷，西邊三大寨受涼的人不少?！?/br>
    “噢，你還不知道吧，扈縣丞把西邊的近兩千人劃分成三個大寨，指派了管事的人?！?/br>
    這時鍋底的火也燃起來了，巴虎往鍋里添了瓢水，靠在桌子上挑眼看向門外的老漢，“這段時間我娘可有捎信過來？”

    牧仁大爺立馬啞聲，眼神閃爍地支吾兩句，“人老了，熬不住了，我該回去睡了?！?/br>
    巴虎哼笑一聲，眼瞅著駝背的老漢一腳踏過門檻，他沉聲交代：“我的事別給我娘說，該說的時候我自己會說?！?/br>
    “哎?！蹦寥蚀鬆攼瀽瀾寺?。

    炒米和風干牛rou是現成的，水燒開后，巴虎切了坨黃油扔進去，黃油融化攪勻，牛rou撕成細絲倒進鍋一滾，起鍋時澆在炒米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rou湯泡米就能吃了。

    說是回來拿褥子，第二天巴虎也沒提要走，被朝魯幾個人問及時他只說是有點事。

    “今年的羊毛價如何？”巴虎不時瞅一眼西邊草場里撿菌子的人，但不管他怎么看，好像都沒看到牽狗的姑娘。

    “比去年低了兩文，要求還多，顏色不好的羊毛他們還不收，剛好西邊的那些難民想買，我跟牧仁商量了下，就低價賣給他們了?！背斪⒁獾桨突⑿牟辉谘?，不用琢磨就知道他的心思，他主動提起蜜娘，“說起商隊，半月前商隊離開的時候，蜜娘那丫頭還托一個小伙子幫她留意一下什么蜜蜂巢，還傻不拉嘰地說只要給捎過來賣，價高一點她也買?！?/br>
    “那是啥？”巴虎回頭看他。

    朝魯攤手，他哪會知道，想知道你自己去問啊。

    巴虎愣了一會兒，回過神朝魯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去忙了。他做賊似的左右望望，才挪步到河對岸，剛走兩步又退回去，從庫房里割了一塊兒風干牛rou。

    這個時候蜜娘肯定是沒在家，他提著塊兒rou四處游蕩著尋找大黃的狗影。

    “巴虎？你回來了？”烏日被他妹拉出來摘野菌子，猛地抬頭看見了巴虎，一時驚訝極了。

    “嗯，有點事?！卑突㈩D住腳，他有些許尷尬地露出手里提的rou，“你可還記得從大康來臨山的那只黃毛狗？”

    “蜜娘那只大黃狗是吧？它最近可有名了，那狗會放羊，每天早上趕著一群羊去吃草，傍晚再給趕回來?！睘跞毡凰么咧ヌ峥?，手里胡亂一指，“你往南走，它經常趕羊去河下游?！?/br>
    有了方向，巴虎腳步也快了，越往南人越少，他先看到一群身上染了色的綿羊，才在山包頂上看到盯著他的黃狗。

    “大黃！”巴虎搖了搖手里的rou，大聲喊：“快來吃rou?！?/br>
    大黃往坡下看了一眼，緊跟著撂開腿張著嘴就往前沖，跑到巴虎身前了諂媚地搖晃著它的大尾巴。

    “你長胖了，你主人喂你啥好吃的了？”

    “大黃對巴虎還挺親近?！碧K合瞇眼對身旁的姑娘說。

    “在巴虎家吃了挺長時間的飯，那時候它的伙食比我可好多了?！泵勰飳€在翻找菌子的幾個人說：“我待會兒再過來，去跟前東家打個招呼?！?/br>
    “我跟你一起，我也有段時間沒見過巴虎了?！碧K合緊跟在蜜娘身后。

    兩人走遠了，蘭娘一屁股坐在還沒干透的草地上，抓住鶯娘問：“小丫頭，你說是我跟蜜娘誰長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