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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邊走邊說,渾然忘記了兩邊著地居民還看猴戲似的看著他們一群。 筆直的這條路被命名為長安路,與長安路在中段垂直相向的另一條夯土路,叫作永安巷。 這兩條路,是最早到達此處的舍那族族人,花了兩年多時間才慢慢填出來的。 而后來的中生代、現生代,都是在這一橫一縱的兩條路上慢慢做加法,修筑起成排的低海拔土房,搭出獨門獨院的籬墻石砌。 長安路上住戶相對較多,院子開間劈得也寬敞,有些老住戶不修邊幅,院內堆滿柴火簸箕,食物晾曬,生活氣息濃厚;而另又有一些,則清清爽爽掛著打眼的幡,門扉修飾,桌椅擺放,似代表里頭還做些以物易物的生意。 比如孫濤提到過的,珍寶閣之類。 永安巷里的房舍稀疏,但rou眼可見的闊綽不少,土方變寬變高,甚至還出現了需要另類構架的框剪小樓棟。 兩邊沙漠仙人掌、紅柳樹叢等景觀用心裝點,如果不刻意回頭追溯,這些園林組合由內至外,跟措勤縣上的民宿街倒是相似至極。 田榛介紹說:人口巔峰時期,大長老統一主持修建了永安巷的房子,可惜舍那族人口結構單一,呈日益縮緊之勢,所以住所日漸空置下來許多。這幾天你們就在寅字院住下吧,這里離長安路也比較近,方便你們熟悉。 永安巷的獨棟一概以天干地支命名,田榛領他們下塔的寅字院保存良好,以院內一棵紙編而成的粗枝槐樹作為標識。 蕭送寒推門放下部分行李問:這里沒有信號,那有電嗎? 這話究竟問倒了田榛:我們這有是有,不過尋常家里沒有,因為設備稀有,所以儲電主要集中在執事長老處,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分配出來用,至于照明的話到晚上你們就知道了。 這個問題跟程飛有關,他來這兒時間只給三天,沒信號也就算了,用電是萬萬不能卡的。 田榛理解他的難處:我會去跟長老申請的,這點你們放心。至于物資方面,你們人數本就超出了規定,我會拿出我的俸祿存糧轉給你們用,想來也沒人敢平白嚼舌根。 蕭送寒瞧著蕭梧葉,替她既道謝又追問:那什么時候方便安排我們見見族長? 田榛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你們?想好了,是你們? 對,是我們。如果族長問起,哪怕直說我姓蕭名送寒,他自然會懂。 話都這么說了,田榛自然要原封帶到。 也好,那你們先就自行休息吧。我和思岐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等忙完了再來找你們,有什么不懂的就問鄰居左右,他們其實很好相處。 * 長安路之所以較永安巷熱鬧,主要還是因為各執事、執法司的分屬部門都設置在長安路的左右,來往辦事繁忙,自然也能留得住人。 而在長安路的盡頭,一所仿先秦風格的、對丈極為工整的木質建筑屹立在高臺之上。 臺階四十九,不盡威儀,讓人一見便不敢頑褻。 孫濤被孟思岐正好就押解到此處,這個地方他再熟悉不過,舍那族的議政大廳,維持數百人避世而居的中樞機構當年他被當眾奪去瞳色,變成怪物,亦是在此。 師父,孫濤已經捉拿歸案了,請您示下。 孟思岐將人帶進議事大廳,規規矩矩行執事禮,廳內無人,但有一支過人高的法杖斜倚在右首的蒲席案幾上。 這說明法杖的主人,即邱柏齡,并沒有離開太遠。 孫濤左顧右看,坐在地上哼哧哧的笑:怎么,邱老賊,我人已經送上門來,你倒藏著躲著了? 門外大柱走廊間傳來邱柏齡涼颼颼的語調。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你這張嘴還是只會逞兇斗狠思岐,把他放在這,你先下去吧。 * 大廳空蕩,支走孟思岐后,邱柏齡拖來一張朱紅案幾置在孫濤跟前。 剛沏的兩盅散茶,一人一盞,在他對面席地正坐。 怎么,聽說你這些年在外頭攛了個猴王老什子大軍,要反攻你的老東家,這事態衍變離奇,怎么突然就這樣進來了? 邱柏齡是嘲他琵琶骨上嵌了一日一夜的飛刀。 這兩刀正卡在肩關節要害,內接橫骨,外接肩解,如果不能拔除,別說他反攻舍那了,連吃飯飲水都大成問題。 孫濤側目:呸,我孫某人來的時候沒有老東家,離開舍那族后,就更是孑然一身無所憑賴,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提這三個字。 邱柏齡聽他狡言,便將茶水撥遠一些。 是嗎?剛入我族的時候,我記得你可不是這么說的,皇天后土,言之鑿鑿,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啊! 孫濤垂下頭,不甘回憶過往種種。 良久后才承認:是啊,來的時候是真心的,去的時候也是意決的。人不就是這樣嗎,孩童時代的心性難道就是永恒心性?變才是天道,墨守成規者,大多都困死在封閉世界了。就像你們這樣的,把自己困在丘壑之上,其實根本用不著我反攻,過不了多少年,塵歸塵土歸土,哈哈哈哈哈 孫濤這一笑,癲狂、怨憤、解脫、凄惘,千種滋味難述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