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173節
他在害怕? 怕什么呢? 還是說,他只是擔心? 馬冰其實不太習慣被人掛念,但當一個輕易不顯露感情的人如此坦白,她很難不動容。 她笨拙地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脊背。 “別擔心,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這一句確實有奇效。 幾乎是立刻,謝鈺就松開胳膊。 他就這么站在馬冰面前,深深地看了她幾眼,“回去?!?/br> 他的眼神有點復雜,似乎,還有些生氣,馬冰看不太懂,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要生氣。 可本能卻告訴她現在最好什么都不問,乖乖聽話就好。 那邊元培等人正裝瞎,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還有幾個好像瞬間就對地上的螞蟻和天上的云有了莫名的興趣,瞪得眼睛都流淚了也不敢往這邊看。 直到兩人松開,馬冰往這邊走了,元培才踢了一個同僚一腳,朝他的馬一努嘴兒,“去!” 那人:“……” 憑什么是我??! 眾人回瞪:就憑你最??! 最小的倒霉蛋委委屈屈讓了馬,蹭到最瘦削的同伴身邊,準備等會兒兩人一騎。 那兩位畢竟還沒定親嘛,光天化日的,兩人共騎屬實不大好。 看著馬冰離開的背影,謝鈺無聲嘆了口氣。 他確實很生氣,氣肅親王,氣馬冰,甚至也氣自己,氣沒什么記憶和感情的先帝。 “大人?!痹嘈∨苤ヌ搅肆硪粋€刺客的鼻息,又看他身上的傷口,越看臉越皺巴,然后才跑過來小聲說,“身上挨了幾下,下巴被卸了,手筋腳筋被挑斷……血流得不少,氣息很弱,不知能不能撐到抬回開封府?!?/br> 謝鈺嗯了聲。 這個也是一樣。 元培飛快地扭頭瞟了馬冰一眼,小聲說:“您看這傷口,又薄又整齊,韭菜葉兒似的,是不是剛才二兩手里那把軟劍?” 謝鈺又嗯了聲。 真威風??! 元培就眨巴著眼問:“您之前知道二兩有這手嗎?” 謝鈺轉過臉來,眼底翻滾著殺氣。 只要不陰天,北地秋日的太陽就狠毒辣,曬得久了會出汗流油,但現在元培卻突然覺得冷颼颼。 他一僵,干巴巴笑道:“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多嘴一問……” 他看著好像渾身上下都洶涌著殺意和怒氣的謝鈺,很自覺閉了嘴。 嘖,原來您也不知道??! 第125章 敬自由【捉蟲】 青樓花會當日,艷陽高照,曬得水面波光粼粼;脂粉飄香,熏得游人翩然欲醉。 因香氣太濃太繁雜,甚至混出一股類似血的腥氣。 或許青樓女子的躥紅史中,本就浸透了鮮血。 百花樓的老鴇有些氣悶,不住甩著帕子,分明是冷天,卻愣是折騰出汗來。 原本打算好了今兒讓張抱月上去熱場子,可沒想到她早起就說身子不爽,瞧著臉兒黃黃的,人兒蔫蔫的,著實不像樣子,只得作罷。 所幸百花樓并非張抱月一枝獨秀,便叫另外幾個窯姐兒登臺獻藝也是一樣的。 青樓花會是個大日子,老鴇忙著為自家三個雛兒闖名頭,忙得陀螺一般,一時竟也顧不上后頭。 左右那些丫頭片子的身契都在自己手里捏著,跑了就是逃奴,能去哪兒? 諒她們也不敢。 花會就在花街上舉辦,幾條花街相交的十字路口中央搭起高高的戲臺,四周的高樓上坐滿嫖客,熱鬧得不得了。 他們吃著喝著,說著笑著,還有自詡風流的文人墨客對著下頭登臺的女子們品頭論足,時不時迸發出一陣大笑。 興致來了,或許會賦詩一首,引來陣陣喝彩,然后傳為風流韻事。 對他們而言,今日不過一場熱鬧。 但卻是許多女子悲劇一生的開幕。 張抱月和蒲草在后頭屋子里聽著遠處隱隱傳來的熱鬧聲,緊緊握著彼此的手,心臟砰砰直跳。 曾幾何時,她們也是那高臺上的貨物。 今兒這樣一年一度的熱鬧,本就有些人手不足。 而那些打手也難免被外面熱鬧吸引,見這邊沒有動靜,大多會擅離職守,偷偷跑去圍觀。 過去很多年都沒有窯姐兒逃跑,他們早已放松警惕。 兩人偷偷在屋里卸了妝,露出兩張如出一轍的大黃臉,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張抱月想了一回,從妝匣內取出眉筆等物,又將兩人的眉毛抹得粗粗的,眼下也弄出淡淡的青黑色,看上去越發不起眼。 都說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張抱月和蒲草本非絕色女郎,如今沒了妝容,又黃臉粗眉黑眼袋,瞧著也不過是個平頭正臉罷了。 等再在外頭磋磨數日,失于保養,自然就更不起眼了。 做完這一切,張抱月緩緩吐了口氣,盯著妝匣看了會兒,啪一下合上。 那妝匣乃是曾經自己當紅時,一位恩客送的,以整塊紫檀木摳成,外面鑲滿了螺鈿、珍珠和寶石,價值連城。 這是她過往的榮耀,更是恥辱的烙印。 以后,我再也不需要為了討好男人打扮了。 張抱月別開視線,可過了會兒,又轉回來,盯著上面的珠寶看起來。 她看了會兒,竟拔下簪子,將上面的寶石一顆顆撬了下來,連那只指肚大小的精巧金鎖也沒放過。 窮家富路,她們如今也沒個謀生的本事,需要弄點細軟傍身。 銀子太顯眼,價值也有限;銀票容易壞。 倒是這些珠寶,方便攜帶又不占地方,隨便往頭發里一塞就夠活幾年。 蒲草偷偷扒開門縫看了會兒,難掩激動道:“jiejie,走了,走了!” 負責看守她們的打手到底受不住誘惑,偷偷跑出去看熱鬧了。 珍珠年歲久了不值錢,螺鈿撬不下來,連同小金鎖,張抱月一共弄下來板栗大小的一小包寶石,當即往胸口一塞,扎得緊緊的,外頭一點兒看不出來。 “走!” 外頭所有人都在狂歡,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秋風掠過枯枝發出的簌簌聲。 張抱月和蒲草一路低頭疾行,竟無人注意。 本該是一場嫖客的盛會,愣是弄出萬人空巷的架勢,兩人走到外面街上時,放眼望去,竟有些空蕩蕩的。 人少才越好! 兩人手拉手,低著頭,提著裙子一路飛奔到馬冰之前說過的街上,帶些慌亂的尋找起來。 “jiejie,”蒲草的聲音有點抖,指著前面說,“紅燈籠!” 多么耀眼的一抹紅,在這秋風凋敝的街上,活像憑空燃起來的一團火。 張抱月也看見了。 實際上,她也在抖。 因為太過緊張,兩人手里滿是汗水,開鎖時鑰匙還掉了一次,差點把自己急哭了。 她們不知道現在那打手發現沒有,百花樓的人追沒追上來,只知道拖得越久,就越危險。 張抱月用力吸了口氣,干脆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半邊腦瓜子嗡嗡作響,果然冷靜不少。 她第三次將鑰匙對準鎖孔,咔嚓一聲,終于開了! 兩人趕緊貓腰鉆進去。 因太過緊張,蒲草被門檻絆倒,摔了一跤,爬起一抬頭,就看到旁邊牲口棚里套好了的馬車。 很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前頭套了兩匹馬,這樣跑起來飛快,萬一遇到什么事,兩人還可以棄車換馬。 墻角堆著幾捆干草,食槽和水槽已經半空,兩匹馬兒性格很溫順,見到陌生人來也不害怕,悠閑地甩著尾巴,繼續啃草喝水。 張抱月掀開車簾掃了眼,半個車廂塞得滿滿當當: 牲口幾日的糧草,水囊,各色常用藥物、衣物,幾匣子點心、rou饅頭、rou干,還有端端正正擺在上面的戶籍文書。 張抱月一把抓過來,打開一看,發現一個叫趙四丫,一個叫胡春。 趙四丫的年紀和她差不多,胡春和蒲草差不多,都是涼州籍貫。 張抱月哆嗦著摸了摸,鼻子一酸,眼淚就嘩啦啦滾下來了。 “jiejie!”蒲草驚喜地摸著車廂內壁,“縫了皮毛的!馬jiejie心真細?!?/br> 還有兩套厚實的羊皮襖子,皮帽、皮靴都是現成的,車廂底下鋪的也是皮褥子。 關外風大,又極冷,單靠一層車壁根本不能保暖。但有了皮毛就不同了,里面生個小火爐,裹上皮襖,在外頭過夜都行。 張抱月飛快地抹掉眼淚,對蒲草道:“打今兒起,我是趙四丫,你是胡春?!?/br> 蒲草用力點頭,立刻改口,“趙jiejie!” 胡春,胡春……她在心里將這個名字默默念了幾遍,越發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