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43節
見官差登門,那董宅的管家不敢怠慢,忙先將人請進去吃茶,又遣人飛奔稟告家主。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容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就來了。 “小人董平,見過幾位大人,”董平規規矩矩行了禮,微微弓著腰問,“不知有什么是小人可以效勞的?” 謝鈺開門見山道:“董老板是否有個叫周巡的妻弟?” 他一擺手,身后的衙役就取出周巡的畫像,董平茫然看了眼,點頭,“正是小人的妻弟沒錯?!?/br> 謝鈺點頭,又問:“尊夫人可在?” 董平就有些愣,“這……” 馬冰忽然笑道:“董老板不要緊張嘛,只是有些事想問問?!?/br> 董平干笑兩聲,看上去更緊張了。 商人平時最想跟官府攀交情,恨不得日日守在對方家門口,可若對方突然登門……只怕是禍不是福。 那拿畫像的衙役就出聲催促,“我家大人問你話呢?!?/br> “啊,”董平忙道,“在,在,只是賤內身子不爽,恐怕有些不便?!?/br> 一般這么說的,就是女人家小日子來了,不等謝鈺開口,馬冰就主動請纓,“無妨,我去見她就是了?!?/br> 說完,也不等董平反應,就對一旁伺候的小廝道,“帶路吧?!?/br> 謝鈺在心中暗自點頭,做得不錯。 董平已經說了自家夫人身子不爽,若強行把人叫來,難免有些不近人情??扇粽娴鹊綆滋熘?,萬一這對夫妻有貓膩,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況且分開問話也能防止這二人彼此串聯,不錯,真的不錯。 他對一名衙役道:“陪馬姑娘過去,守在門外聽她差遣?!?/br> “是!” 那衙役抱拳領命,立刻站到馬冰身后。 男人不好見,可人家是女人呀,又紆尊降貴親自過去,若再不讓見,著實說不過去。 董平也只好對下人點頭,“去吧,讓夫人好生招待?!?/br> 馬冰一走,董平自己就忍不住問道:“敢問大人,周巡可是惹了什么禍事?” 謝鈺端起茶盞,輕輕抹了兩下茶面,“哦?何出此言?” 董平實在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什么端倪,只好老實道:“他為人過于瀟灑不羈,頗有魏晉名士風流,可能,這個,可能為時下所不喜……” 謝鈺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說一個不務正業卻整日流連秦樓楚館的人“瀟灑不羈”“名士風流”,這董平對周巡的評價之高,簡直超乎想象。 若換做一般人攤上這樣的妻弟,哪怕不明著嫌棄,恐怕也不會多么喜歡吧? “看來,你對他了解頗深?!敝x鈺道。 董平道:“早年他曾在小人家里住過,后來,后來才漸漸不大回來的?!?/br> “為什么?”謝鈺追問。 問完之后,他就發現董平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很不自在地蜷縮幾下,然后苦笑道:“青年知好色,則慕少艾,他天性不羈,難免沉溺?!?/br> “知好色,則慕少艾”出自孟子,全句為“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意思是人在小時候都會仰慕父母,而等長大后通曉男女情事了,自然而然就會轉而愛慕年輕漂亮的人。 董老板夫妻是周巡在開封的唯一親眷,且自古以來“兄如父,姐如母”,雖然只是個表姐,套這句話倒也勉強說得通。 “不曾想董老板還是位儒商,”謝鈺道,“本官聽你言語,似乎對他的行徑多有不滿,既如此,怎不勸他上進?” 董平忙道不敢,又嘆道:“小人何曾沒勸過,奈何本性難移?!?/br> 見對方問了這么多問題,卻始終不說明來意,他心下越發忐忑,終于忍不住問:“大人,他到底怎么了?” 謝鈺不答反問,“你最后一次見他是什么時候?” 董平脫口而出,“三天前?!?/br> 謝鈺輕笑出聲,“你說謊?!?/br> 人的腦袋就像一只皮球,而記憶就是皮球里面充的氣,能存多少都是有數的,一旦超過,必然要把之前的擠出來。 三天對任何人來說都不算太短,如果突然被問及,除非天縱奇才,一定需要仔細回憶才能確定。 但董平卻瞬間給出答案。 非??梢?。 要么他就是兇手,為了撇清關系,有意強調自己在案發前后沒見過周巡; 要么……周巡對他過于特殊,以至于連見面的時間都刻骨銘心,完全不需要反應。 “你可知欺瞞朝廷命官該當何罪?”眼見董平的身體越發緊繃,謝鈺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昨天上午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可有人證?” 這種問話……董平心中泛起一點不妙的預感,聲音都不似之前平靜了,“小人在家中盤賬,未曾出去過,一應下人都可作證?!?/br> “你只需答在哪里做什么即可,為何特意強調未曾出去?”謝鈺的指尖輕輕敲在桌面,一下,又一下。 “而董家的下人靠你過活,自然萬事以你為準,不到關鍵時刻,也不足信?!?/br> 董平是個商人,是個每年都要往返于南北兩地之間的糧商,為打通關節,他曾見過無數大小官員,自認見慣風雨,卻從未有一人如面前這人一般帶給他如此沉重的壓力。 謝鈺眼見董平額頭上漸漸沁出汗來,突然毫無征兆地說:“周巡死了?!?/br> 董平驟然一僵,突然猛地抬頭望過來。 謝鈺盯著他的表情,不放過一絲痕跡,“昨天上午,他死了?!?/br> “怎么會?!”董平大驚失色。 奇怪,他是真的不知道周巡死了,這反應做不得假。 謝鈺的眉心微蹙,腦海中像平地里起了一陣旋風,截至目前為止的所有線索一一浮現、彼此串聯,又迅速隱去。 剛才董平明顯在與周巡見面的時間上說了謊,一定是想隱藏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便是兇手。 可他又為什么不知道周巡已死? 他不是兇手,謝鈺幾乎已經可以這樣斷定。 但他最后一次見周巡絕不是三天前。 為什么撒謊? 他究竟要隱瞞什么? 正當兩人僵持間,忽聽后院炸開哭聲,那聲音撕心裂肺,顯然主人悲痛至極。 看來,是周巡的表姐也得知了他的死訊。 “夫人!”董平顧不得悲傷,本能地向往后跑。 “阿德?!?/br> 謝鈺一聲兒,身后的衙役就跨步上前攔住董平,“站住,我家大人還沒準你走?!?/br> “大人!”董平哀求出聲。 “董老板,”謝鈺的語氣聽上去平靜到近乎殘忍,“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可……”董平一張臉都漲紅了,眼中明晃晃帶著急切和擔憂。 “馬姑娘就是大夫,”謝鈺道,“她會照應的,現在,繼續回答本官的問話?!?/br> 看他的樣子,似乎與妻子感情頗深,那么對周巡也是愛屋及烏么? 阿德又往前緊逼一步,“董老板,請!” 見謝鈺如此強硬,董平也無可奈何,只得又向后院看了幾眼,慢慢退了回去。 見他搖搖欲墜,謝鈺熬:“坐下回話?!?/br> 也不知董平聽沒聽到,反正就是兩腿一軟,竟一屁股蹲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兩眼發直,像是沒了魂兒,怔怔盯著面前的虛空良久,忽然兩只眼睛里都滾出淚來,“賢弟??!” 雖然知道董平傷心,但誰也沒料到他竟會如此傷心。 看這個淚流滿面的樣子,莫說妻弟,便是親兄弟去世也不過如此吧? 董平實在太過傷心,后面謝鈺又問了幾句話,竟完全聽不見,只是捶胸頓足哭得凄慘。 見此情景,謝鈺只得強壓下心中種種疑慮,先叫了董家的下人扶董平下去休息。 “大人,怎么辦?”阿德低聲問道。 來這一趟,把主人家給弄“廢了”倒沒什么,可惜不能繼續問話了。 謝鈺坐在沒有主人在的大廳內,泰然自若地看著后院方向,“等馬姑娘出來?!?/br> 他相信馬冰不會一無所獲。 “是?!?/br> “另外,”謝鈺又道,“董平必然有所隱瞞,稍后我會調撥人手過來,你們在附近盯住?!?/br> 董平是個商人,還是個相當成功的大商人,按理說這些年走南闖北也見過世面,心態必然遠超常人。若論傷心,定然也會傷心,但決計不至于傷心到連簡單的回話都不能夠了。 要么他在借機逃避問話,要么……他與周巡的關系絕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馬冰才從后院回來,謝鈺一眼就看出她努力克制的興奮。 果然有所獲。 謝鈺起身,“走?!?/br> 剛離開董宅沒多久,馬冰就眉飛色舞道:“真的很有問題!” 阿德接道:“那是自然,那董平……” 話未說完,謝鈺就抬手止住,“聽馬姑娘說完?!?/br> 阿德訕訕地縮回去,就聽馬冰繼續道:“周巡的表姐根本不是小日子!” 謝鈺:“……” 兩名衙役:“……” 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