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26節
霍平卻覺得就是,“咱們開封府哪兒來那么多逃犯,況且不心虛他跑什么?” 元培摩拳擦掌道:“說這么多作甚,是不是的,帶來驗貨不就完了?” 短暫的沉默過后,謝鈺終于說出最關鍵的問題,“他身上可有戶籍文書?” 馬冰等人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是啊,這么簡單的法子我們竟沒想到?! 那衙役點頭,“卑職不敢認也是因為這個呢,他身上倒是有文書,只是寫的是曹青,因沒個比對,我們也怕弄錯?!?/br> 不是關清? 不對,他本來就不是關清。 那這個曹青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么,他跟關清又有何關聯? 關清,不,曹青被捕后一度十分沉默,不管衙役們怎么問都不開口。 最后還是宋推官出馬,惡狠狠道:“這小子就是欠收拾,餓著,不許給他飯吃!” 宋推官不僅不給那曹青飯吃,還故意挑了對方餓得頭昏眼花時帶了肥雞大鴨子去他面前吃,吃得滿嘴流油,打個嗝兒都是葷腥味兒。 就這么過了兩天,曹青撐不住了。 他兩眼發綠,氣若游絲道:“給我一頓飽飯,我什么都說?!?/br> 宋推官分外得意,對謝鈺等人昂著頭道:“瞧見了嗎,你們且還嫩著呢!” 風卷殘云后,曹青又對著虛空發了半日呆,這才緩緩吐了口氣,脊梁一彎,軟踏踏坐在地上,“問吧?!?/br> 因牽扯甚廣,涂爻親自來主審,通判和宋推官坐了次座,謝鈺等人聽審,馬冰也擠在衙役堆兒里混了個落腳地。 宋推官先向涂爻行禮,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便開始發問。 “你是關清的替考嗎?” 聽到關清的名字,曹青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古怪至極的笑。 他抬起頭,從亂蓬蓬的頭發下看過來,似笑非笑道:“你們怎么不自己去問他?” 眾人直覺不對,宋推官狠狠拍了下驚堂木,“大膽,回答本官的話!” 曹青對這個折磨了自己好幾天的人很有點骨子里的敬畏,抿了抿嘴,果然老實許多。 “是?!?/br> “你替考一事,關清的家人可知情?當地官府可知情?當年的考官可知情?”罵人歸罵人,宋推官在刑訊一道確實是把好手,幾句話就問到關鍵。 這幾個問題,儼然就是決定接下來朝廷局勢的關鍵! 曹青竟還笑得出來。 他看著宋推官,又看向堂上的涂爻,“大人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問呢?” 這樣大的案子,僅憑他一個平頭百姓如何辦得? 自然有人里應外合。 “回答!”宋推官不吃這一套。 “是?!?/br> “你與那關清有何關聯,他們為何找你替考?” “我本是關清的隨從,早年曾陪他去縣學,”曹青的眼神帶了諷刺,“出身下賤,偏書卻比他讀得好?!?/br> 大約覺得左右已經說到這里,繼續隱瞞也無用,曹青頓了頓,竟一股腦將后面的關鍵都說了。 “當年關家人覺得關清科舉無望,便事先賄賂了本地州府,又買通了朝廷派去的督考官……” 宋推官示意文書將這些都記錄在案,又問了那些官員的姓名,核對無誤后讓曹青簽字畫押,請涂爻過目。 “本官再問你,真正的關清現在何處?” 剛才那種古怪的笑容再次浮現,曹青咯咯笑了幾聲,然后笑聲越來越大,“世上只有一個關清就夠了?!?/br> 真正的關清死了,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所謂的替考,不是原主得名,舞弊者得利的交易嗎? 可現在,原主竟然死了?! 曹青為什么這么做? 他有把握瞞天過海嗎? 如果長久見不到關清,難道關家就不會懷疑? “功名是我考來的!我考來的!”突然被戳到痛處,曹青瞬間癲狂,青筋暴起地喊道,“是我的東西,我憑什么還給他!” “你一開始的身份就是假的,還扯什么!”元培嗤道。 馬冰忽然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身份身份,又是身份!”曹青瘋狂掙扎起來,將身上的鐐銬抖得嘩嘩作響,幾個衙役見狀忙上前用水火棍夾了,將人面朝下按在地上。 這種姿勢無疑是很痛的,但曹青就像沒有直覺一樣,還是拼命叫著,喊著,兩只眼底充了血。 “我自認勝過他百倍,出身寒門就活該下賤嗎?!”他嘶吼著,像一頭困獸。 “我自幼家貧,生父早亡,生母多病,又要照顧幾個年幼的弟妹,一文錢掰成兩半花,又讀書又打零工被人恥笑。 家里窮,無錢供我讀書,我便趁日日放牛之際去學堂偷聽,被人攆得喪家犬一般……學堂里的學子沒學會的,我都盡在腹中,只要考,必然得中。卻因保費和路費被阻斷去路。 一兩半,諸位大人高高在上,可能想象區區一兩半銀子我攢了足足三年!三年??!人生短短數十秋,能有幾個三年?三年之間,一屆科舉,多少滄海桑田,我卻要浪費在這種可恥的小事上。 我好不容易攢夠了銀子,卻因無錢坐車誤了時辰…… 我恨!我不該恨嗎?! 可他呢,不過是生在一個好人家,每日渾渾噩噩,庸庸碌碌,什么都不用做便什么都有了。為區區一個秀才,請了好教師來教導,什么書都任他讀,什么地方都隨他去,竟反復考了六七年!但凡老天有一絲這般待我,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說到這里,曹青竟放棄掙扎,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他拼盡全力都不曾擁有的,別人卻絲毫不放在眼里。 涂爻長嘆一聲,“縱然如此,也不是你殺人的理由?!?/br> 曹青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置若罔聞。 “家里人生病,我沒了出路,去給那關清做伴讀,好容易進了縣學,那些讀書人竟連正眼都不瞧我,他們不敢欺負關清,便來折磨我,說什么奴才也配來這種地方……” 從到關家那一刻起,曹青有生以來的認知都被顛覆。 他不知道世上還能有人過這樣的日子。 一直以來,我所堅持的算什么呢? 這許多年來命運加注在我身上的苦難,又算什么呢? 我便天生低賤?! “我不是奴才!”曹青哭喊道,“我只是去打長工,沒有簽賣身契!” 原本宋推官等人見曹青如此不知悔改還恨得牙癢癢,可聽到這里,也不禁對他生出幾分憐憫。 “你說縣學有人折磨你,可是慕笙一伙?你便是來報復的?”宋推官又問。 曹青掛著滿臉淚水,恨聲道:“不光他,那些讀書人都沒一個好東西!” 馬冰忍不住道:“所有人?” 不至于吧?不然臺州府的風水一定有問題,這不是扎堆出壞種嘛! 曹青狠狠地哼了聲,沒說話。 就算有人沒下手,可他們分明看見了的,卻對此熟視無睹! 他們也認為我下賤,不配高貴的秀才公出手相助! 宋推官看向涂爻,“大人,您看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涂爻看了曹青一眼,沉聲道:“帶慕笙和李青禾上堂認人?!?/br> 宋推官等人面面相覷,搞不懂涂爻此舉的用意。 曹青自己都承認了,這些做不做也沒什么要緊吧? 倒是謝鈺想起之前涂爻稱贊李青禾的話,若有所思。 稍后慕笙和李青禾上堂,果然重新打量起曹青,又將他與記憶對比,最后竟都搖頭說沒見過。 沒見過? 眾人都十分驚訝。 都到了這個地步,該不會你報仇都找錯了對象吧? 曹青暴怒,“你們這些大老爺何曾將我放在眼里!混賬,混賬,該死的是你們!” 掙扎間,他的發髻散開,亂糟糟的頭發蓋住大半張臉,李青禾突然啊了一聲,腦海中幾個畫面稍縱即逝,“是你!” 他記起來了! 當年關清去縣學時,身后好像確實跟著一個人,不過那人膽子特別小,又很自卑,從不敢抬頭看他們。 以至于直到關清離開,大家也不知道他那個隨從究竟長什么樣子。 曹青笑得癲狂,臉上滿是嘲諷,“可笑可笑,當真可笑,當年你們辱我罵我,如今卻又巴巴兒湊上來結交,對面相逢不相識,何其荒唐!哈哈哈哈,當真可笑至極!” 天曉得那日李青禾去客棧拜訪時,他究竟是各種心情。 李青禾一聽,頓時面上作燒,無地自容起來。 話雖難聽,說的也是實情。 經李青禾提醒,慕笙也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 曹青沖他啐了口唾沫。 慕笙慌忙躲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簡直跟打翻了染缸似的。 “你,你簡直豈有此理!” 宋推官皺眉,“慕笙,本官問你,你當年可曾對曹青言語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