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14節
且世人素來只關注尖兒,若不能進入頭三甲,剩下的二甲、三甲起起伏伏又如何?誰也不會在意你究竟是第七名還是第八名,不過新科進士罷了。 故而除了寥寥數位覺得自己可能往一甲上搏一搏的,其余的都很放松,該玩就玩,該笑就笑。 有還未成家的,也樂意在此同時體驗一把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的人生二喜。 你說年紀大了? 這怕什么呢! 本朝鼓勵改嫁,便是宮廷豪門亦有許多二嫁、三嫁女,皇上后宮中還有兩位娘娘之前是嫁過人的哩! 李青禾就是其中一位。 他今年三十二歲,之前曾有過一任妻子,不過在他外出求學期間病逝,之后便一直沒有續弦。 今日他出來文會,還沒進門就被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攔下,“老爺且慢?!?/br> “作甚?”朗朗乾坤,又在天子腳下,李青禾倒也不怕他們使壞。 “老爺莫怕,莫怕,”一個穿著皂色錦袍的胖子站起來,一邊擦著汗一邊陪笑道,“敢問這位老爺貴庚,可有妻室?” 他在這附近的酒樓一連蹲守許多日,相看了許多學子都不中意,要么老,要么蠢,哪里配得上他的掌珠? 倒是這位看著年輕些,不過而立之年,更難得濃眉大眼氣度非凡。 李青禾瞬間明白了他們的來意,也不扭捏,“三十有二,昔年曾在老家成過親?!?/br> 那胖子立刻苦了臉,果然!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沮喪,就聽對方話鋒一轉,“奈何內子紅顏薄命,婚后不久便病故了,我勤于學業,并未再娶?!?/br> 嗯?! 那胖子頓時歡喜無限起來,當即紅光滿面心花怒放道:“極好,極好!啊不,節哀節哀,這個,小人黃友田,是江南的綢緞商,不敢說富比石崇,也算薄有資產……如今家中有個女孩兒,不敢說花容月貌,也是清秀佳人,又精通數術,著實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不巧三年前沒了夫婿,正欲再續佳緣!” 李青禾聽他這樣說,十分心動,只是看對方胖耳大腮蒜頭鼻,難免擔憂那女郎肖父…… 黃友田是做慣買賣的,最擅察言觀色,見李青禾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忙道:“若郎君有意,不若擇日一見?” 大祿本就不重男女大防,婚配過的男女更不在意這些,婚前見面并不稀奇。 見他聞弦而知雅意,李青禾心中熨帖,當即借坡下驢,“如此甚好,只是要勞動小姐?!?/br> 黃友田連道不敢,心說我們一家子老少都巴巴兒從江南來了,如今八字有一撇,也不差這點勞動。 兩邊商議已定,又約好明日還在這里見面,這才心滿意足地散了。 若聯姻,自然是官宦人家為上,但李青禾也知自己才學有限,不過二甲中段之流,一等一的官宦人家難免高攀不上。況且那些大家族大多彼此聯姻,怕不是尚在娘胎就指腹為婚,哪里輪得到他? 而尋常門戶又不能為他提供足夠的助力,思來想去,倒是這等豪商又有財力,又天生敬重自己這種讀書人,不失為上上之選。 這邊李青禾才與黃友田道別,樓上早就有熟絡的學子大笑起來,朝他拱手賀道:“恭喜恭喜!當真是人生大喜!” “到時我是一定要去討杯喜酒吃吃的?!?/br> 李青禾笑著還禮,“同喜同喜?!?/br> 眾人又嬉笑一回,說了許多正經不正經的玩笑話,這才分別落座。 一時叫了茶水點心,又有歌姬抱著琵琶過來湊趣,眾人湊了三分銀子,略點了兩首曲子,便說些風土人情和時事,間或做幾首詩來,好不熱鬧。 “對了,”李青禾的一個同鄉忽道,“你可認識一個叫關清關伯明的?” 李青禾一怔,略一思索,“可是咱們臺州府的那個關家?我倒是聽過,也有過數面之緣,只是并不熟絡?!?/br> 那人道:“其實我也不曉得是不是那個關家,只是方才在墻上看見一首極好的絕句,贊賞不已,一看落款,竟是關清,想著若是同鄉,不如親近一番?!?/br> 他們今日是進士,明日就是官員,而在官場之上,同籍和同科就是天然一段同盟,自然不能錯過。 李青禾大笑搖頭,“若是這般,那就錯啦,必然不是他?!?/br> 此言一出,同桌眾人紛紛發問,“何出此言?” 李青禾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我雖與他不熟,卻也聽過不少趣事,那關伯明家中豪富,只是不大是讀書的料,這么多年下來,也只中了個秀才罷了。我也曾看過他的文章,當真七竅只通了六竅!” 剩下的,可不就是一竅不通! 眾人會意,哄堂大笑起來。 若是這么著,那可能真的認錯人了。 試想一個連秀才都考得如此艱難的,又怎會做出那般驚才絕艷的詩句? 想來天下如此之大,縱有同名同姓者也不稀奇。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昵稱“唯sheng ”的盆友提供的“李青禾”客串新客進士!昵稱“簪纓の豆腐愛讀書”提供的“伯明”化名“關清,字伯明”,鼓掌,撒花! 關于二嫁三嫁這種事吧,古代人真的比現代開放多了,別的不說,就唐朝和北宋吧,多得是婆家人幫忙給守寡的兒媳婦張羅再嫁的!有時候你不抓緊,還會被人戳脊梁骨呢!啥玩意兒處不處的,那算個屁,人家根本不在乎! ps,關于對李青禾“老爺”的稱呼,古時只要中過舉人的,都要以“老爺”尊稱,哪怕你才十幾歲也是。 第13章 膠棗 馬冰正低頭發笑,忽然一把清朗的男音響起,“小姑娘,什么事這樣好笑?” 她抬頭一看,竟是謝顯。 馬冰坐的是大堂角落臨窗的一張桌子,謝顯一只手撐在窗框上,笑瞇瞇的。 不知他才剛做什么去了,手持灑金竹扇,身穿灰色長袍,頭上戴著略深一色的逍遙巾,發帶飄揚,較之上回的官袍打扮更添三分風流,簡直比那些等待殿試的學子還要俊朗寫意。 馬冰忙站起身來行禮,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稱呼。 駙馬爺?侯爺?謝大人? 謝顯也不在意,不等她拜下去,便抬抬扇子,溜達達走進來,一撩袍角在她對面坐了,“免了?!?/br> 倒是顯得十分自來熟的模樣。 他這樣不拘禮數,馬冰也跟著松快下來,見他袍子上微微蒙著一點浮塵,不禁好奇道:“大人出城了嗎?” 近來天氣干燥,為防火災,開封城內一日三次都會有水車沿街潑灑,若只在城內活動的話,是決計不會有浮塵的。 謝顯眉梢一揚,笑吟吟道:“小孩家家,眼睛倒很利?!?/br> 尋常人哪里會留意這樣的細節? 即便注意到,也未必會想到那上頭去。 他抖開扇子搖了幾下,竟真的認真回答起來,“有個朋友被貶了官,出去送他一送?!?/br> 少不得做幾首詩發發郁氣,啊,春色是多么美啊,我被貶了;春光是多么好啊,我被貶了…… 他這么一扇,淡淡的柳枝清澀味便夾在涼風中,送到馬冰鼻腔內。再看他右手指尖,果然染了淺綠的樹液痕跡。 “柳”通“留”,文人墨客間一直就有折柳枝送別的習俗。 “咦,你這小姑娘端的狡猾,還不曾回答我剛才的話呢?!敝x顯笑道。 馬冰瞅了他一眼,原本不大想說,畢竟難免有影射之嫌,可又覺得這人并非那等迂腐不化之輩,便又決定要說了。 “我笑樓上那些人肚里都是學問,心里全是算計,空披著讀書人的殼子,卻比商賈還市儈?!?/br> 正給謝顯斟茶的長隨一聽這話,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你這不是指桑罵槐嗎?! 謝顯扇風的手一頓,笑容就這么凝住了。 馬冰眨眨眼,很小聲的說:“是你非要讓我講的……” 這可不賴我??!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顯捏著額頭嘆了口氣,然后竟吭哧吭哧笑起來。 馬冰:“……??” 有什么好笑的? 但謝顯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笑就停不下來,垂著頭,半趴在桌子上渾身發抖,引得附近幾桌客人紛紛扭頭看。 瞧瞧,真是科舉害人啊,又瘋了一個。 謝顯背向大堂,人們只能看到一個抖成篩子的背影,馬冰被迫承受一干注視的目光。 她忽然有點羞惱,臉上熱辣辣的,“到底哪里好笑了?”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謝顯笑得更厲害了。 馬冰:“……” 這人腦殼有包哦! 長公主之所以會下嫁于他,定是被美色所誤! 馬冰氣呼呼站起來要走,卻被謝顯伸出兩根纖長的手指捏住衣角,“哎呀,不要生氣嘛?!?/br> 他分明已經40歲了,眼角也出現了一點細紋,但這非但沒有有損他的容貌,反而更增添了一種時光磨礪特有的成熟和沉穩。 像現在這樣抬起眼睛,沁著笑意說好聽的話時,恐怕沒有幾個人抵擋得住。 至少馬冰覺得自己不行…… 她又悶悶得坐了回去,忽覺光線暗了幾分,抬頭一瞧,謝鈺正站在方才謝顯站的位置,滿面詫異,仿佛在說“你們兩個到底是怎么混到一處的?” 謝顯一張臉登時就亮了,開心招呼道:“巡完街了么?快進來吃些點心?!?/br> 馬冰:“……” 喂,桌上的點心是我買的! 怎么說呢,馬冰就覺得或許謝鈺其實并不大想進來。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眼底飛快劃過一抹掙扎,最終還是微微嘆了口氣,認命似的繞了進來。 謝顯拉著兒子上下左右仔仔細細看了半日,跟著嘆了口氣,“瘦了?!?/br> 謝鈺覺得他在胡扯。 最近雖然忙亂,但家里一點都沒斷了送東西,他覺得自己非但沒瘦,反而還似乎肥了那么一點點,因此不得不加大了練武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