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13節
懸賞的銀子,他要定了! 眾人進了村,果然有個黃毛小丫頭怯生生迎上來,“爹,福叔跑啦?!?/br> 李雙:“……” 眾人:“……” 這他娘的看了個鬼! 李雙急忙從騾子上跳下來,“什么時候跑的,往哪里跑的?告訴爹,回頭給你扯花布做衣裳!” 這跑的是人嗎?不,是他們一家老少接下來兩個月的伙食! 小丫頭果然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害怕了,小手往東邊一指,脆生生道:“就是爹你剛走了沒多久,我和弟弟就聽見那邊有動靜哩,福叔天不亮就背著包袱牽著騾子出了門,我們就家去告訴了奶。奶就隨手撿了兩個雞蛋,說要送去給福叔補補,宋爺爺不叫進門咧,后來見瞞不過去,就道是走親戚去了?!?/br> 李雙跌足道:“大人,那宋老頭兒擺明了扯謊!大家一個村子里住了半輩子,誰不曉得誰?他家統共就那么幾個親戚,不是在本村就是鄰村,走路也要不了一個時辰,哪里就要天不亮騎騾子去了?” 小姑娘小聲道:“奶也是這么說的?!?/br> 哪怕知道不合時宜,元培還是沒忍住笑出聲,好家伙,你們這是祖孫三代齊上陣呀。 馬冰樂了,這小丫頭看著瘦瘦小小的,沒想到口齒這樣伶俐,怪討人喜歡的。 她順手從荷包里掏了塊蜜煎,“說得真好,吃吧?!?/br> 小丫頭仰頭看她,又看李雙。李雙漲紅了臉,兩只手都不知該往哪里放,到底還是厚著臉皮叫女兒接了。 話說回來,衙門里什么時候多了女衙役? 謝鈺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當即將帶來的禁軍和開封府衙役分了四路,沿著小丫頭說的方向包抄追擊。 眼下懸賞文書已經貼遍開封府周邊各大村鎮,宋福必然不敢貿然投宿,而他又沒有路引,即便出得了開封,也入不得別處城池,只能往周遭的山里去。 宋福只是個普通人,哪里知道沿途銷毀痕跡的利害?眾人追了一段,很快就在地上發現了新鮮的騾子蹄印。馬冰根據那小丫頭和李雙描述的宋家騾子的體態和年紀,迅速鎖定其中一組。 果然進山了。 開封附近多山,數十座大小山脈綿延不絕,若不快些,等宋福逃到深處,可就真的是看得見摸不著了。 好在宋福本人平時也鮮少進山,對道路并不熟悉,若論速度,遠遠趕不上訓練有素的禁軍和衙役。 山中林木繁茂,騎馬反而會慢。眾人便先在山腳下栓了馬,徒步進山。 果然進山沒多久,他們就發現了被宋福遺棄的騾子,看來他也意識到山地中騎騾子的累贅了。 騾子不曉世事,只覺得小主人忽然牽著自己出來吃新鮮草料甚是歡喜,美滋滋低頭啃得歡,尾巴一甩一甩的。 大約小半個時辰后,馬冰就聽到西北方向傳來兩聲急促的竹哨。 各處行伍都有類似的傳遞消息的方式,有的是響箭,有的是竹哨,可以無視地形和環境,在最短時間內互通訊息。 馬冰趕過去時,就見一個穿著黑衫的青年被反剪胳膊按在地上,旁邊還有人喝問:“是宋福不是?” 那人一開始還不想承認,可眼見著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骨頭都軟了,只得哆嗦著認了。 衙役又問:“認識老六嗎?為何殺他?” 尋常百姓距離命案太過遙遠,總喜歡想太多,以為那些手里犯了人命官司的必然是窮兇極惡之徒,衙役們抓捕時必然鬧得驚天動地,即便押回衙門,也一定要負隅頑抗死不認賬。 但實際上,除非天生壞種的殺人狂魔,九成以上的兇手殺人后自己先就怕了,聽到“衙門”兩個字都要打哆嗦的,再一看到官服,很難生出反抗之心。 宋福也是如此。 原本他還心存僥幸,可現在聽衙役這樣問,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他逼我,是他逼我……” 因是命案,開封府尹涂爻親自出面審理,馬冰光明正大混在人堆兒里聽。 經衙役往張大戶家取證,又與宋福核對了得知,他并非自己跌傷,而是被主人家打的。 宋福雖不是張家的家生子,但很知道吃苦,去到張家后,很快混成小少爺的貼身小廝。那日張家的小姐和弟弟外出游玩,歸來后去城中酒樓用飯,誰知下車時被一伙潑皮瞧見,肆意調笑。 張小姐又羞又氣,指著罵了兩句。 那伙潑皮非但不退,反而越發覺得有趣,老六自詡會討女人歡心,更上前揶揄,嚇得張家小姐少爺哇哇大哭,飯也沒吃,回去就病了。 張老爺和太太怒極,將那日跟著的人打的打,賣的賣,宋福跟著遭殃,打完板子后也被攆了家去。 宋福本也是個氣性人,如何能甘心?總想著出了這口氣,奈何老六等人總是成群結隊,叫他無從下手。 “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那日我又跟著他,聽他說要闖野墳場,當心就心動了?!彼胃Rа狼旋X道。 涂爻問:“所以你就尾隨,然后殺了他?” “不!”宋福漲紅了臉,“我,我初時沒想殺他,可那廝竟一點不知悔改,還……” 當時他只想著打一頓出氣,也叫他嘗嘗斷腿的苦,但沒想到老六壓根兒沒認出他來!聽他說了緣由后還笑道:“那是你主子狠毒,關我屁事?” 宋福都傻了。 張老爺固然不夠慈善,但,但你怎么敢?! 害了別人,竟半點都不覺得愧疚嗎? 宋福本就氣惱,如今吃了這一激,只覺一股邪火在胸腔內急劇膨脹,脹得他頭腦嗡嗡作響,幾欲炸裂。 見老六并不將自己放在眼里,竟轉身要走,宋福就覺得腦袋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啪一聲斷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石頭,快步上前,一言不發狠狠砸了下去,一下,兩下…… 案子結了,馬冰的心情也有點復雜。 究竟是誰的錯呢?好像誰都無辜,也好像都有錯。 老六著實惹人恨,但似乎罪不至死;張老爺為維護兒女,雖手段狠辣,無理也似有理;宋福未能盡到隨從的本分,好似活該,可若沒有老六惹事在前,也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 晚間回藥園的路上,馬冰偶遇謝鈺,不免停下來說幾句話。 “以后再有案子,馬姑娘可有興趣過來幫忙?” 月色如水,他的眼神充滿鼓勵,語氣也是那般溫和,馬冰想也不想就用力點頭,“好??!” 還挺有趣的。 一個時辰之后,已經躺在炕上的馬冰猛地睜開眼睛: 等會兒,我是不是中計了? 他這分明是想讓我拿一份錢做兩份工??! 第12章 蘇州糟鵝 暮春時節,草長鶯飛,恰逢殿試在即,開封城內外各處都被人群擠得滿滿當當: 有預備著等新科士子們跨馬游街看熱鬧的,有想四處結交忙于文會的,有摩拳擦掌想榜下捉婿的,不一而足。 因得這些個緣故,城中人口瞬間翻了數倍,不僅一應商家店鋪賺得盆滿缽滿,開封府衙也跟著忙得四腳朝天:外來人口登錄的,因摩擦起了沖突的,財物丟失的…… 又因連著幾日未曾下雨,天氣干灼,又有幾處失了火,官府緊急統計房屋損毀和人畜傷亡,整個衙門上下都忙得陀螺一般,rou眼可見的疲態。 原本這些都與馬冰無關,奈何她如今也算供職開封府,只好跟著同院子的王衡一起熬煮清熱降燥去火的湯羹,一連數日不曾停歇,被褥上都帶了淡淡的清苦味。 藥補不如食補嘛,如今大家只是累著了,貿然用藥反而不佳。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 長公主和駙馬也知謝鈺近來忙亂,便不催著他家去,只每日都派人來送吃喝。 謝鈺一人根本受用不盡,便散了許多給同僚,馬冰跟著沾了光,得了許多從未吃過的美味。 其中,記憶最深的便是那一回的蘇州糟鵝和一匣zigong廷內造點心,當真令人回味無窮。 點心自不必說,宮中御廚的手藝沒得挑,材料也都是全國拔尖兒的貢品,哪怕同樣一塊平平無奇的紅豆酥餅,也清香撲鼻,細膩柔滑,比外面賣的不知強了多少倍。 而那糟鵝用的是五斤多的太湖鵝,蘇州來的廚子親手做的,rou質細膩又不失緊致,糟味濃郁而悠長。 若吃的時候再配一壺小酒,那可真是絕啦! 馬冰生于邊陲北地,從未到過蘇州,不過這些年在外游歷時曾在飯館中品嘗過幾回南方飯食。 當時她便覺得這些南貨頗有風味,還想著等有朝一日事了,若得全身而退,必要往南邊走一走…… 不曾想,如今還沒去蘇州,就先嘗了蘇州名吃,也算意外之喜。 如此匆匆過了四五日,再有兩天便是殿試了,入城的人潮才慢慢緩了下來。 馬冰終于得了空閑,便一刻不停上街逛,果然比之前擁擠許多,連河上也泊著許多精美的畫舫。 她耳力極佳,也不往人堆兒里扎,只在酒樓大堂里挑了個略清靜些的角落,一邊吃喝,一邊豎起耳朵聽眾人說笑。 如今但凡有些名聲的酒樓,幾乎日日都有文會,有的是學子們自發組織的,也有權貴們代辦的,引了好些待考學子來一展才華,順便拓展人脈,或是……解決下終身大事。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大凡讀書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氣,總覺得尋常女子如何配得起我?少不得也要貌比西施。 當然,若再有可做靠山的娘家,那就再好不過了。 故而許多讀書人便待價而沽起來,并不急著在老家婚配,只待一朝皇榜高中,少不得有天定姻緣等著。 沒見前頭就有寧德長公主和駙馬謝顯這段佳話擺著嘛! 既然他能行,我為何不行? 沒有適齡的公主,權貴家的千金也不錯嘛。 殊不知他們只想得美,卻完全沒比較過自己和謝顯的差距,當真猶如云泥之別。 謝顯出身書香世家,少有才名,難得長得又俊,便立志定要娶個才貌俱佳的好女子。 少時他曾與師兄們入京游學,恰逢皇家秋獵歸來,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謝顯一行人被迫在路邊酒樓上暫避。 也是天賜良緣,不過偶然間一次低頭,就見一位少女紅衣如火,肩背長弓手持馬鞭,似一顆火種猛地撞入謝顯的眼簾。 他從未見過這般神采飛揚的女子,當時就愣了,只覺滿心滿眼再也容不下旁的,腔子里一顆心砰砰亂跳,回過神時,那少女早已拐過彎去看不見了。 “那是誰?”他問幾位師兄。 得知是寧德長公主后,謝顯便默默立了志向:讀書,科舉,尚公主…… 今次科舉雖還有殿試未開,但會試已畢,此番上榜的三百零五位新貴都已定了的,殿試不過最終排名罷了。 考了這么多次,大約自己什么水平也都心中有數,位置能變動的不過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