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蔣菲菲 李修
謹郡王府大婚那一日,整個東城都陷入一片喜氣洋洋的火紅之中,太后賜婚,還親筆提下“情義千金”的字帖送給一雙新人,多么大的體面! 唯有王府正院的慈安堂內杯盤碟碗摔碎了一地,噼啪聲響得三條街外都聽得見。 陳書眉手中握著一把青絲,用梳子細細梳順。 “太妃還鬧著呢?” “鬧著呢,這是生怕我不知道,她不樂意我做她孫媳婦兒?!?/br> 蔣菲菲稀奇地拿起個小圓盒,打開往唇上擦了點胭脂,皺著眉對鏡照了又照,然后橫挑鼻子豎挑眼地往地上一丟。 “這玩意兒擦上血淋淋的,跟剛吃了個孩子似的,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值當的個個搶破頭去買?” “且忍一忍,再不喜歡,也是郡王爺一番心思不是?” 陳書眉趕緊把胭脂撿了回來,悄悄往門外瞥了一眼,眼見沒人才放下心來,新婚燕爾,彼此還是要留些顏面。 蔣菲菲抄了塊棉布往唇上胡亂蹭了幾下,然后怒氣沖沖地往地上一摔。 “書眉,我是真的不想成這個親!” 賜婚那日原本是個極平凡的日子,蔣菲菲心情不好不壞,溜達著去陳府,此時她已有一陣子不去大理寺,閑著倒也樂得逍遙,不明白自己之前著魔般總往大理寺湊究竟圖什么。 如今她只要路過大理寺,就會想起死牢里謝知行痛徹心扉的哀嚎,和李修明明清楚兇手是誰,卻顯然放棄調查的舉動。 你是官,我是匪;你位高權重,我勉力偷生;你算無遺策,我自愧不如。 說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都算她高攀,罷了,罷了。 走過陳府后門巷子附近,蔣菲菲明顯感覺有人跟蹤,她不動聲色,閃身躲在墻邊,待來人一露頭,撲上去照頭便打! “哎喲哎喲,蔣姑娘,老奴一把老骨頭,可禁不住姑娘這般打??!” 那聲音尖細綿長,竟是個宦官。 “你叫我什么?!” 蔣菲菲渾身一涼,一手按著宦官,一手伸到靴筒里就要摸刀。 “蔣姑娘還是莫要動手得好,咋家可不是一個人來的?!?/br> 眨眼間,巷子兩頭又鉆進來幾十個唇紅齒白的宦官,團團將她圍住。 “蔣姑娘,隨咋家進宮吧,太后娘娘有請?!?/br> 宦官雖多,她若想要跑,也不是跑不掉,可是宮里既然已經知道她是女子,欺君之罪已然定下,她又能跑去哪兒?當一輩子逃犯嗎? 蔣菲菲畢竟在鄉野街頭生活了小半輩子,和王公貴族打交道不多,并沒有意識到哪里不對。 比如欺君之罪,為何召見她的不是知府大理寺,而是太后?太后那么閑嗎? 進了宮,先來了一群宮女,七手八腳將她扒了個干凈,推到水池子里,拿著棉布一寸寸搓洗,力道大得如同烤炙乳豬前清洗去毛一般,然后又拿了套女子衣裙,描眉梳妝完畢,蔣菲菲已經連路都不會走了,被推搡著帶到太后宮殿里。 蔣菲菲腦子被水池子里的蒸汽蒸得凝固,跪在空蕩蕩的大殿里,聽著上頭傳來個威嚴的老太太聲音。 “不錯,聰穎靈秀,修兒的眼光很好?!?/br> 不是,連頭都沒抬,你是怎么看出來聰穎靈秀的? 修兒? 蔣菲菲低著頭,心里憤憤地罵了一萬句娘,怪不得她的身份能瞞住,合著李修壓根兒不是幫她瞞,而是在背后把她賣了! 今兒她要是能活著出去,李修就洗干凈脖子等著吧。 上頭那老太太又說:“照理說,你全家遭貶流放,算是罪臣,這門楣是配不上謹郡王府的,哀家也怕太妃來同哀家鬧……可是修兒對你情深義重,苦苦相求,哀家又實在不忍……” 老太太跟臺上唱戲似的,一會兒滿意,一會兒為難,蔣菲菲一個字也聽不懂,心說敵不動我不動,默默跪著不吭聲,眼珠提溜亂轉。 老太太獨自為難了一會兒,旁邊有個女官恰到好處地提醒:“太后心疼咱們郡王爺,只要太后肯抬舉,什么罪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管保太妃說不出二話!” 蔣菲菲伏在地上,剛搓洗干凈的身子生生冒出一身冷汗。 這句她聽懂了。 爹爹當年被貶時她年齡尚小,不知具體罪名,只知道和爭儲站隊是有些關系的,換言之,多半是莫須有強加的罪名,不是翻不了的大案。 而現在上頭這位太后娘娘,只消動動手指頭,就能恢復爹爹清白! 蔣菲菲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更清醒些,飛速把太后的每一個字在腦海里重新過了一遍。 “太后娘娘心慈,不忍郡王爺孝義難兩全,才會為難,太妃是郡王爺的親祖母,定會體諒太后的心意?!?/br> 這短短兩句,快要把她的牙都酸沒了,蔣菲菲身子伏得更低,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抖動,看著膽小,實則是過度興奮。 “民女蒲柳之姿,但求太后垂愛?!?/br> 一直到離開宮門那一刻,蔣菲菲都不敢相信,隨著她一道出宮的竟然不是罪狀訴書,不是白綾毒酒。 而是一道賜婚的圣旨。 且不知是不是故意堵心薛貴太妃,給她寶貝孫子賜婚了個沒父兄沒門第的罪臣之女還不算,太后又下了一道懿旨,讓寄居在遠房親戚家中的蔣菲菲搬到謹郡王府備嫁。 打從那天起,郡王府正院摔盤子摔茶碗的聲音就沒停過。 而李修這個慫包,領差事出京躲了個干干凈凈,留她一個人對著老太太,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她倒是想逃婚,可太后精明得很,愣是要等到大婚后才肯赦免她父親。 “郡王爺也是一番好心,你的身份早晚有暴露的一天,成婚總比砍頭強些吧?” 不遠處的正院又是一片噼里啪啦,蔣菲菲揉著腦門兒,“我現在覺得,說不定砍頭更好些?!?/br> 陳書眉噗嗤一聲笑了,丟下梳子拿起支釵,“沒想到神偷圣手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給人做妻子子?!?/br> 蔣菲菲瞬間炸毛:“誰怕了?!” 我那叫怕嗎?!那叫不屑! 再說了,誰知道李修憋著什么壞心? 這件婚事是多方共同努力的結果,她要父親的清白,太后要惡心太妃,可李修要什么呢?娶她,李修能得到什么好處? 想不通這個,蔣菲菲晚上覺都睡不著。 所幸,新郎一躲三個月,成婚的這一日還是回來了。 李修風塵仆仆,被灌了一肚子酒,迷迷瞪瞪地隨著“入洞房”的喧騰聲步入新房,開門就見大紅鴛鴦蓋頭伴著滿地瓜果皮胭脂香粉扔在地上,新娘子蔣菲菲毫無羞怯,懶懶地坐在喜床上,手里拿著柄眼熟的玉石短劍——他的劍。 劍唰地出鞘。 “回來了?咱們聊聊?!?/br> 龍鳳雙燭的火光中,李修心跳得厲害,從地上撿起蓋頭,要給新娘子蒙頭蓋回去。 “你做什么?!” “啊本王只是……” 刺啦一聲,李修呆呆地看著手里被削成兩半的紅蓋頭,有些不知所措。 “你等等,本王去找……找針線……” “找針線做什么?!” “我把它……縫……縫起來,還沒掀……掀蓋頭的……” 蔣菲菲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四處翻找,兩頰紅暈雙眼迷茫,找了足足一刻鐘,委屈巴巴地站到她面前。 “本王剛想起來,我似乎……不太會針線……” 蔣菲菲:“……” 所以她等了大半夜,就等回一個醉鬼。 醉鬼醉醺醺地往喜床的方向走,走得東倒西歪,蔣菲菲看不過眼,下床一腳將他踹了上去,李修臉朝下摔在大紅錦被里,嘴里不知嘟嘟囔囔什么,還伸手胡亂撥拉著拽蔣菲菲。 “蓋頭明……明日再縫,咱們……咱們歇下吧?!?/br> “誰要跟你歇下?李修你給我起來說清楚!” 蔣菲菲抬腳又要踹,腳剛伸出去,大紅繡鞋就被人握在了手中,眼前一閃徑直被拉到了喜床上,臉對臉摔在李修身側,彼此只有一息之隔。 她抬手欲起身,那醉鬼又突然伸手摟了過來,下巴抵著鼻尖將人牢牢扣在懷里,蔣菲菲還欲掙扎,抬頭卻見醉鬼雙眼將合未合,漆黑的長睫鴉羽般輕輕翕動,扇出醉人的桃花酒香,張口輕聲道: “歇息吧,小王妃?!?/br> 不知過了多久,新房內一雙龍鳳紅燭燃盡,發出嗶啵兩聲輕響,李修緩緩睜開雙眼,看著懷里熟睡的女子。 “算計你一回,本王給你賠不是,早日消氣,可好?” 睡熟的人自然不會回應。 “當初不是你先親本王的嗎?親了就要負責,既不說話,本王就算你答應了?!?/br> 李修輕輕勾起個滿足的笑容,再次將人扣進懷中,眼里并無一分醉意。 這樁婚事始于一念之間,由來還要說回平陽公主圍了謹郡王府那一日。 王璠被殺一案,自從指控陳書眉的那封信被貼在國子監布告欄,李修就著意派人盯緊了那個地方,沒想到沒等到兇手,倒是等到了第二封信。 指控蔣菲菲明明身為女子,卻以蔣家獨子身份入京,犯下欺君之罪的書信。 拿到那封信,李修久久不能平靜。 京中少有人知道,他曾在幾年前去過梅山縣,也偶遇過蔣菲菲。 彼時他歇在梅山縣衙,夜里擇床難寢出來吹風,梅山縣很窮,縣衙府邸不大,他溜達到某處,只聽得哪里嘎吱一聲,正撞上從天窗里跳出來的蔣菲菲。 月色清澈,將屋頂少年照耀得一清二楚。 這情形著實有些匪夷所思,若說少年是來行兇,也沒聽得房內喊叫求救,若說是毛賊,手里又偏偏不拿金銀,只拿了…… 只拿了一盒普普通通的胭脂。 李修心下好奇,隱在黑暗中悄悄跟在了少年身后,只見他不慌不忙地閑溜達在街巷里,直到晨光報曉,這才飛身溜到一間衰敗的樓宇背后,躍上二樓窗子輕敲了幾下。 里頭探出一只瘦削的女人的手,飛也似地從少年手里摸過那盒胭脂,又縮了回去,小聲囁嚅。 “多謝……小蔣兄弟?!?/br> 要說銷贓,也沒見那女子給銀兩,難道是偷了胭脂送情人? 可那少年不過十二三歲,這就通情愛了? 李修更加好奇,待少年走后也躍上二樓窗戶,往里瞧了一眼就唬了一跳。 里面的女子比他唬得還要厲害,輕叫著用面紗遮自己的臉,“你是什么人?你你你……你快出去!我要叫人了!” 李修定定地站在窗口,不知作何感慨,方才雖只一眼,也瞧得出那女子臉上膿瘡遍布,房中更是蛛網殘垣,破敗不堪。 這是一個生病被趕出來的青樓女子。 見李修呆在那里不走,女子一狠心將面紗扯了下來。 “我如今已經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們纏著我還要如何?!要不是你家老爺,我又怎么會成了這副模樣!” 李修靜靜聽著她罵,拼湊出一個青樓女子和已婚情郎的故事,顯然,故事的結局以情郎回到妻子身旁,而青樓女子患上重病被趕出門為結局。 女子說著說著就開始哭。 “我唱曲唱得好,曾經也是縣衙后宅座上賓,病入膏肓才知,這整個梅山縣人人都恨不得踩我一腳……只有小蔣心善,給我尋了住的地方,讓我餓不死,還送我胭脂哄我高興,其實有胭脂又能如何,我現在的臉……” 她絮絮叨叨,李修還記得自己的來意,只是問:“小蔣是什么人?” 女子一激靈。 “你是來找她的?哈,穿得人模狗樣,也想讓她幫你偷東西?” 女子冷笑,面露兇光。 “她是什么人,我不大清楚,但是梅山有傳言,說她是已故的蔣子山將軍唯一一點血脈,你想利用她,也要問問地底下的蔣子山和他幾萬精兵依不依!” 那女子瘋瘋癲癲,李修本不欲信,回去尋了縣令一問才知,蔣子山全家流放至梅山服苦役,幾年里病的病死的死,竟真的有一絲血脈逃出了苦役深山,管理的人不敢上報,私下里四處在尋,找到定要將其扒皮抽筋。 算算年齡,也的確和少年對得上。 回到京城后,李修第一時間上了一道奏折,請陛下赦免蔣子山的獨子,為了防止皇帝疑心,還特意提及可以把少年召到京城,皇帝早忘了蔣子山此人,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下來。 這本是件好事,從李修的角度,不論怎么看,他都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奈何他怎么算都沒算到。 少年不是少年,而是少女! 因此,當李修從國子監布告欄拿到那封信時,他一下子就意識到,讓蔣菲菲被迫女扮男裝多年、并且被迫犯下“欺君之罪”的庸官,就是他本人。 那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妃為了逼他尋一門得力親事苦苦相逼,陳書眉和謝知行先后到訪,當發現有人闖入書房,并且很可能看見那封指證蔣飛的信時,他登時就慌了神。 當初好心救下蔣飛,難道是為了此刻泄密,再將她送上斷頭臺的嗎?! 李修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那一刻他甚至連如何滅口都想好了,卻沒想到場面同血腥毫不相干。 ——他得到了神偷圣手的一個吻。 有些旖旎、有些曖昧、有些意味深長、甚至還有些恨意的一個吻。 此后發生的一切快得來不及考慮,平陽公主帶人上門,李修在被捕之前回書房消滅了一切有關蔣飛的證據,然后就被押送入宮。 皇帝沒有急著見他,擺明了是要晾著,李修跪在太和殿太·祖皇帝的畫像前,心急如焚。 外頭小太監在說話。 “太妃也是糊涂,捧著康王的靈位做什么?誰不知道當年康王涉嫌謀害英親王,那可是陛下的親叔叔!難道圣上還會看這個畏罪自盡的兄弟的面子不成?” 李修渾身抖了抖,父親的面子,陛下會看的。 當初毒殺英親王,本就是陛下的命令,奈何悠悠眾口難調,需要一個人來頂罪。 而康王作為曾經寵冠六宮的薛貴太妃的兒子,一直被視為眼中釘,這是一石二鳥。 先皇寵愛薛貴太妃到何種境地,臨終前特意將其和太后一起叫到床前,準他死后太妃不必留在宮中侍奉太后,而是可以隨康王到封地頤養天年,且不準太后置喙康王府一應事宜——唯有太后應下這一道遺旨,才肯讓今上接繼位詔書。 太后焉能不恨? 先皇滿意仙去,然而他還是算漏了一項。 他以為他一死,皇帝會迫不及待地將兄弟母子趕出京城,自此天高皇帝遠,安做富貴閑王。 誰料,皇帝根本沒打算讓他們離京。 “朕同康王兄弟之情甚篤,舍不得他離京??!” 兄弟情深兄友弟恭演了足足兩年有余,大概是演得膩煩了,再加上英親王仗著年歲大,時常不敬,皇帝一拍大腿。 “弟弟,朕難做??!你幫一幫兄長,如何?” 康王兩杯毒酒,同英親王一道去見了先皇。 所以如今李修出了事,薛貴太妃不求先皇,不求太·祖,只抱著兒子的靈位,在御書房前日日大哭。 李修知道,皇帝會看父親的面子,更何況他本來也沒有殺王璠,是無罪的,不怕查。 只是祖母……祖母入宮鬧這一場,皇帝不聽也就罷了,若是聽了,太后會更加視她如眼中釘。 果不其然,他在太和殿跪到第三日,太后便親自來了,先問起的是他的婚事。 “聽聞你祖母在幫你選親事,薛貴太妃的眼光,哀家是信得過的,徐祭酒的長女和孫尚書的小女兒都很不錯……怎么,修兒瞧不上眼?” 李修只覺一盆冰水,從頭頂澆到了腳后跟。 謹郡王府看似煊赫實則搖搖欲墜,全部建在父親的血rou之上,除了大理寺之外,實在無法擔當更多,若是敢攀附高門貴女,宮里不怕送上第三杯毒酒。 李修幾日水米未進,渾身脫力地跪在地上,看著太后身后嬤嬤手里的托盤瓷瓶,想到父親死前七竅流血的模樣,萬般絕望,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吻。 有個方法,或許能同時救下他們二人。 李修重重地磕了個頭。 “兒臣已有心儀之人,今生今世只愿娶她一人,奈何祖母不肯,求太后成全兒臣!” 實際上只要太后派人稍稍一查就會知道,他同蔣菲菲此前交集甚少,實在談不上互生情愫,然而事實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娶一位罪臣之女,且薛貴太妃對此事的反對,會導致她失去對王府的掌控權,這兩樣才是太后在意的。 有什么是比看著贏了自己半輩子的宿敵敗在孫媳婦兒手中更痛快的? “噓噓……不怕不怕?!?/br> 夜色動人,紅燭噼啪,蔣菲菲在睡夢中掙扎了幾下,李修伸手在她肩頭輕輕拍著,待人重新睡得沉了,才也跟著緩緩闔上雙眼。 一開始,真的只是臨時救急,一樁婚事救兩個人的命,怎么算都是劃得來的。 可過了這么長時間,甚至到了婚事當天,他多次欲言又止,總是不敢說。 “我害你犯了欺君之罪,你沒別的辦法,只得嫁給我?”——這太混蛋了。 “我需要一個讓太后滿意讓祖母生氣的王妃,你恰好在眼前,特別合適!”——只怕等不到說完就要挨上一串無影腳。 “我很是喜歡你,反正你也親了我,多少應該也有點喜歡我吧?”——這太自戀了。 李修胡思亂想著,緩緩睡著,晨光熹微,二人緊靠在一起,身上喜服身下錦被,四處是大片喜氣洋洋的紅。 可是…… 多少應該……也有一點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