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寒假后，逐漸淡忘社團課遇見的猖狂美少年。

    陽光和煦的冬日午后，我在工作室悠哉地挑選新進原石，隱約覺得落地窗有詭異的盯視，回頭就見一張臉貼著玻璃窺視──對，是他。

    「嗨──！」猖狂美少年站在窗外熱烈揮手，笑容燦爛到讓我回避不及。

    輕嘆一聲，只好去應門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工作室在這……」

    「官網最下面有地址??！」他沒客氣地說：「不想讓人知道的話就應該要撤掉吧？」

    「……?！顾f的有道理。

    「請你喝咖啡！」他帶了兩杯便利商店的咖啡：「你的熱美式?！股踔劣浀梦颐看紊鐖F課都會帶熱美式去喝……

    本來因為他看似貼心帶了咖啡，不想計較他突如其來的拜訪。

    「原來你不想讓人來是因為這里根本垃圾堆？」他張望一圈，說了我無法反駁的大實話。

    「我好歹教過你一學期社團課，你跟老師都是這樣說話的嗎？」我對他揚起友善的師長笑容，忍受他有意無意的失禮。

    「所謂『老師』是看實力，隔行如隔山，你想做服裝設計我也能教你，到時候我才是老師?！顾舷聮咭曃业难b扮，笑了笑說：「不過我看你整個學期都穿同一件爛風衣跟破牛仔褲，應該是不會對服裝設計有興趣吧……」低頭看了看我的鞋子，加碼挖苦：「這雙布鞋原本是白色嗎？」

    「你是特意來這里嫌棄我的穿著嗎？」我差點沒忍住翻他白眼。

    「誰那么間？」他抿抿唇，尷尬地欲言又止：「是……有同學委託我做一些角色的服裝?！?/br>
    「製作服裝不是你的本行嗎，來找我干嘛？」

    「就……有要用到寶石的部分……」

    「又不是做業界的大案子，你去書局買壓克力寶石也行吧？」我承認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個人情緒。

    「不行！不管誰委託我都要做出質感！你懂不懂設計師的作品就是品牌形象？」沒想到他卻回答得像個大人，就像上次直接跟我談借機具的租金，如此社會化的反應，我想應該只是在模仿大人吧？

    「可是你才十四歲，不是需要在乎品牌形象的年紀吧？」我揚起微笑，希望他享受還能天真的時光。

    「所以要像你一樣，活到二十四歲也不在乎個人形象嗎？」他上下指了指，又攻擊我的穿衣風格，我就笑笑不說話。

    「你應該不是覺得請我喝咖啡就能借到這些機具吧？」我瞇起眼質問。

    「我沒有??！要付租金也沒關係，我早就說過錢不是問題，現在也看到環境臟亂了，我可以接受啦?！箾]見過來借東西還那么囂張，而且還是個學生。

    「你拿父母的錢當然不是問題?！刮医K究藏不住怒氣，收起友善的師長笑容。

    「不好意思，我是用自己賺的錢?！顾麤]認輸地抬起下巴。

    「好，那一天三百?！刮也豢蜌獾亻_價，這種價碼對十四歲學生來說是有點為難，誰叫他態度差，最好因為太貴別來借！

    「兩百?！顾坪蹩床欢业哪樕?，還殺價……

    「三百，要不要隨便你?！刮矣种貜鸵槐?。

    「好，三百就三百?！顾鸬们?，接著說：「看來你生意不好喔，對我這種學生也不肯少賺一點?！?/br>
    我忍住朝他腦袋呼巴掌的衝動，深呼吸別過頭。

    「被我說中了，惱羞？」他帶著笑意在我身后繼續碎嘴，一邊從背包拿出零件。

    粉色長棍、

    金色愛心、

    白色翅膀……

    回過神，我因為太過好奇，不小心把怒氣拋諸腦后盯著他看。

    「你有紅色寶石嗎？不用太貴的，因為我要的尺寸不小……?！?/br>
    我不禁猜想他要的寶石會用在哪里。

    「我剛好進了一批原石，要多大？」

    「比拇指大一點……」

    「那用紅色石榴石？」

    「好！」他毫無猶豫地回答。

    「這么快就決定？」我不可置信地說。

    「我相信專業?！?/br>
    「……?！箘倓偹嵛疑獠缓?，現在又說相信專業。

    「這里有焊接工具嗎？」他拿著愛心金屬框問。

    「呵呵，有?！刮覍嵲谔闷嫠谘u作什么東西了。

    「有就有，干嘛那樣笑？」他瞪了我一眼。

    「我平常興趣就是傻笑，怎么了嗎？」

    「最好是?！顾粗t色石榴石發呆好一陣子。

    或許在思考該怎么一次成功？

    其實他可以開口叫我幫他製作，畢竟才那么一顆。

    但他沒有。

    「我出去一下……」我以為他忘記拿什么東西要出去一趟。

    結果他推開門只是走向落地窗旁，掏出金屬打火機和一根菸……

    「十四歲抽菸？」我暗自嘖嘖兩聲，沒想上前多嘴。

    往好處想，至少他知道要去外面抽菸而不是在這里污染我的肺。

    下午的光線框著他側臉輪廓，白煙隨著胸口起伏呼出，腳尖焦躁地輕碰石磚，畫面充斥著稚嫩與成熟的違和感，我不禁猜想同學究竟委託他做什么服裝，需要這般苦惱？

    手里的菸見底，他才回到工作室。

    「需要幫忙的話，我可以不收原料以外的加工費?！刮艺f。

    「租金不給殺價的人為什么突然佛心？」他困惑地看著我，菸草混著超涼口香糖的薄荷氣味，跟他這個人一樣矛盾，但至少比菸草混著檳榔味好一點。

    「我是看你很困擾才想幫你，何況我本來就是教你做飾品的老師?！?/br>
    「喔……可是我困擾的不是這個，是你的工作室真的太亂了，我無法專心工作?！顾盗R一聲：「干，好想把桌上跟角落那些東西收一收……」

    「要罵干的人是我吧！」我心里狂吼，抿抿嘴極其淡漠地說：「我這是亂中有序?！?/br>
    「改天你到我工作室看，那才叫『真.亂中有序』?！顾㈨难凵褡屓撕芟氤篮玫幕煅樀皳]拳。

    「好……隨便你，愛收什么就收什么，反正那些東西現在也不重要?！刮曳艞墱贤?，擺擺手想窩進沙發里追劇。

    「欸，你至少告訴我機具的開關在哪里??！」他朝我喊。

    「你不是提早入學的天才少年嗎？想辦法無師自通??！」

    「你不怕我用這些機具出事喔？」他看起來比我還怕。

    「呵呵?！?/br>
    「笑屁笑？」他摸著自己的手喃喃：「少一根手指都會變得很困擾……」

    「會怕就好?！刮倚南?，起身去教他使用一些基礎的工具和機具。

    等我追完日劇抬頭看一眼，他似乎已經做好了。

    「……！」我努力忍住就快溢出的笑聲。

    他高舉著一把──魔法少女的魔杖。

    揮動。

    揮動……

    「哈哈哈哈……」我最后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干嘛啦！」他尷尬地收起魔杖瞪著我。

    「女同學委託你做這個？」我猜是他喜歡的人委託才不好拒絕吧？

    「體育班的男同學?！?/br>
    「??？」我不可置信！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每年都會cosplay去動漫節玩??！」

    「不是……你說體育班的男同學沒錯吧？魔法杖不是少女在拿的嗎？」

    看來時代真的不同了，我真的老了……

    「喔，他選的角色是少女變身后會成為暴力肌rou男，他是cos變身后的肌rou男，有女生朋友跟他約好cos變身前的少女?！顾龊跷乙饬系啬托慕榻B。

    但我還是不太明白……少女會變身成暴力肌rou男？

    好喔……

    深呼吸。

    接受這個時代的變遷，才能勇往直前。

    我這么安撫自己。

    「所以你還要幫肌rou男製作魔法少女的制服嗎？」

    「對啊?！?/br>
    「天啊……」好難想像！

    「那么好奇可以來我工作室看成品??！」他不帶囂張氣焰地笑了。

    「可以嗎？」心里有所期待的我，看起來應該如他所言像個學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