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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許久沒有奔跑過了,那種自由清爽的感覺,那種精力充沛的輕松快意,她很懷念。她記得最后一次奔跑,是在快到這兒的那一天,在那個莫名其妙的夢里。 “諾。小姐,披上披風吧,這深秋的夜里,寒氣重?!崩鑳簩⒀┥暮门L攏到三三的脖子上,又小心的扶了她有些輕晃了的身子。 “黎兒jiejie,jiejie她…她還有多少要事要忙?”不知道是這帝宮位置太高空氣太稀薄,還是她身體太虛弱了,才走了幾步,就有些氣喘。 “奴婢也不知,公主乃孑川的國佑,肩負我們所有國民的寧安,定是有許多事要做的?!?/br> “多到半夜了也忙不完嗎?” 每次渡血,都選擇午夜時分,川兮說這是一日中最幽正的時辰,效果會更好。三三不明白,這個時辰了,還能有什么要事非要這么晚去做,還每天都這樣,她不需要睡覺的嗎? “奴婢只是個奴才,不知道那么多的?!崩鑳褐皇鞘替?,不懂國事,是以也說不具體,勸慰起來不甚起效。 “……黎兒jiejie,你們的帝承子,是個什么樣的人?”jiejie對他真的很好,好到對她都已經開始不聞不問了。 “已殿下啊,他是個十分活潑善良的人,跟小姐剛來的時候一般無二呢?!?/br> “是嗎…”她是因為這個,才對她好的嗎? “嗯。公主與已殿下的感情很好,已殿下的許多東西都是公主教的,秉性也像極了公主。如果不是已殿下比公主小了二十六個壽歲,同公主錯開了成長的年歲,公主又時常外出,或許他連脾氣都能隨了公主?!?/br> 三三扯了扯嘴角,“聽你說他活潑,那他們一點兒都不像?!眏iejie可是一點兒都不活潑。 “公主只是性子清冷了些,其實心地善良又周到,像我們這些下人許多家中遭過事的,也都受過公主的照拂?!?/br> “……”是嗎,那對她也只是周到照拂嗎? “公主話很少,看上去不好親近,宮里都說,是因為長公主過世太早,公主十歲就接了國佑一職,見的又都是暴民亂相,才成了現在的模樣?!崩鑳盒⌒臄v著不住喘氣的人,“想來挺殘忍,十歲就見殺伐血腥,現下帝承殿下又這般,公主這國佑當的,比祖上哪位國佑公主都累?!?/br> “她……很不容易?!比丝跉?,一句話說得艱難。只是她還能幫她多久,她這身子,還能撐多久? “嗯……小姐,你都累的出汗了,還是上轎子吧?!?/br> “不了,走回去吧。黎兒jiejie,從明天起,多帶我到處走走,我身子骨變弱了,多走走動一動,能恢復的快一些?!彼枰獡蜗氯?,才能幫到她。 她不是凌云,也不是延天卻,沒法幫她分擔家國責任,她唯一能幫她的,就是她這副身子。她需拼盡全力撐下去,幫她救活弟弟。 川兮的寢宮隔著帝承殿三條宮巷的距離,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也該走到了,三三卻走了一個時辰。深秋的夜里露水重,一路行去,頭發上落滿了寒露,別了她長發的別玉上也結了細小的冰,連眉眼上都染了霜。嘴里呼出的熱氣將臉前擋風的狐裘毛打濕了,貼在她下巴上,有些黏濕的冷意。 她就這樣踏著滿地的風霜,走向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去的地方。那里,明明沒有等她的人。 這歸去的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漫長,又這么孤獨了? …… 川兮遠遠跟著三三,目送她回去,而后轉身去了崖壁寒洞。 這些時日,她都睡在這存放新鮮藥材的冰室里,一來,親自為三三選取補血的藥材,研究她能喜歡的藥膳口味;二來,她不想那人每次面對她時隱忍疼痛強顏歡笑。 第一次渡血時,她蹲到地上去,卻咬著衣袖不敢出聲,怕她難過。她看得揪心,就那么一瞬間,她突然想要放棄??僧斔D身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弟弟,卻又無法任性。已兒是孑川的希望,是整個靈長族的未來,她不能為了她而放棄一族之安。 所以,每次渡血,她都轉過身去,她不敢看她。她那么隱忍,那么小心翼翼的不讓她看出她的疼,體貼的照顧她的感受,體貼到她幾欲想要放下肩上的責任,體貼到讓她理智瀕臨崩塌,只想帶她離開。 那次她回寢宮看她,她怕她看到難過,將顫栗不止的手背到身后去,只抬著頭對她傻笑。那張虛弱的臉,連笑都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她逃了。 自那日起,她便以各種借口避開同她共處,而今已十幾日未回去同她睡了。盡管這冰室的寒冷不及她疼痛的萬分之一,至少睡在這,她還能同她一樣輾轉難眠。 只是今日,她坐在寒床上,按耐不住想回寢宮陪她。 渡血一月,已兒未有一絲轉醒跡象,今日里尚醫說的話,她本早就有了準備。她的結局,她早已料到,也早已做好了來世姻緣的準備??伤廊辉诼牭酱_切的答案時,不舍,害怕,鉆心的疼。 她開始害怕,害怕療愈的路太長,她終會消耗盡了三三對她的好,害怕她最終心死神傷來世也不想來尋她了。她現在就是這般在消耗著,那人日日盼著她回去陪她,夜夜都想著幫她救弟弟,期待她的關懷和回應,又不想她為難,怕她看到她的疼。 她在消耗她不自知的愛,而消耗帶來的最有可能的結局,就是人死心滅,恩斷義絕,永世不再相見的決絕。因為她現在對她還有所期待,越期待,心越會慢慢死去,再也不想相見。這不是她要的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