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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嵐的腳步正走到門邊,聞言停頓了會兒,卻并未說些什么,推開門走了出去。 平叔嘆了口氣,背起了藥箱:少當家的,我便先回去了。這是個可憐姑娘,這般年紀被劫進了寨子,聶石頭做的可真不是個事。 陸朝不置可否,麻煩平叔了,我送送您。 唉,不必相送,我自個兒走著便回去了。記著那藥每日都要吃,切莫漏了哪日,藥效便打了折扣了。 平叔自顧說著便往外走,陸朝也沒有強求,踱步走到了江以桃床前。 陸朝垂眸去看江以桃,小姑娘像是做著什么噩夢,緊緊蹙著眉。這般看著看著,陸朝恍惚間在江以桃身上看到了另一張熟悉的臉,他無端地笑了笑。 你若是她,便好了。陸朝輕聲道。 * 江以桃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已是夕陽沉沉的傍晚。她眨眨模糊的雙眼,被坐在自個床前的陸朝嚇了一個激靈。 陸朝分明是在這坐了一個下午,見江以桃轉醒,沖她勾了勾唇角。 自幼便守禮的江以桃哪像今日這般又與男子拉拉扯扯、又與男子單獨同屋過,憤憤地瞪著陸朝,臉上逐漸浮起別樣的紅暈。 醒了?陸朝挑挑眉,明知故問。 江以桃敷衍地沖他點點頭。 不言姑娘,可是江南蘇州人?窗外昏黃的夕陽像潑灑的血漬,為陸朝的周身摹上了一層光,他的臉隱沒在一片昏暗之中,目光灼灼地盯著江以桃。 陸朝這么冷不丁的提問,江以桃的動作僵了一僵,以為是自己的偽裝被識破了,故作從容道:我是盛京人,這番不過是去蘇州游玩,回京的路上被你們劫了來。 陸朝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 織翠就是今早那個姑娘,是不是已經江以桃抬眸去看陸朝,眼眶微紅。 陸朝沉默不答。 江以桃一看便猜到了大半,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陸公子,你莫瞞我,織翠是否已經出事? 她死了。 江以桃臉色逐漸蒼白,小聲嗚咽了起來。 陸朝有些無奈,怎么說哭便哭了,像個小孩子似的。我不過是胡說來逗你玩兒的,許嵐剛剛還去看她,好著呢。 江以桃卻像聽不見般,依舊小聲抽泣著。 陸朝也不再說話了,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他明白江以桃為何這般哭泣,小姑娘是從小便嬌養著長大的,哪里經歷過這般變故,能哭出來或許也是件好事兒,總好過將難過事都悶在心里來得好。 不知過了多久,江以桃才由抽泣轉成了抽抽搭搭,陸朝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方帕子,遞到江以桃面前。 夕陽已完全落下了,天邊只剩微亮的霞光。陸朝的手骨節分明,加之他本身便生得干凈利落,膚色較尋常男子也是偏白,更是顯得他那雙手白皙修長。 陸朝沖她笑,聲音輕柔:真是嬌氣。 織翠當真無事?江以桃不接那帕子,只呆呆地這般問道。 好著呢。 這會兒江以桃終于感覺到些丟臉來了,她竟在一個不相熟的人面前,哭得這般放肆若是被教養嬤嬤知道了,是要頂著一碗清水站上一炷香的。 可,可自己這輩子或許再也見不到教養嬤嬤了罷? 思及此,江以桃清亮的杏眼里又含了一汪垂垂欲墜的淚。 陸朝心想,我方才真只說了三個字么,該不是不注意時又說了什么刺激人的話吧? 江以桃睜著淚汪汪的眼去看陸朝,抽抽噎噎道:當真么?你可不會為了哄我高興,騙我罷? 不會,你當我是你? 此話一出,陸朝便后悔了,果然下一秒就見江以桃的眼淚又撲簌簌落了下來。 江以桃只當他借著這事嘲笑,一時羞憤便更控制不住那決堤般的淚水了。 真愛哭。陸朝笑道。 窗外的天空已漸漸泛起了深藍,一點點吞沒了晚霞,倦鳥撲騰著翅膀歸林,遠遠傳來了婦女呼喚孩童歸家的聲響,屋內開始陷入昏暗。 陸朝取了火折子來,燃起了兩盞蠟燭,暖黃的燭光將他的側臉氤氳得柔和。 江以桃盯著陸朝身邊的蠟燭瞧,直至那燭光刺得她眼睛發疼才輕輕閉上了眼,陸公子,我還能從這溪山出去嗎。 陸朝那雙深邃的眼沉沉地看著她,卻沒有應聲回答。 江以桃垂眸戚戚一笑,也是識相得沒有再問。 若是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從這土匪窩逃離,到底是茍活于世還是一了百了呢?家里或許尚未發覺自己已被抓進土匪窩了,也不知那些個護衛有沒有去向江家報信的再過段時日,江家若是發覺她未到盛京,不知又該亂成何種境地了。 或許惹得龍顏震怒,那時她便是害了江家滿門的罪人了罷? 可從頭到尾,從未有一個人來問一問自己,愿不愿意入宮去當這一顆棋子呢? 她于江家來說,不過是個用之如錙銖,棄之如敝履的無用之女罷了。從被送至江南后的十幾年里,江家竟從未派過人前來問候,甚至于阿爹、阿娘也未曾來過一次時起,她便知道了這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