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前夫后悔了 第120節
不一會兒,接生婆將哭聲嘹亮的孩子抱了出來。 隔著一層薄薄的幔帳,孟循期盼的朝里望去。身側的接生婆連著叫了三聲,才喚回了他的注意。 “孟大人,是位千金小姐……” 接生婆原本就笑得有些勉強,迎上孟循那沒什么情緒起伏的臉,心里更是沒底。 她心里忐忑。 這一趟辛苦下來才得了個女娃,任憑誰也是不開心的,又更何況,已過而立之年的這樣一位侍郎大人。 這下可好了,別說賞錢,搞不好還要被牽怒。 這般想著,手上抱著的動作也有些松。 “抱好她,”待到那接生婆反應過來,他才接著開口,“照顧好她,不要讓夫人擔心?!?/br> 撂下這句話,他轉身去了里間。 折騰了一場,祝苡苡早已疲憊不堪。 身下躺著的被褥已經全部換了一遍,衣裳也是干凈的,只是她面上依舊有掩不住的憔悴。 她雙目緊閉著。一副累極了的模樣。 不顧身邊大夫接生婆和丫鬟的目光,孟循沒有絲毫的芥蒂,半蹲在床前。他伸出那只被攏在袖中,溫了好一會兒的手,探進被褥里,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上還有些汗,有些濕,卻很軟,握著這樣一只手,那將他煎熬了快兩個時辰的擔憂,才有了幾分退散的跡象。 他想握著緊些,卻又怕弄疼了她。 這是孟循第一次見她這樣脆弱的模樣,她臉色蒼白,失了大半的血色。她一定出了很多的汗,臉被汗浸潤著,比平常多了幾分軟。烏黑的發貼在額角鬢間,看著便覺得不舒服。 孟循將她的頭發打理好,替她戴上抹額,仔細擦拭著。怕打擾了她,他的動作始終很輕很慢。一刻鐘過去,他才將她整理干凈。 那樣一頭烏發,他以前撫摸過很多次,此刻,他這班,小心翼翼的撫摸著,竟讓他生出了些歲月溫繾的感覺。 孟循已經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看過她了。好像很久,可她的眉目,卻又沒什么變化。 平常冷著他不與他說話的人,就這樣安靜的躺在床上,像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讓他疼惜,讓他愛重。 他聽人說過,女子生產不易。苡苡已經這樣辛苦了,大夫卻說她生的還算容易,那要真是不易,又當如何? 孟循幾乎不敢想。 他這半生做了許多的事情,前些時候,也算實現了此生夙愿,為自己早逝的父母洗凈了冤屈,親手拉下了那些位高權重,將性命視若草芥的高官。 那是他期盼了許久的事情,照理來說,他該是開心的??伤]有感受到那樣的情緒,甚至,他覺得如釋重負。像是好不容易丟掉了始終壓在自己心頭的包袱。 只有她身邊時,他才會開心。 只是這樣安靜的看著她,他便滿足了。 可他孟循不是個輕易容易滿足的人,滿足之后,接踵而來的,便是更深的渴望。 他想要她永遠陪在他身邊,與現在的孟循而言,再沒有比祝苡苡更重要的事物存在。 他終于也可以毫無顧忌的愛她。 祝苡苡睜開雙眼,入目的便是孟循。 她下意識擰起眉頭,只是在看見孟循那泛通紅的眼時,她愣了片刻。 那雙永遠冷靜沉穩的眼,有著她都能輕易看出的淚光。 孟循還穿著官服未曾換下,模樣也有些狼狽,絲毫沒有平常高高在上刑部侍郎的模樣。 藏在被褥下的手被他攥著,只是祝苡苡能感覺到他沒用幾分力,她輕易就能抽出來。 “……你在這做什么” 許是累的太久,連聲音也沒有平常那樣兇,反倒是又溫又軟,還有些啞。 “喝些水好不好?” 祝苡苡皺著眉,察覺到喉嚨一陣干澀后,猶豫著點了點頭。 孟循取了些溫水過來,小心的喂著。 接生婆有些尷尬無措地站在一丈外,看著對視的二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祝苡苡稍稍側過頭便看見了她,“孩子在哪?” 她聲音有些輕,離得太遠的接生婆沒聽清。 “去抱孩子來?!?/br> 孟循的聲音有些啞,能明顯的聽出來干澀。 祝苡苡看著孟循,又愣了片刻。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生產,耗費了她太多的力氣。她反應一些事情,要比平常慢了許多。 “孟循?!?/br> 他眉目間有些意外,但很快應了聲。 “我在?!?/br> “你怎么還穿著這身衣服?” 孟循微微蹙眉,“是不是太晃眼了,我現在就去換了?!?/br> 她輕輕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何時過來的?” “兩個時辰前……我來晚了?!?/br> “那又不是你的孩子,你何必如此關心……” 說到后頭,她語氣弱了幾分。 她不是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人。孟循對他的關心,看能看得見。 孟循彎唇笑了笑,他笑意很淺,卻是難得的真摯。 “苡苡是我的妻子,關心愛護自己的妻子,這是理所應當,只是我做的還不夠……” “夫人……” 祝苡苡抬眸過去,便瞥見被接生婆抱著的那團蓋袱。 “抱過來?!?/br> 接生婆趕緊抱著孩子過去。 祝苡苡看著那張又軟又皺的臉,淺淺揚著唇。她的臉,又紅又皺,幾乎分不清什么模樣,還閉著眼。 她看上去安靜又乖巧。讓人不忍打擾。 祝苡苡想抱,卻又怕打擾了她。 猶豫了會兒,她開口:“抱她去休息吧,這里味道太重了……” 接生婆卻未有動作,直到孟循輕飄飄的瞥了一眼,她才趕緊點頭離開。 此刻,內間只剩下孟循和躺著的祝苡苡。 恍惚了好一會兒,她漸漸回過神了,凝望著丁香色的帳頂,她緩緩開口。 “為什么?” “怎么了?”孟循替她掖了掖被角。 “為什么一定要我?” 以孟循的身份地位,他完全能找到比她好的多,與他更加匹配的女子??蔀槭裁?,他要做那樣多,甚至不惜認一下這樣一個,和他毫無關系的孩子。 孟循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并未著急回答,不知想到了什么,孟循唇邊的笑意愈發明顯。 在多年前,還只是一個秀才的時候。家里遭逢變故,父母相繼離世。原本門庭若市的孟家,只剩下他和meimei孟蘭。 那會兒,他十六歲,因為父母過世。錯過了三年一度的鄉試。不止如此,原本還算富足的孟家,因為孟父被富商誆騙,欠了不少外債,漸漸變得一貧如洗。父親的債,母親累死,meimei的病,種種變故,將孟循的少年傲氣銼平。好像這世間所有的壞事,都在那一刻降臨到了他的頭上,可他所能做的,只有一點點的接受。 他從來都知道,感慨世事無常,怨天尤人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那些原本與父親交好時常往來的朋友,在那會兒,好像都消失在徽州府了一般,或是閉門謝客,或是干脆裝作從未見過他。 那時的孟循只擔著秀才功名,除此之外,還有個病重的meimei。 沒有人愿意結交。 也是了,怎么會有人愿意結交這樣的孟循。 可祝家找到了他,說愿意幫他,只要他答應同祝家結親。 他沒有選擇。 孟循記得,那是他頭一回與她在祝家碰面。 她穿著一身妃色的衣裙,模樣還有幾分羞怯,但一雙眼睛卻很明亮,她彎唇笑著的樣子,讓孟循想起了幾個月前,他曾在長橋邊上見到的一人。 那個帶著冪籬,與貼身丫鬟一道出來踏青的小娘子。春風拂過,他無意瞥見了冪籬底下她清麗的笑。 孟循多看了一眼,自詡禮教的他竟在與同窗的談話中,分出心神去看對面的小娘子。他有些羞愧,匆匆挪開視線。 可只是短短幾個月,孟家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再是那個天之驕子。即便有縣學里教授的看重,又如何? 父母早亡,除了meimei,孑然一身。 種種的變故,讓他不得不打起所有的精力去應對。他四處籌措meimei的藥錢,可這次的急病,實在讓他手足無措。 他不得不答應祝老爺的要求。 在祝家的那回見面,他實在狼狽。 可她卻毫不在意,那雙水光盈盈的眼,和幾月前沒有什么變化。 她好似沒有看見他的落魄,好似沒有看見他從云端跌落的滿身塵土,她好似不曉得他已經不再是幾個月前意氣風發的孟循了。 她說,“孟公子,能同你結親,我很開心?!?/br> 她不嫌孟循落魄,很多人都對他避之不及,所以,他有些想就這樣一直被她看著。 他想被那雙不摻計較得失的眼,一直注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