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前夫后悔了 第115節
他眉目柔和溫潤,和許多年前的沒什么差別,只是在此刻在祝苡苡心中,這副模樣出現的實在太不合時宜。想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她心中更是多了幾分難以言明的不忍。 可再是不忍,她也要說,她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祝苡苡狠下心來,掐了掐食指上的軟rou,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聲,可面向孟循的關懷,她卻只搖了搖頭。 “我沒事?!?/br> 孟循笑了笑,等著她開口。 緩緩吐出一口氣,祝苡苡沉靜的開口:“孟循,放我走吧……你知道的,我喜歡穆延,我還有他的孩子,你強留著我在身邊,有什么意思呢?” 此刻,他平靜的面上才有了一絲裂痕。他輕笑一聲,側目瞥了眼一邊的博古架,片刻后,又緩緩收回目光。 “可苡苡,當初是你答應我的,我幫祝家,幫穆延脫身,你便再給我一次機會,做我的妻子,這是你親口答應我的?!?/br> “我后悔了?!?/br> 她聲音有些顫,不知怎么,這些話,她也得費些力氣才能說出來。 她咬著唇,“我之前以為,我會忘記穆延,會和曾經一樣,待在你身邊,平淡安穩的生活下去,可是昨日看見他,我發現,我好像做不到……” “我身后還有祝家,雖然只是商戶,好歹也是一方豪紳,孟循你若……” “你想用錢打發我?”孟循凝眸望著她,張口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我只有這些?!?/br> “苡苡,那些東西,我不需要?!泵涎瓘澊叫χ?,“在京城待了這樣久,做了近十年的天子近臣,金銀財寶,我一樣都不缺?!?/br> 他想要的,只有她。 孟循低垂著眉眼,他太熟悉她了,太熟悉她的情緒了,自然也看出了她面上的痛苦,以及那藏在痛苦之下,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一絲猶豫。 他不緊不慢的道:“苡苡,要和穆延在一起,與現在的你來說,一點都不輕松。先不說你我之間的關系,單是你腹中的這個孩子,它的父親,也只能是我?!?/br> “今日,我進宮面圣,圣上賜了它一幅御寶,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它是被皇恩眷顧的孩子?!?/br> 他聲音溫和,宛如潺潺細流,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讓祝苡苡背脊一僵。 她猛地抬起頭來,“你……你說什么?” “那幅字,放在我書房,苡苡若是喜歡,便在這里掛起來,若是不喜歡,收著就好?!?/br> 祝苡苡呆呆的看著笑容依舊清淡的孟循,她囁喏著雙唇,半晌過去,依舊未置一詞。 “我們認識的時間,遠比你和穆延久的多?!彼\榆?,好似在回憶著什么,“十四歲初見,十六歲成婚,直至今日。苡苡,十一年,我們認識了十一年,我們做了七年的夫妻,你和他,才認識了多久?” “苡苡,當初你與我和離,不也是如此嗎?可現在,你不也將當初對我的感情,轉嫁到了他人身上么?看啊苡苡,你是可以做到的,現在的痛苦只是短暫的,一年,兩年,三年,只要過得足夠久,你總會忘記他的?!?/br> 孟循十分冷靜,語氣篤定,他對自己所說的話,沒有絲毫懷疑,無比確定。 “不可能,我不會忘了他……”她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這樣的動作給了她信心和勇氣。 她有他的孩子,她喜歡他,又怎么會輕易忘記呢。 孟循的視線順著她的手過去,隨即,他輕嗤一聲,“孩子,就因為你們有一個孩子,苡苡就不會忘記他么?可是,今后,孩子名義上的父親,只會是我,我教他養他,他也只會認我?!?/br> “難不成,苡苡還要昭告天下,說這孩子是旁人的不是我的?先不說這些話將你置于何地,單單只是欺君之罪,你,我,和祝家,沒有人承擔得起,苡苡當真愿意為了一個區區的穆延,將自己和祝家都置于險境嗎?” 祝苡苡想張口斥責他,反駁他,可話到嘴邊,卻又都一一咽了回去。 孟循說的沒錯,她不會,她不可能將父親費盡半生心血的事業毀于一旦。她不可能將這些話說出來,不可能將孩子的生父,透露半分。 當孟循將她懷有身孕的事告訴皇帝之后,她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至少,這個孩子,名義上的父親,只能是孟循。 “為什么?”祝苡苡哽咽著問他,“你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 認下一個與自己沒有半分關系的孩子,對孟循來說,有什么好處? “因為只有這樣,你才愿意留在我身邊啊,苡苡?!?/br> 孟循扯著唇笑了笑,可那笑卻不見半分喜悅,反倒十分苦澀。 他明白,苡苡是他強求來的,可他不愿意放手,也不可能會放手。 和她分離的這兩年里,每每夜里,他總會做夢,那些夢,斷斷續續,拼湊不起來完整的場景??纱螖刀嗔?,他也總會依稀記得些片段。 就比如幾月前,他就做過一個夢。 那好像是元日前夕,她在廚房里釀酒,他從衙門下值回來,他悄悄的揮退了伺候的侍女,沉默的站在她身旁,給她遞著那些藥材。 她秀氣的眉頭輕輕皺著,釀酒的動作,卻謹慎而又小心,嘴里念念有詞,生怕哪個步驟出了差錯,酒釀的不好喝。 當她看見,是他遞給她藥材時,她眉目間的喜悅,霎時綻放開來。 孟循記得山里杜鵑花開放的模樣,明媚燦爛艷麗,很漂亮??珊退ζ饋硐啾?,卻又不值一提。 還有幾日前,他還在返京路上,也做過夢。 應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會兒,他才進翰林院,除了在翰林院編修國史,他還會學習些六部的庶務,如此一來,每每回家,便特別晚。 他與她說過,讓她不要等他,早些休息,可她一次都沒記著。 那日,暮色四合他才匆匆歸家。 他遠遠的就看見院子里亮著的光,隨即緩步靠近。還在門口,他便看見她托著腮,半瞇著眼,守著一桌子的菜。 他以為她睡著了,想放輕一些腳步,不想吵到她。卻不想下一刻,她便站了起來,提著裙子,三步做兩步,到他面前來。 他抬手將她接入懷中,那柔軟而又溫暖的懷抱,驅散了他滿身的寒涼。 “我今天做了許多你愛吃的東西,就是放的久了,可能有些涼了,不過也不打緊,你先去沐浴,我叫忍冬拿菜去廚房熱熱,你沐浴過后再嘗嘗,好不好?” 她滿心滿眼都是他,方才那疲憊的模樣,只是見了他,便一掃而空。 孟循不曉得,曾經她也有這樣愛他的時候。 他還夢見過她在夜里做刺繡,只為和那些他相熟的官員夫人打交道。他還夢見過,她早早起來,穿著繁復的衣裙,去和那些內宅婦人應酬交際。 他寧愿自己多費些時間,也不愿她去費心做這些事情。 那是他第一回 覺得,他不想那樣著急去復仇。 他曉得她的性格,他知道做這樣的事情,她是委屈的。還好,在夢里的他,也是不愿她受這樣的委屈。 在多番與她談過無果后,他只能另尋它法。他拼命的向前爬,去奉承討好皇上,兼領了刑部郎中。終于,她不需要再去刻意結交那些人了。 后來他失憶了,忘記了他們的過往。 他的丑態和卑鄙,在她面前一覽無余。 可他想,即便失憶了,他應該也是愛著她的。曉得了他們的婚事另有隱情,他也只是將這事瞞了下來,沒有告訴她。 這么多年過去,他骨子里早成了一個自私涼薄的人,他會這樣做,不也只是因為愛她嗎? 他實在想不出讓他這樣做的其他原因。 她那么好,他舍不得放手。 他試過了,他真的做不到。 他面上重新揚起笑意,“苡苡,我曉得你喜歡坦誠正直的君子,以后,我也做那樣的人,好不好?” 祝苡苡站了起來,側過頭去,躲開了他的視線。 “你如何,與我有什么關系?你想怎樣便怎樣,我不想干涉?!?/br> 孟循卻像是沒聽到一般的,也隨她站了起來,走到了她身前,聲音依舊溫柔,“苡苡,再愛我一次,再和從前一樣,好不好?” 祝苡苡狠狠咬著下唇,直到那滲出的血液流淌,她才漸漸平和下來。 她與方才一樣,冷著臉迎上孟循的目光,“可孟侍郎,人是會變的?!?/br> “那又何妨,只要我還愛著你,就夠了?!?/br> 孟循的反應,一如他說的話一樣,沒有絲毫的介意。 祝苡苡氣得急了,狠狠的推了他一把,“那究竟要怎樣,究竟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 “除非我死?!?/br> 他和她,不死不休。 “你死?呵,真是笑話,堂堂正三品的刑部侍郎,身居高位,權勢顯赫,你死,怎么可能……” 他的意思,不就是不可能么? 既然是這樣,又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孟循并未在意她話里的諷刺,他動作輕緩的從自己懷中拿出一把匕首,握著刀柄,收了刀鞘,將刀尖對準自己。 “苡苡,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彼鹆硪恢皇?,將她的手,覆在他那只握著刀柄的手上,緊緊包裹。 他將刀尖抬起,對準自己胸口,迎著祝苡苡愕然的雙目,緩緩開口:“這把匕首,是費昇送給我的,削鐵如泥,我時常隨身帶著……” “苡苡只要稍微用些力,用這把匕首扎進來,我就會死?!?/br> 他笑得很坦然,“刀柄握在我的手上,不會有人覺得,這件事情是我深愛的發妻做的?!?/br> “動手吧,苡苡,這是你離開我的機會?!?/br> 他給了她,也只給這一次。 刀尖緊挨著他的衣襟,只要往下沒入一寸,便能刺破皮rou??伤麉s十分平靜,合上雙目,面色輕松,像是如釋重負一般。 “你當真是瘋了?!彼行┮а狼旋X的推開了他的手,將刀擲在地上。 說完,她拂袖離去,掀開幔帳回了里間。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孟循輕聲笑了出來,他眉目間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因為方才的動作,肩胛上包扎過的傷口早已被扯的裂開,有些疼,但不算太疼。他能感受到,包裹著的紗布,又多了幾分濕潤粘稠,應該已經漫出了些血,他又要找墨石給他換藥了。 要是她離開的再慢些,以她的仔細,興許就看出來他受了傷。 此刻的疼,確實算不了什么。 他很開心,真真切切的開心。至少在此刻,他知道了,她也是舍不得的。 她舍不得殺了他,這就夠了。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