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前夫后悔了 第76節
只是聽見了,他卻也沒什么反應。仍維持原樣, 大喇喇的坐著,唇邊含著的淺淡笑意卻未曾消去。 只是說了這幾個字, 便費了穆延不少力氣。他扯著眼皮睜開雙目,凝聚了些精力,將剛才說話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她……苡苡,在哪里?” 這會兒,就算不是耳力極佳的費昇, 只是站在他身后的幾個胥吏, 都能不費力氣聽清他說的話。 話剛說完, 穆延便是一陣較剛才又更為劇烈的咳嗽。 他咬著下唇,唇邊凝出幾滴血珠, 舌尖沿著那抹猩紅稍作舔拭, 尖銳的疼痛使他意識愈發清醒, 半晌工夫過去,他才緩緩止住了咳嗽。 費昇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昂首闊步,朝穆延靠近了幾分, 他垂眸打量著穆延滿身的狼狽。 要是一般人, 身上受了刀傷, 又一整天滴水未進,早就意識模糊,昏迷不醒了。哪里又會和穆延。這樣還能強撐著精神,用那雙倔強的眼牢牢的盯著他。 才十九歲的人,卻有著大大超出年齡之外的堅韌頑強。 當然了,費昇也不是沒碰過這種硬骨頭,刑部大牢十八套刑具全部用上,也一個字都不愿多說,人都快丟了性命,也絲毫沒有畏懼害怕。 這樣的,心性易于常人的堅韌,便不能用尋常之法攻破。 穆延還是稚嫩了些,只是一張口便暴露了他的軟肋。 費昇斂下唇邊的笑意,眸色淡淡地看著穆延,“竟然有力氣說話了,那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br> 他稍彎下腰,迎面對上了穆延飽含憤恨的雙眼,“也不多,一共就三個問題,第一,你和穆曜穆將軍是什么關系?第二,你的母親究竟是什么身份?第三,你千里迢迢從邊境來徽州,究竟意欲何為?” 話一說完,費昇便直起了腰,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等待著穆延的回答。 他并不期望穆延這會兒能與他說什么,一般情形來說,有軟肋的硬骨頭也至少得用上兩遍刑罰之后,才會斟酌著開口。 不是因為害怕疼痛,而是因為疼痛,讓他們的意識越發清醒。讓他們明白,若再要猶豫,再要顧慮,他們所擔憂的人或者事,便會如他們預料中最差的境況發展。 一盞茶的功夫,費昇坐回了原位。 身邊的胥吏得他授意,拿著早就準備好的馬鞭上前。 他本就一身的傷,加之這馬鞭也不是普通的鞭子,上頭帶著裂口,一鞭下去,刮皮帶rou。 如果不是顧慮著孟循說的話,費昇根本不可能給穆延上這樣的刑法,在他看來這樣的刑罰實在太輕,且又沒什么威懾力。打過之后,身上的傷痕又更加明顯,看著像是受了多大的折磨,而實際卻遠比不上其他刑罰。 孟循與他說,讓他下手輕些,留下半條命。費昇不懂孟循為何要與他說這些,也不清楚他的用意究竟是怎樣。 但本著情分,他還是賣了孟循一個面子。 一旁的兩個胥吏抽的手都酸了,穆延也只是咬著牙悶哼,連稍微大些的聲音都未曾發出。 他發絲散亂糊在臉前,身上的冷水還未流干,就又滲出一道道細密的汗。血痕將他的衣袍浸染得越發深沉,刑罰過后,他才趁著間隙輕微的喘息。 只是他意識仍舊清晰,半瞇著眼看向費昇,似乎是等待著他下一步的發落。 費昇暗嘆一聲麻煩,嘖了嘖舌,清嗓子道:“你倒是有本事有骨氣,可你想想,祝家的那位小姐細皮嫩rou的,又長的如花似玉,她若是被這樣打了一道,受了一遭這樣的刑,你覺得會如何?” 穆延半瞇著的眼陡然睜大,他奮力的扯著束縛著雙手的鎖鏈,金屬敲擊的嗡鳴聲,回蕩在空曠陰暗的刑罰牢房。一邊燃著的火把仿佛迎合似的,突然噼里啪啦的幾聲,蹦出一簇簇火星。 他當然知道掙扎是無果的,可是,他聽到那人口中說的話時,他就忍不住一陣后怕。 他受傷都不要緊,甚至死了也沒有關系??墒撬灰粯?,他要她好好的,他不想她受到半點傷害。 可笑的是,他睜眼醒來時,還不覺得她會因他受傷。 他記得那時發生的事情。 那位孟大人,是護著她的。他僥幸的認為,她只需要和他毫無關聯,毫無牽扯就是安全的,畢竟她身邊除了他,還有那位孟大人。 她即便沒有他,也可以被旁人護著。 想到這些,穆延不由得心里酸楚。他憤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不能站在他身邊好好護著他,可又慶幸,她還能有其他人護著。 與他而言,她只要好好的,便是萬事大吉。 搖曳的火光映在穆延臉上,將他原本就低沉的氣息,襯的多了幾分哀涼。比起身上這滿身的傷痕來說,費昇方才那寥寥的幾句話,給他帶來的疼痛,要更加難以忍受,更加不堪忍受。 算著時候差不多,費昇從懷里拿出來他向孟循討來的一串珠花。 費昇將掌心攤開,那朵珠花就安安穩穩的躺在他的手上。在昏沉的火光映襯下,顯得越發溫婉精致。那是一朵十分漂亮的白玉蘭花,栩栩如生,每一瓣花蕊,都如真似幻,湊近些看,就像是透著沁人心脾的芳香一般。 穆延渙散的眸光漸漸聚焦,他記得那日出門時,她發髻上便帶著這朵珠花,怎么會,到了這人的手里? 視線猝不及防的一頓,珠花被費昇好好的收了起來。 這東西,他隔日還得還給孟循呢。 費昇將雙手負在身后,復又站了起來,如剛才一般,眉目間含著淺淡的笑。 “穆延,你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你若不說……” 費昇身側的胥吏還未將香燃起來,就聽見穆延口中傳出的,隱隱的壓抑著的聲音。 “穆將軍,和我沒什么關系,我在他手下做過事,他瞧著我可憐,便幫了我,僅此而已?!?/br> 穆延說話一頓一頓的,卻又難得的吐詞清晰,這些話,一字不落的全部傳入了費昇的耳中。 這些,倒是確實和他查的沒有出入。費昇招了招手,讓身邊的人給穆延送了些水。 “我來徽州……是因為投奔親友,只可惜,那人已經死了?!?/br> “穆延,你口中的親友,究竟是你母親的親友,還是穆將軍的親友?” 費昇極為耐心的盯著他,絲毫沒有錯落他面上的任何一絲情緒。 穆延緩緩合上雙眼,“我母親?!?/br> “哦?” “是真的,穆將軍不是徽州府籍的人士,他自然不可能有這里的親友?!?/br> “是么?” 穆延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 “那你母親的身份呢,恩?” “她只是個廚娘?!?/br> “只是個廚娘?”費昇冷笑一聲,“出生京城的太常寺卿之女,在你口中,就成了個‘只是廚娘’?” 掩蓋碎發下的雙眼微微顫抖著,他極力克制著心里的不平靜。 片刻后,他眉目稍有松緩,“你既然知道了,為何還要問我??!?/br> “還能為什么,因為沒有證據啊……”費昇語調微微拖長,話里透著幾分漫不經心,“你以為,你為什么會牽扯進前朝余黨的案子里?” “你母親,要真的只是那因父罪流放邊境的太常寺卿之女就好了?!?/br> 穆延心中疑惑乍起,他正欲開口問些什么,卻突然從外頭闖進了一個手忙腳亂的胥吏。胥吏在費昇耳邊說了幾句話,費昇原本還算輕松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他朝那胥吏點了點頭,胥吏說完話便轉身離去。 隨即他將目光對上穆延,“今日便說到這里,我們改日再談?!?/br> 說完,不等穆延作何反應當即就離開了牢房。 穆延心中雖有疑惑,卻也因他的離去,繃緊的神思得了片刻松弛。 只希望,他說的這些,能讓她免受災厄。 * 祝苡苡第二日,就被孟循送回了祝家。 她心里,雖然還惦記憂慮著穆延,但想到此刻,能回到家里,她心中的擔憂就消散了幾分。 無論如何,她能回到家里,再和吳叔叔商量對策,這便是好的。 興許,她可以不用答應孟循的條件,她能夠找出應對之法,她也能夠將穆延救出來。盡管這些只是她心中所想,但隨著馬車一路回家,她茫然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她甚至覺得,這些想法,未必不能成真。 甫一下了馬車,她便叩響了大門??梢酝R上能有人來回應的祝家大門,此刻卻緊緊關閉著,她等了好一會兒,才等來元寶過來開門。 元寶低沉著一張臉,看見敲門的人是祝苡苡,他面上的低沉便頃刻被喜悅沖淡。 四目相對,元寶看出來祝苡苡有許多話要問他,但此刻在這門外卻不是說話的地方,他趕忙抬手將人迎了進來。 祝苡苡和元寶繞過垂花門,一道朝內院走去。 這是越朝里走,祝苡苡心中的怪異便愈發明顯。按理來說,這會兒,她該見著管事的,寫著院里的,丫鬟下人,也要比往日少了不少,難不成,是出去做事了? 迎面上來的丫鬟下人看見祝苡苡,大多面上都是意外之色,似乎是不敢相信這時能夠見著她。后知后覺匆匆行禮,面上也沒見往日里的恭敬。 祝苡苡疑惑越來越深,可看前頭的元寶,卻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 直到兩人走進祝苡苡的院子里,元寶才慢下腳步,面上浮出些笑意,恭敬地站在一邊。 正在院子里的忍冬和銀丹看見祝苡苡過來,驚訝之余趕忙笑著迎了上去。 銀丹一雙水靈靈的眼里更是攙著淚花,她委屈兮兮的縮了縮鼻子,“小姐你總算回來了,您是不知道,這兩日,祝家……” “銀丹!”忍冬低聲的呵斥,才讓銀丹漸漸回過神來,銀丹止住了話語,低垂下頭。 忍冬唇邊帶著笑,將祝苡苡和元寶迎進了屋子里,又泡好了一壺茶。 在一片茶香裊裊中,祝苡苡原本不安的心,似乎也隨之平和了幾分。 但即便如此,她心中的憂慮,也并未減緩。飲了幾口茶水之后,她將目光轉向元寶,“我這一路過來怎么沒看見管事,與理來說,這時候他該在家中忙活著,難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他出去解決?” 元寶四下張望,支支吾吾的,面上滿是猶豫,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可又沒有說出口。 祝苡苡換了副嚴厲的面色,“我是祝家長女,除了爹爹之外,我便是在祝家說一不二的人,我都在這里,你還有什么事情瞞著?” 元寶頃刻變紅了眼,“前日小姐您和穆大人出去,久久沒有回來的時候,管事和吳老爺,就被官府的人給捉去了,這會兒也還沒回來呢……” “這……這會兒都還沒有回來,也就是說已經過去了兩天?!?/br> 元寶婆娑著一雙淚眼,連連點頭,“您能回來已經是萬幸了,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什么,想要叫人去打聽,花了些錢,可又探聽不出什么消息來……” 祝苡苡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處,他原本的擔憂,進城認真,甚至還要比她想的要更早些,現下所發生的一切,攔住了她想前進的步子,將她困住,她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那家里的仆人怎么少了些?” 說到這里,元寶似乎又更難過了些,“那些雇的人,都已經回去了,家里少了個管事,有沒有人拘束著他們……” 乍然聽見這樣的事,饒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的祝苡苡,也免不得慌了手腳,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靜。 她想過祝家情況不好,卻沒想過祝家的情況會這樣不好。不只是吳叔叔,就連祝管事也被人帶走了,偌大的一家,連個主心骨都沒有,留下的人,甚至穩不住那些拿契書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