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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世子火葬場了 第28節

    “張靖生...”陸行云沉吟片刻, 神色緩和了些:“我想起了, 他今年不是中了進士,即將外放為官嗎?”

    三年前,他去城郊的村子辦案時,在一戶村民家中借宿,主人就是張靖生。雖然他家徒四壁,但為人溫厚,勤勉好學,做的一手好文章。見他家中只有一個盲眼的老娘和剛過門的妻子,他心生憐憫,還贈了些銀錢。

    提起這個,女子頓時紅了眼眶,哽咽道:“都是我夫君命苦啊,這些年,我和婆母日日紡紗耕種,好不容易等到他考上了進士,本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伤麑懥似恼?,提到國舅受賄賣官的事,就得罪了他?!?/br>
    “前幾日,官爺說我夫君圖謀城西李家小姐,將她jian污,害得她懸梁自盡??墒俏曳蚓秊槿苏?,斷不會做出此等腌臜事來。我去大理寺擊鼓鳴冤,卻被他們轟出來,婆母也哭得下不來床?!?/br>
    “我幾經打探,才得知我夫君昨日被他們刺字流放了。我夫君被抓的時候,正好生了重病,他本就體弱,只怕還沒幾天,就被他們磋磨死了??!”

    “大人,我夫君幼年喪父,是瞎眼的婆母一手將他拉扯大,我們辛勞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有了盼頭??!若他死了,我們孤兒寡母該如何活下去,而我這苦命的孩兒,也會受此牽連,沒為賤籍,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

    按照本朝律法,被判處死刑、流放等重罪的犯人,其家眷、子嗣都將沒入賤籍,世代不可參加科舉。

    聲聲泣血,在場之人驚愕之后,都生了憐憫之心。

    陸行云拳頭一緊,眸中泛過銳色,素來外戚誤國,卻累的百姓受苦。

    “你放心,我這就派人去刑部,讓他們給張靖生翻案?!?/br>
    “不行的,我之前我都去刑部求過了,他們怕得罪國舅,都推脫了。如今這滿朝官員,除了您還有誰敢幫我??!”

    女子眼眶一酸,又連連抹淚。

    一旁,書庭望著眼前這一幕,無奈地嘆了嘆,前兩天,這女子找過來的時候,他想著姜知柳生子在即,害怕陸行云又和之前一樣,就硬著心腸將她打發了。

    可沒想到,她走投無路又找來了,偏生二房、三房沒安好心,還帶到產房來了。

    微光中,陸行云負手立在那里,目光沉沉浮浮,神情肅穆。

    國舅爺是太子的親舅舅,雖說陸家在朝中權位不低,比起他還是差些,他縱然派人去攔截張靖生,只怕那些人也不會放人。

    反而會怕惹來麻煩,盡快把張靖生結果了??扇舨皇┚?,他只怕這兩日就死了。

    為今之計,除了他親自翻案,就只有他找人向國舅求情這一條路可走。

    “大人,民婦求求你了!”女子把孩子遞給丫鬟,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劍眉越蹙越緊,陸行云沒有動。

    大滴淚水滾滾而落,女子再次磕頭,一下兩下三下……

    頭都磕破了,滲出鮮紅的血。

    閉目長長一嘆,陸行云彎腰將她扶起來:“罷了,我答應你?!?/br>
    女子頓時喜極而泣:“多謝大人!”

    就在此時,內間的門嘎然打開,淡淡的光線中,姜知柳挺著肚子走了出來,她扶著門框,臉頰發白,被汗水濕透的鬢發粘在臉上。

    “你當真要去嗎?”她顫著沒有血色的唇,眼尾泛紅。

    身形驟僵,陸行云回身望去,下頜緊繃:“是?!?/br>
    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姜知柳的指尖攥得發白,喉嚨似被刀劃破了,沙啞的不像話。

    “能不能不要去……”

    這是她第一次求他。

    四年了,她竭盡全力做一位賢惠大度的世子妃,包容他、理解他,不敢輕易使小性子。

    可此刻,她也想任性一次。

    “……對不起,我……一定會盡快趕回來……”

    男子薄唇緊抿成直線,走到近前,握住她的手,眸中浮起氤氳的水霧,三分歉疚、三分無奈,以及四分痛色。

    如同懸崖邊的巨石,姜知柳倏然墜入萬丈冰淵,寒風化作鋼刀從她胸口處插入,縱橫交錯,流出血又結成冰。

    每一處骨髓、每一寸肌膚都痛的發冷、發寒,臉白的像蠟紙,淚水沖破眼眶順著臉頰下滑,晶瑩剔透似雨打梨花,憂傷而破碎。

    她挑了挑唇,抬手抹去頰上的淚,泛紅的眼眸水光瀲滟,蘊著深深的涼薄與蕭索。

    “好,陸行云,你,很好!”

    笑意越綻越盛,眼底卻趨于冰冷,她抽出手,緩緩退了兩步,爾后身子一轉,笑意頓散,臉上籠起寒霜。

    “柳兒……”陸行云下意識伸出手。

    姜知柳頭都未偏一下,抬手道:“綠枝,關門!”

    淡漠的聲音響起,綠枝立即把門關上,震的陸行云身子一僵,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落。

    望著冷硬的門扉,他眸中一揪,沉沉浮浮變幻了半晌,終究留下一聲慨嘆,默然去了。

    屋內,姜知柳一直強撐著,此刻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身子驟軟,整個人都委頓下去。

    綠枝大驚,忙扶著她到躺下。

    “小姐,你怎么樣了?你一定要挺住??!”她攥著她的手,淚眼婆娑。

    姜知柳擦了擦她的淚,綻出虛弱的笑意:“你放心,我死不了,我的命硬著呢!”她眸光陡銳,拂著腹部雙手攥成拳頭,徹骨的痛意在胸口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寶寶,不要怕,娘親永遠保護你!

    如穩婆所料,姜知柳這一胎生的格外久,直到第二天下午都不曾生出來。老夫人兩人都焦急不已,因老侯爺年紀老邁、病虛體弱,老夫人怕他扛不住,讓他先回去了,只自己留下來坐鎮。

    因翻案耗時太久,陸行云只好擯棄原則,尋了個說得上話的世伯,去國舅府上??蓪Ψ絽s避而不見,無法,他兩人只好去找了翟無期,請他引薦了幾位與太子交好的權貴。

    這般迂回曲折,先說動太子,再通過太子的關系才見到國舅的面。

    他們離開太子府后,翟無期回到后院,去佛龕前上了三炷香,接著便在蒲團上跪坐誦經。

    “先生,你素來是不尚禮佛的,怎么今日卻...”

    撥著佛珠的手一頓,翟無期睜眸,望向肅穆的佛像,眼底似溪水清幽:“以前不信,現在信了...”語畢,閉上眸子,輕聲念誦。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1﹞

    第二天,國舅終于松口放人,陸行云立即馬不停蹄往回趕??赡邱R偏生發了病,躺在原地不肯動,彼時暮色沉沉,星月無光,街上因為宵禁早沒了行人。

    他只好提著衣袍,飛快地往回跑,一路疾馳,接連踩在雨后的水洼里,褲腿漸滿了泥點子。

    當他氣喘吁吁奔回陸府時,守門的丫鬟立即迎上來,滿臉喜色:“世子,你可算回來了,世子妃生了,是個小公子!”

    “生了!”

    眸光乍盛,陸行云懸著的心驟然落在實處,下一瞬,神色卻黯了幾分。

    他還是遲了...

    他攥著拳頭,舉目望向翰海苑,院里的銀杏樹在黑暗里煢煢孑立,寂靜無聲。

    深吸了口氣,他飛快地跑進翰海苑,推開房門的一剎那,他看到融黃的燭光里,姜知柳坐在床頭哄著懷里的嬰兒,她低著頭,眉梢眼角噙著微笑,虛弱的面容泛著母.性的柔光。

    “月兒彎,星兒閃,在夢鄉,照心田...”

    喉嚨滾了滾,陸行云拂著門框,薄唇輕顫:“柳兒...我...回來了...”

    只微微一凝,女子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繼續輕拂著嬰兒,小聲哄著。

    滯了滯,陸行云還想說什么,綠枝皺起黛眉,走了過來:“世子,小公子正在鬧覺,你有什么明天再說吧?!?/br>
    下頜緊了緊,陸行云眸光暗淡下去,點點頭,攥著拳頭默然退開。綠枝冷冷一哼,將門輕輕合上。

    陸行云并未離去,走到外間后,在椅子上坐下了,見此情形,書庭無奈地嘆了嘆,著人端了差點過來,他則退到隔壁守著。

    這一夜,小嬰兒鬧了四回,每哭鬧一回,陸行云立即起身走到門口,燭光把姜知柳的身影映在窗戶上,或坐、或立、或行、或唱,他看著她換著花樣地哄著嬰兒,數次想伸手敲門,卻又放下了。

    姜知柳是不會見他的,他知道...

    這般折騰了一宿,陸行云幾乎沒怎么合眼,翌日清晨,書庭見他眼圈烏青,神色疲憊,搖頭一嘆,將水盆和衣服拿到隔壁,伺候他洗漱了。

    理好儀容,陸行云準備去見姜知柳,卻見她正抱著嬰兒沉沉睡著,頰上滿是疲憊。

    “世子,那現在是去上朝嗎?”

    陸行云搖搖頭,神色凝重。書庭會意,立即出府去刑部給他告假。

    直到中午,姜知柳才醒來,和綠枝一起給嬰兒擦洗。陸行云進屋,幾次想插手幫忙,都被綠枝給擋住了。

    “世子,產房是污穢之地,這還沒出月子,世子還是少進來的好?!?/br>
    嗆人的話如刺戳進他胸口,陸行云下頜繃緊若弦,眉眼一低,悄然退到旁邊立著。之后,她們忙前忙后,飲水用飯、哄逗嬰兒,全都視他如無物。

    過了一陣,老夫人領著人來了。

    看到屋里的情形,她什么都明白了,拍了拍陸行云的手,走到床邊慰問姜知柳,除了名貴的補品,另拿了滿滿一盒純金翡翠首飾,有她用的,也有嬰兒用的。

    姜知柳只看了看,讓綠枝收下了。

    見她客氣卻疏離,老夫人露出無奈之色,語重心長道:“知柳,想當初,老侯爺被貶到南邊做七品縣官時,行云他爹爹才三歲,我肚里還懷了他二叔。正好那年發大水,老侯爺領著全縣百姓治水,整整一個月,他經過陸家十次,卻都沒回來看過一眼?!?/br>
    “我心里不是沒委屈過,可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為了陸家能有好日子,我一直告訴自己,忍過去就沒事了。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夫妻和睦、子孫滿堂?!?/br>
    說著她握住她的手,慨嘆道:“咱們女人吶,既然不能在外面謀生,那就好好在家里替他守好這個家,他好了,家才好,家好,我們才好,你說是不是?”

    這是來敲打她了。

    姜知柳彎唇,笑意清淺,卻未及眼底:“祖母說的是,知柳記住了?!?/br>
    “恩,這才是陸家的好兒媳?!迸牧伺乃氖?,老夫人滿是皺紋的臉上泛起慈愛的笑,又看了看陸行云,拄著拐杖緩步離開了。

    須臾,姜知柳感覺腿上一股濕熱,摸了摸:“啊呀!尿了,快拿尿布?!?/br>
    怔了怔,陸行云連忙把旁邊的尿布遞過去,姜知柳卻看都沒看一眼,接過綠枝遞過來的尿布,給嬰兒換洗。

    薄唇一抿,他伸出的手握成拳頭,緩緩垂落。

    片刻后,嬰兒又鬧覺,姜知柳本想站起來,卻覺腰疼,只好扶著腰坐回去。

    “我來吧!”

    陸行云扔下尿布,立即伸手去接,卻被綠枝搶先了。抬起的手再度放下,他讓到一旁,眸中黯淡無光。

    旁邊,丫鬟見姜知柳唇畔干裂,正倒溫水給她,陸行云走過接,卻把茶杯碰到地上,摔成兩半。

    “哇!”

    嬰兒本就鬧騰,被突然的異響一驚,瞬間大哭起來。姜知柳遠山眉緊蹙,朝陸行云冷冷望去:“你就不能消停點嗎?杵在那里,當麻桿嗎?”

    面上一滯,陸行云渾身僵直,眸中起起伏伏,拳頭越攥越緊。半晌,他松開拳頭,拖著沉重的步子出去了,背影蕭條孤寂如一株斑駁的松。

    之后,陸行云一直告假在家,整整守了她一個月。

    可姜知柳對他淡漠得好似陌生人,直到出月子也只說了三句話,另外兩句是“你要是沒事,就去辦你的案子,少在這礙事!”、“你這是故意的嗎?明知道他愛哭,還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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