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科舉) 第1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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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名王奮,亦是瓊州有名的客商之一,只不過對方只作生意,不占碼頭,所以向來與他們沒有什么利益牽扯。 當然若只如此,想在瓊州混下去也不可能。 瓊州的商部當家們皆知道王奮在經營海貿之余,同時私下還有一火器作坊,其火器威力巨大,無人知其鑄造方法。 王家的作坊也不往外賣,只自家海船護衛手中才有,官府從不來查,因此本地的商部頭領都料定王奮背后勢力極大,對他很是忌憚。 畢竟同樣是黑白兩道通吃,但是對方的段位顯然比他們高多了,且知府大人也姓王,他們都在猜測知府和王家是不是有什么扯不清的關系。 “見過當家的?!蓖鯅^一看謝良臣打扮就知他是微服出巡,因此也沒點破身份,只稱呼他為當家。 聽說謝良臣就是王家商行背后的當家人,方大頭的臉色一下難看起來,想到剛才自己似乎有點冒犯他,于是上前賠禮道:“不知兄臺貴姓,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勿怪?!?/br> 謝良臣沒有理會方大頭,只朝苗鳳嶺拱了拱手:“此人剛才出言不遜,苗當家剛才出手相助,我便也還苗當家一個人情?!?/br> 言罷,謝良臣朝王奮使了個眼色,王奮隨即帶著人將方家一伙人圍攏。 王奮帶的人手中皆持有火/槍,不是方大頭能比的,因此很快便將方家的打手們繳了械,最后又把方大頭雙手反剪其后,堵了嘴拖走。 “告辭?!敝x良臣朝她拱了拱手,隨后便領著人離開了。 看著逐漸遠去的隊伍,苗鳳嶺目光沉沉,后掃了一眼仍留在原地,個個嚇跟鵪鶉似的方家打手,開口道:“你們大當家該是回不來了,若你們有誰愿來苗家,便去管事那里報道,只有一日的考慮時間?!?/br> 方大頭被押回瓊州府的第二日,城內的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無非是說王家幕后真正的當家突然出現了,只是對方姓甚名誰,是何身份卻無人得知。 同時因為王家的出手,以及苗家的策應,方家由此徹底被瓦解,原有的勢力一部分潰逃,一部分被收編。 謝良臣回衙門后即叫人去尋了王直,要他抓緊時間修筑炮臺,同時讓瓊州的衛所把總林蒼與之配合,若是有人暗中搗亂,即派官兵鎮壓。 另一邊,苗家商部。 “阿姐,既然那日的小子便是那姓謝的丞相,為何不當日就殺了他?!”苗鳳舉從椅子上站起,氣憤開口道。 苗鳳嶺看他一眼,問:“你可知他是誰?” “哼,管他是誰,到了這瓊州地盤,便是那姓王的知府也得給我姐弟二人幾分薄面,他遠道而來,又能有什么能耐?”苗鳳舉不服氣道。 “你既知他是丞相,且不說咱們到底能不能殺得了他,便是真殺了他,你以為苗家就能得了好去?”苗鳳嶺冷冷道。 這不說還好,一說苗鳳舉更加生氣,怒道:“他如今要斷絕我們的生路,難不成就任由他施為?阿姐若是不敢,我親自帶人去尋王直問個清楚,看他是不是真要與我們為難,即便最后拼個你死我活,大不了咱們再到海上去,難不成這姓謝的還真能追來不成?!” 說著他就要出門喚人,苗鳳嶺見狀一掌拍在桌上,將茶碗震得跳了幾跳:“到底你是當家的還是我是當家的!” “大當家、二當家都請息怒?!币粋€商部長老出來打圓場道,“如今之計策,還是得想辦法探聽官府是何意思,若是朝廷真打算對咱們下手了,那就是拼個魚死網破也要掙出生機來,若是咱們想錯了,也好先尋個退路,眾位以為呢?” “周長老說得有禮,只是咱們已經多次前往州府打探情況,得到的消息都是知府大人只接了命令,至于背后到底是何深意也不甚清楚,這問了也白問啊?!绷硪幻L老亦出聲道。 如今外頭只當是知府衙門非要建炮臺,更不知謝良臣就是王家的背后靠山,但是苗家在瓊州已在當地經營兩代,觸手遍布各處,對于消息的把握向來都是最及時也最精準的。 但是這次他們無論如何打聽,得到的回答都是知府大人也不知丞相用意為何,更不知他有何后續打算,最后也就透露了一點可能會在本地建水師的消息。 如果是因為要建水師所以才修炮臺,這倒還好,就怕到時候水師建立后,朝廷又對他們這些盤踞當地的勢力看不慣,下決心鏟除,到時可就成了滅頂之災了。 所以此事宜早不宜遲,最好現在就得開始準備起來,否則真要束手就擒,恐怕等炮臺落成,他們真成了別人砧板上的魚rou。 “既是如此,那我就親自走一趟,去問問謝丞相意欲何為?!弊詈竺瑛P嶺開口道。 聽說她要去見謝良臣,苗鳳舉立刻接話:“我跟阿姐同去!” “不必了,此去不過是為試探消息,再說對方也還未有動手的跡象,我一人足矣?!?/br> 驛館里,謝良臣正在看王直送來的炮臺規劃圖,就聽下人來報,說苗家商部的當家來了。 “快請進來?!敝x良臣將圖收好,起身去了外頭的會客廳。 “參見丞相大人?!眲傔M屋中,苗鳳嶺便躬身朝上行了一禮。 謝良臣剛準備開口,見著來人卻是一愣,因為面前人著實大變樣,她竟換了女裝。 “呃,苗大當家請免禮?!敝x良臣朝她做了個手勢,請她坐下。 兩人分主客坐好,謝良臣隨即便命人上了茶,眼光也時不時的總看向苗鳳嶺 他實在不知這苗大當家為何突然改了裝束,因為他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面前人似乎自己也不怎么習慣這裝束,總是不自覺的就會做出男子才有的動作,只是做到一半又發現自己著裝十分不便,然后在半道上戛然而止。 比如她頭上插了步搖,每每她動作太大,底下的金片流蘇便會擦過頭發,有時還會鉤住發絲。 如此幾次之后,苗鳳嶺便有些耐不住,好幾次想要伸手去把步搖取下來,但是總是手剛抬起又頓住,然后悻悻的放下來。 謝良臣看得好笑,覺得她如此坐著也難受,既是有話不妨早點說出,也好兩人一個不適一個尷尬。 于是將茶盞一擱,開口道:“不知苗當家找我有何要事?” 苗鳳嶺亦是爽快之人,聞言也直接開口回道:“我確有一事想問丞相大人,之前來此地的王姑娘,可是舍妹?” 一開口就問謝良瑾,這倒是讓他有些疑惑,于是反問道:“苗當家來此就為問這個?” “是?!泵瑛P嶺干脆的點頭。 謝良臣看了她一眼,彎了彎唇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苗鳳嶺亦肅了臉色,盯著他,淡聲道:“若是,則我信謝大人是為民請命的好官,建炮臺一事我或許不僅不會從中阻撓,還可以與你配合,若不是,恐怕瓊州將來便要生亂了?!?/br> 呵,好大的口氣。 謝良臣瞇了瞇眼,審慎的看對方, 炮臺他是一定要建的,但是要他接受別人的的威脅,這也辦不到。 “苗當家似乎覺得自己在瓊州已然能一手遮天了?!敝x良臣語氣淡漠,看著她的眼神瞧不出喜怒。 “草民不敢?!泵瑛P嶺聞言起身,朝他揖了一禮,后才繼續道,“只是草民手下還有數千人要謀生,若是大人不說清楚,草民心之所系,不敢馬虎,便是明白螳臂當車不可為,最后也難免為之?!?/br> “數千手下謀生?”謝良臣冷哼一聲,“你手下人謀生的方式便是敲詐勒索其他碼頭苦力,更甚者是否還要到海上劫掠商船,殺害無辜百姓?” 苗鳳嶺聞言睫毛顫了顫,最后閉眼復睜開,道:“民生本就多艱,我手下船工水手原也是島上窮苦百姓,既然這世道逼得他們活不下去,自然得自尋生路,大人身在高位,不知百姓難處也是自然?!?/br> “既是窮苦百姓,那敢問這些人可都是心甘情愿入你苗家幫派?”謝良臣嘲諷的勾起嘴角。 見他面色發冷,看著自己的目光帶著鄙夷,苗鳳嶺突然就生氣了。 自十五歲父親去世后,她便接過了家族的生意,兼顧養育弟弟,這其中的艱辛以及人前人后的嘲諷侮辱多了去了,苗鳳嶺從來不看在眼中。 但是現在面前男子用鄙薄的眼光看著她,她突然就覺心中久違的升起了怒意,竟是怎么也壓不下去。 明知還未探出對方的底細,走不得,但苗鳳嶺卻還是騰地一下站起身,朝上冷硬的拱了拱手:“既然謝丞相對我誤會頗深,想來再聊也是無果,草民這就先告辭了!” 言罷,也不等謝良臣回話,她便徑自抬步往外而去,頭上步搖前后搖晃,幾欲脫發而出。 謝良臣怎么也沒想到對方竟在他面前甩起臉子來,只覺可笑。 那日城外見到方家強行逼人為匪,他已然十分生氣,如今要問苗家的五千人是何來歷,他自問應分應當。 可是他到底沒有問到結果,同時對方如此反應,更做實了他心中猜想,覺得苗家或許也是用了差不多的手法將人逼上賊船,故而心中添了幾分厭惡。 走就走吧,沒了張屠夫難不成就要吃帶毛豬?若非小妹之前在瓊州是曾說過苗家當家對她多有照顧,方家之后他即要拿苗家開刀了。 回到書房,謝良臣即刻就讓人去請王奮,讓他來驛館一趟。 苗鳳嶺氣哼哼的回了商部,幾位長老和苗鳳舉都還等在廳中,見門外走來一盛裝打扮的女子,都未反應過來是她,看一眼便要轉身回椅子坐好,可又覺得不對,于是再次轉身。 “阿姐?你怎么......” 苗鳳舉上下打量她的著裝,眼中盡是不可置信,隨后臉色就迅速的冷了下去。 其他幾位長老亦是驚訝莫名,但是此刻不是關注當家的怎么突然換了女裝的問題,而是謝丞相到底怎么說的。 “大當家,可有探聽出謝丞相之意?”其中一人上前追問道。 苗鳳嶺坐在上首,此刻聽人發問,這才懊惱自己怎么直接就來了議事廳,竟連衣裳都忘了換。 此刻聽他們問自己情況,她才發覺自己竟然什么都沒問出來,僅僅是見對方誤會了她,對她有輕視鄙薄之態就氣得甩手回來,誤了大事。 “我雖多有打探,可對方城府極深,終是一無所獲?!泵瑛P嶺垂下眸子,最后如此開口道。 “那這該如何是好?”幾位長老聽說沒問出情況,頹然坐回椅子上,眉頭緊皺。 苗鳳嶺知道這事是自己辦砸了,現在自然也得她來善后,于是道:“幾位長老請放心,這炮臺修建非是一日之功,咱們不如先看看衙門若是調動不了徭役會如何辦,到時再商議對策?!?/br> “也只好如此了?!睅讉€長老對視幾眼,領命下去,準備讓手下人先消極怠工,等著官府出招。 他們退去了,苗鳳嶺也嘆息一聲,坐回椅子上,抬手拂額,像是累極。 坐了會,她察覺屋中似乎仍有人在,于是復又睜開眼,就見苗鳳舉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眼神里帶著憤怒。 “鳳舉,你這是何意?” “哼,我倒要問阿姐是什么意思?!泵瑛P舉就這么審視的盯著她看,就像是要看進她的心里一般。 見弟弟如此無禮,苗鳳嶺立刻就皺起了眉頭,冷聲道:“你便是這樣跟阿姐說話的嗎?!?/br> “我與阿姐說話阿姐不愛聽,可是要我去請那姓謝的小子......” “住口!”他話未說完即被打斷,苗鳳嶺騰地一下站起了身,臉色難看至極,“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我當然知道!”苗鳳舉亦大聲道,“阿姐自十五歲起便不曾穿過女裝,如今為了去見他,卻偏偏換了衣裳,你敢說不是女為悅己者容!” “我著女裝不過是為了不失禮數,你卻偏要把我往別處想,可是非要輕賤阿姐不是?” “我沒有!”苗鳳舉倔強的偏過了頭,后抬眸看她,語帶祈求道,“如今我已長大,不需阿姐再照顧我,若是阿姐真想做回女兒身,我便養阿姐一輩子,可阿姐卻仍把我當小孩子哄騙!” “鳳舉,我說過,我不愿如其他女子一般在后院里當金絲雀,對謝丞相更無一絲男女之情,你不要多想?!泵瑛P嶺語氣冷硬。 見她一味的否認,苗鳳舉也不說其他了,只面無表情的道:“隨便阿姐怎么說,我只提醒一句,這謝丞相是有家有室的人,而且妻子還是其座師的孫女,定然不可能休妻再娶,若是阿姐真傾心與他,恐怕只能為人妾室,望阿姐好自為之?!?/br> 言罷,苗鳳舉亦大步出了房門,徒留苗鳳嶺在廳內臉色或青或白。 州府衙門那邊已經把征徭役的告示貼了出去,而且因為謝良臣還在改新法,準備以后廢除徭役,所以這次瓊州征徭役的告示其實更像是一則招工的告示。 上書,凡被征召者,官府不僅會管三餐,而且按市價折算工錢銀兩,絕不拖欠。 既有如此好的機會,原本前來應招的應該人不少,但實際卻并非如此,告示貼出了五日,來州府衙門報道的人卻不足百人。 王直第一時間便向謝良臣報告了這一消息,問他若是征調人手不夠,是否派官兵下鄉強征。 對于他的提議謝良臣直接否了,因為百姓攜怨做工,最是容易出禍患,再說本來就有人打算從中作梗,若是屆時再一煽動,則必出大亂。 眼見王直無法壓服瓊州百姓,他便叫人請來了王奮,讓他出頭,同時再讓王直從中協助,準備換一條路走。 自那日苗鳳舉從驛館無功而返之后,瓊州各大商部便一直在暗中等待官府的行動,果然自第二日起,他們便看到了變化。 原來一直不聲不響,只老實做生意的王家竟也開始搶起了碼頭,而且他們搶碼頭不是只憑王家的那些個護衛長工,而是發動了碼頭上原有的苦力一起對抗。 對于他們如何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發動這么多的力夫一起對抗,各家也都派了人出去打聽,結果險些氣歪了鼻子。 原來這王奮竟學了那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套路,許諾瓊州各碼頭的力夫們,只要碼頭為他們所占據,那么便再不收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