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坤儀(重生)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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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辰安緩緩垂下了頭。 皇子王孫,公侯貴族,富貴已極,可每一個人都有濃重到哭不出的悲傷。造化給了他們至尊至貴的身份,然后笑著拿走他們最想要的東西。這個皇城里生活著那么多人,可又有幾個真正如意過。 天地以萬物為芻狗,沒有人是例外。 徐士行就跪在謝嘉儀旁邊,這是這段日子以來,他們離得最近的距離。 但是謝嘉儀甚至,都不知道跪在她身邊的人是誰。 永泰帝最后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去觸摸郡主的臉龐。 謝嘉儀慢慢、慢慢地把臉龐放到他那雙艱難抬起的左手中,永泰帝囁嚅著嘴唇留下了最后一句話,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 隨著永泰帝的手垂落在床邊,兩行清淚從謝嘉儀臉上滾落。 她聽到一代帝王的最后一句話:“你,是公主嗎?” 她聽過那個故事,這是那個冷宮少年的第一句話,也是永泰帝的最后一句話。 喜公公尖細的聲音穿透了夜幕,響徹整個大胤: “皇帝,駕崩!” 這座謝嘉儀打小長大的皇宮,隨著這句話一下子陌生起來,無論是這水磨青磚,還是這重重殿宇,無論是黃色的琉璃瓦,還是朱紅色的墻壁。 從此,這座深宮和她再也沒有關系。 謝嘉儀踉蹌著站起來,此時整個養心殿都是一片哭嚎之聲。這一刻,時間剛剛走到了子正。漫天的哭聲中,謝嘉儀只是不明白,前世今生永泰帝都在同一日駕崩。 她不明白,她救下了那么多人,她改變了那么多人的命運。 為什么她最想留住的皇帝舅舅,還是死在了同一日? 一片哭嚎中,謝嘉儀怔怔跪在那,大片大片的淚水無聲地流下來。她又失去了一個親人,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無條件疼著她的人了。 父親、母親、兄長,還有舅舅,他們只會問:“昭昭,你想要什么?”“昭昭,又想要什么了?”.....除此以外,所有人即使不開口,看著你都在問,“你能做什么”“你能帶來什么”“你有什么價值”..... 不,她還有陸大人。 陸大人從來沒要求她要有價值,他同樣會問:“昭昭,你想要什么?” 然后看著她說,“好?!?/br> 第69章 帝王崩逝, 京城周邊寺廟道觀喪鐘敲響,響聲不散,回蕩在整個大胤的土地上。 京城各處府邸人家都匆匆換下過年燈節掛的紅, 換上了白。大胤皇宮更是迅速脫去了色彩, 到處掛滿了白。當日頭升起來的時候, 整個大胤皇宮已經是一片素白,靈堂方向更是不時爆發出哭天搶地的哭嚎聲。 國不可一日無君, 大胤儲君早定,此時就是早先站了四皇子黨那邊的人也情真意切哭請儲君盡快登基,以穩定民心、軍心。 太子殿下登基,成為新的天子, 從此永泰帝就成為先帝,將于明年改年號建曌。這一世, 謝嘉儀依然沒有看到永泰十四年, 明年就是建曌元年了, 跟前世一樣。 她愣愣看著靈堂前換上的火盆, 剛剛有人添了新的紙錢, 火盆里的火一下子騰了起來,把周圍跪著的人臉照得都變了樣子。 人臉確實都變了樣子。 德妃雖然還沒舉行太后登基大典, 但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太后了。這幾日, 壽康宮已經開始收拾, 只怕用不了多久長春宮德妃就搬入壽康宮,從此就是名正言順的壽康宮太后。 前來吊唁的貴婦誥命, 對德妃的態度早已變了, 處處都以她為中心。靈堂里充斥著, “娘娘舉動德行, 真是我輩女子楷?!? “娘娘固然悲傷,可也要當心身子”“娘娘.....娘娘........... 新帝尚未立后,如今后宮德妃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而立誰為后,如何立后,這是國事,也是家事和后宮事。這個皇后簡直可以說是要從德妃手中走出來的,這是很少會發生的情況。又不是幼帝登基,論理都是有太子妃的,太子妃成為皇后,陛下的母親成為太后。而皇后對后宮權柄的把控,甚至會比太后更強大,至少也是在制衡中你來我往。 而如今大胤后宮的情形,直接把德妃推到了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這時身穿孝服的貴婦誥命們,就不能不看向跪在一邊的坤儀郡主了——這個舊日的大胤皇族女眷第一人。只見她好像對這一切全無感覺一樣,即使眾人共同舉哀哭靈的時刻,她也并不嚎啕,仿佛有些呆呆的。是了,以后沒人給她撐腰了,她也只能永遠呆下去了。再像以前那樣跳騰,只怕——,幾位誥命互相交換了眼色,搖了搖頭。 喪事進行七天,才過頭七,就已經有人為太后娘娘打沖鋒,來試探坤儀郡主的反應了。 有個三品誥命夫人好像才長了眼一樣,拿白緞面素凈帕子擦了擦眼角,疑疑惑惑道:“這.....郡主跪的地方是不是不對..... 謝嘉儀跪的位置,那該是身份最尊貴的女性跪的位置。扶著德妃的柳嬤嬤撇了撇嘴,可算是有人說出來了,為了這個讓娘娘心里好大的不痛快。但坤儀郡主從小被陛下帶在身邊,別說女性最尊貴的位置,只要她在,永泰帝旁邊最尊貴的位置從來都是她的,連太子都要往后退一退。 十多年過來,人人都習慣了。所以在帝王喪禮這樣的場合,坤儀郡主跪在那兒,竟然也沒人覺得不對。就連張羅這件事的禮部,竟都沒人說話。 柳嬤嬤垂頭為自家太后娘娘撫平了喪服上跪出的褶子:十多年的壞習慣,也該改了,錯了就是錯了,總不能一直錯下去,也沒個體統不是?娘娘可一直等著第一個說話的人,柳嬤嬤老眼看向那個誥命,這位夫人要有后福了。到時候不拘什么理由,捧起來這位夫人,其他人可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這位三品誥命夫人也是搏一搏,探看太后那邊和郡主的態度。 這話說出來,靈堂里一靜,大家掩著帕子又是擦淚又是擦嘴角,其實都在悄悄觀察著靈堂里太后和郡主的反應。 太后不到四十歲,保養得宜,儀態萬千。這些日子守靈雖然苦了些,好在下面的人盡心,給她準備的湯水里面都是加了山參燕窩的,所以此時雖然帶些憔悴,但不管神氣還是氣勢都是足的。這個時候她好像傷心得很了,沒聽見一樣,只是拿帕子擦著眼淚,傷心得仿佛人都軟了,全靠身邊的柳嬤嬤和鳴佩撐著。 郡主呢? 大家悄悄拿眼神瞟過去,突然發現,坤儀郡主換下她慣常華麗張揚的衣衫,此時只著白色孝服,低著頭跪在那里,尤顯纖弱。讓人突然想起來這個一入京就封號坤儀,如今更是加封輔國,名聲早就傳遍大胤的赫赫郡主,不過還是一名十七八的女孩。 此時跪在那里,說不出的單薄伶仃。 讓想要跟著試探的其他幾位夫人都沒能在最合適的時候跟上開口,這,先帝的英靈只怕還沒走遠,她們就跟著針對這樣一個不大的女孩子.....似乎,不合適呀.....她們都這樣在心里跟自己說,不愿意承認即使是此時看起來這樣柔若纖細的女孩,也是讓她們畏懼的。 這可是坤儀郡主。 她們只敢竊竊私語,“這不合規矩啊.....”“是啊”,“也就是娘娘慈和,不然再不能容一個小輩這樣的.....”..... 低低的私語,壓著聲音,但還要給人聽到一些,又怕被人聽實了.....在靈堂里窸窸窣窣,響了一陣子??僧斒氯艘廊缓孟袢珶o反應,這種竊竊的私語也就停了。 畢竟跟風說上一句都是壯著膽子了,誰知道這位郡主什么時候發作呢,要是發作在自己身上,就是討了太后的好,但在這樣滿朝文武都在的場合,郡主可是敢直接給人沒臉的。真被當眾落了臉面,她們回去可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誰身后沒有一幫子烏眼雞一樣等著爭權的妯娌、難纏的大小姑子、得罪過的族中婦人、愛嚼舌根子的下人..... 因此低聲附和一句“是啊”,已經算是博過富貴了,這可真是往火里伸手,也不知能掏出個什么,但這火可是真的火。 所以那位三品誥命的話落了,太后悲傷,在這個時間自然不適合說什么,所以她也就只能聽不見。而當事人坤儀郡主也好像根本就聽不見,連一個眼風都沒給。其他人固然有人竊竊私語了兩句,但很快也沒了,這話就那么掉在了地上,沒人接。 此時靈堂比先前更安靜,就連早先還有的哽咽哭泣聲這會兒都沒了。倒是有人想適時哭兩聲,可才發出一聲試探的哭腔,就感覺整個靈堂里就剩下自己了,立即收了聲,也跟著眾人都噤聲低頭,只是一遍遍擦著臉頰眼角。 太后不能說話,但太后是真惱了。這幫人如此不中用,這是都被坤儀郡主給嚇破膽了?她扶著鳴佩的手一用力,鳴佩看了一眼自己的姨母,明白了。太后賢德,但是太后再賢德,她忍了太久,也有些等不及了。 鳴佩又看向對面的謝嘉儀,白衣素服,渾身上下只有頭上一根白玉海棠簪,腰間大概是塊玉佩也收掛在銀色錦囊中。明明整個人都顯得呆愣無神,可偏偏還是讓鳴佩覺得,即使這樣時刻郡主都帶著那種上位者的跋扈。是呀,她是坤儀郡主,她想跪在哪里就跪在哪里,根本不會為別人想哪怕一點,根本不會管太后娘娘臉上好不好看。 這就是坤儀郡主。 鳴佩低了低頭,這樣任性自私的一個人,卻這樣好命。什么都不用做,權勢富貴就都有了。但,她眼睛閃了閃,自己沒本事,再多的權勢也留不住的。這個跋扈的郡主,只怕這時候還沒意識到,變天了。 多次在謝嘉儀這里受挫的經歷,讓鳴佩開口前遲疑了一下,畢竟謝嘉儀跟別人不一樣,其他貴女之間就是互相恨到能生吃了對方,還是能夠面帶微笑,不軟不硬,講究的就是一個綿里藏針,即使互相都扎出血了,面上還是笑笑的??蛇@人——,果然是生在北邊蠻荒之地、世代武將出身,再是有公主下嫁,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粗蠻。 鳴佩這段日子,整個人都比以前瑟縮了些。她自己還沒意識到這種瑟縮,但已經在她的樣子上帶了出來,只是這種瑟縮日日往里淬著恨毒。鳴佩也不再是曾經的鳴佩了。 鳴佩不能不開口,是試探,也是為了拿下。沒人來,就得她來。也許不止太后娘娘等這一天,很多人都等著這一天,看一看學會低頭的坤儀郡主。 鳴佩往一邊站了站,跪地磕頭行禮,每一動作在肅穆的靈堂里,都更顯莊重。連她立起的腰桿,在這樣的日子都比往日更凜然一些,鳴佩恭敬但不失強硬地開口:“郡主,臣女以為——”后面的“祖宗規矩”幾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聽到一聲冷而又冷的聲音: “閉嘴?!?/br> 不容置疑。 不像平時的清脆嬌美,是沙沙的啞,但一貫的跋扈斷然,還透著疲倦的冷。 這次謝嘉儀看向了張瑾瑜,謝嘉儀的眼睛透著紅腫,但是她的目光卻是一如既往的獨屬于謝嘉儀的目光:高傲而不屑。她的聲音、語氣,連同她的眼神,都透著一種不容置疑。 她說閉嘴,就得閉嘴。 這是這一刻,這個靈堂里幾乎所有人都浮現的想法。她話出,眼神掃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忍不住避開了郡主的視線。 這可是六七歲就扒了人皮,十六七就能以一府財力修建跨越半個王朝的工程,是能感應上天提示、救國救民的皇族之后。 這是元和帝和孝懿皇后唯一的嫡出血脈。大胤人提到元和帝都會打顫,提到孝懿皇后都會垂頭敬服。他們是大胤最尊貴的血統,一邊是皇族,可孝懿皇后出身高貴,在皇族面前也毫不弱氣。這樣兩支血統,唯一留下來的,就是如今的郡主坤儀。 她說閉嘴,所有人幾乎是還沒經大腦都垂頭閉嘴。 包括張瑾瑜,如果是以前,也許她還敢寧愿犯上,也要說出符合天理規矩的直言,占住大義,就能無所畏懼??蛇@一瞬,她退縮了。她沒有在第一時間說完她要說的話,她的氣勢就已經落下了,她說話的機會——沒有了。 回過神的太后娘娘心里氣惱極了,有她這個太后跪在這里,哪里有坤儀郡主命令全場的份!可剛剛,她也糊涂了,還以為是以前呢.....而此時郡主已經開始下一輪燒紙守靈,這時候再說什么都是不合適的,傳出去落了下乘,實在不好聽,不如端住了一心守靈無心他事的架子。 回到太后身邊的張瑾瑜,低低叫了聲:“太后..... 太后看了她一眼,終于還是熬到被扶入后面更衣休息的時候對她道:“如今,你怕她什么?只要你說的有理,她還敢作踐你?她敢,本宮就敢拿住她!”說著慢慢喝了口養生茶,“瑾瑜,以后你盡管放開了,有本宮為你撐腰?!?/br> 垂頭靠著太后的張瑾瑜這才露出了點笑,低聲又叫了聲:“太后.....”這時口氣就已經完全變了,里面有親昵和依賴。 太后看著jiejie留下的唯一一點血脈,一個像足了她和jiejie的孩子。她和jiejie吃過的那些苦,看過的那些眉眼高低,受過的那些磋磨,以后瑾瑜就不用再受。她看著眼前連容貌都像了自己五分的年輕女孩,想著外面跪著的那個與平陽公主酷似的郡主,慢慢眼前張瑾瑜簡直不是她外甥女,而是曾經那個年輕的、隱忍的自己。 太后抬手撫摸著乖巧的張瑾瑜,目光慢慢變得兇狠起來。 憑什么,憑什么平陽什么都有,到了她女兒還什么都有! 憑什么她和jiejie就要做小伏低,可她們就是做小伏低,也要活在他人陰影之下。到了她們的后人,依然要做小伏低! 天道從來不公,可這次天道也輪到了她們這邊。 太后冷冷地笑了。 第70章 二十七天的國喪過去, 日日響徹整個京城的寺院、道觀的喪鐘終于停下來了。一個月后,京城的街道重新出現售賣葷腥的小販,三個月后, 大胤京城內外已經恢復了正常生活。 新帝登基大典已經舉行, 給親母加了封號, 從此成為慈敬太后,居壽康宮。八月十日是太后的壽辰, 因為先帝,雖不大辦,但畢竟是太后的第一個壽辰,不召歌舞不作聲樂, 但還是要遍邀大胤的外命婦,這是曾經的德妃作為太后的正式登臺。 所以對當日所戴鳳冠所穿服裝, 整個壽康宮都格外上心。這兩個月以來, 內務府都在忙著為太后那日的冠服做準備, 尤其是太后那日的鳳冠要九龍九鳳, 其上所綴珍珠就有二百五十六顆, 個個都要足夠圓潤,大小一致。又有其中一只鳳凰要立鳳, 嘴里還要叼一只大珠, 這顆珠子更是難尋, 呈上多少顆太后都不滿意。 急得內務府掌事人連連上火,后宮里那些事他還是能看明白幾分, 以前內務府那是郡主的事兒是頂頂重要的, 現在只怕——。先帝曾給郡主定了好些衣裳首飾, 前幾日負責的人不過送了上來, 接著就以一個完全不相關的罪名被壽康宮發落了, 這就是信號,那些糊涂的只怕看不懂,看不懂的話可就活不久,更別說活得好了。 漫說此時宮里還豎著一個前車之鑒,正是先帝跟前第一得用人喜公公。被太后借去壽康宮,雖然表面上還是那個喜公公,但明白的都知道喜公公得罪了壽康宮,這會兒礙著先帝,還不能怎么樣。但隨著先帝逝去的日子久了,喜公公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這不,上了年紀的喜公公竟然要跟個跑腿小太監一樣親自往內務府來為壽康宮領奴才的衣裳。 有人猜一代大公公落到這個地步,怎么也該死了。但喜公公卻沒死,也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尤其是他們這些沒根的太監,多活一天是一天。 如此,什么郡主公主的衣裳首飾,通通停了下來,只一心圍著太后壽辰那日的鳳冠霞帔忙活就是了。 郡主府后面的竹園中,種了得有上千桿竹子,這些日子愛熱鬧的郡主卻是來這邊多了一些。她常常趴在竹園中間那個書屋里,聽風過,竹林響,耳邊好似水浪一樣連綿的聲音。 陸辰安下值回來,轉過園門,隔著一桿桿翠竹,就見一片翠綠中那身素白衣衫,懨懨地趴在臨窗的長案上,撐著下巴,視線也不知落在哪里,一遍遍聽著這風過竹林的聲音。 一入竹園,外面的滿天暑氣都沒有了,只覺透心的涼爽。 陸辰安到了書屋,旁邊人都靜靜行了禮,謝嘉儀還無所覺。直到陸辰安把手輕輕落在她白皙的后頸,捏了捏。她才轉回了頭,眼睛亮了亮: “你回來了?!?/br> 陸辰安這才往她旁邊坐了,兩人一個青衫一個白衣,配著這滿園的翠竹,男的俊逸女孩靈俏,輕輕走過竹園的下人都忍不住回首多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