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那后來呢?周啟尊問。 后來,就變成了你看見的德行唄。高巖的聲音是從胸腔深處嘆出來的,也不知道她現在清醒了沒有,昨晚我看她的時候,她還是神智不清,說不明白話。她精神狀態很差,不吃安定根本睡不著。你可能也問不出江流的事了。 走廊盡頭,高巖在右側的門前停下。隨后咔嚓一聲,門鎖被打開了。 第38章 做人,好好活著就行。 金梅覺得,作為全家最小的孩子,她一直很孝順。孝字對父母,順字對兄長。 當時做爹的握著她的手,要她放棄自己的學業,為家里犧牲,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轉頭就扔了自己所有的書本卷子它們居然有那么多,摞起來,肯定比農村的小平房高。金梅扔得毫無怨言。 但她終究是不夠明白自己。久病床前無孝子,伺候病人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大哥被病痛折磨,她也在大哥的病中飽受煎熬。 身體很累,精神很累。終于有一天,她的折磨結束了。 看著大哥被推進太平間,她居然沒有丁點悲傷,甚至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很可怕。 大哥下葬后不久,有一天,金梅偷聽到了父母的對話。 父母在商量著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 小梅沒念虛(書),是不會有什么粗(出)息了。還是早點嫁銀(人)滴(的)好。當媽的這么說。 金梅當時想:我到底是為什么沒念書? 也是。咱小梅長得靚,能尋個好人家。金父也說。 金梅默默摘下身上的圍裙,去廁所對著鏡子看自己。 廁所的鏡子不大,四方四正,也就能照到她的肩膀。鏡子很干凈,金梅今天早上收拾家里衛生的時候剛擦過。 鏡中的女孩兒是瓜子臉,有些偏瘦了,但細眉大眼,真的很漂亮。像父親說的,她很靚。 這么靚的一張臉,絕對不能關在廁所一面四方四正的小鏡子里。她得跳出去。 這是金梅第二次覺得自己很可怕。 這天夜里,趁著全家人都睡著了,金梅偷了父親的錢包,隨便買了張火車票跑了。 長長的綠皮火車,在深夜空曠的車廂里,她碰見了個男人。男人穿著打扮都很講究,風度翩翩,主動和她攀談。金梅很高興,覺得自己選對了。果然,外面有更大更好的鏡子,適合映出她的臉。 她喝了男人遞給她的飲料。 之后發生了什么,金梅全然不記得。天不亮的時候醒來,金梅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坐在車廂那狹小的廁所里。 她的內/衣被撕爛,身上有多處傷痕。她被強/暴了。 而那個風度翩翩的男人,早在半夜匆匆下了火車,再也不見蹤影。 金梅哭了。她還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么多眼淚。她不敢哭出聲,不敢報警。 報了警又怎么樣?那個男人會被五馬分尸嗎?她的清白能回來嗎?回不來。不但清白回不來,她反而還會被送回家,送回農村,一輩子受人嘲笑。 恨要放在心里默默詛咒,只要她不說,人生地不熟,沒人會知道她已經是個不干凈的女孩。沒有人。 車窗外的天大亮,金梅從行囊里拿出那件最大最長的外衣穿上,遮住了身上所有的痕跡。她這個人,真的很可怕。 接下來一個月,金梅又幾經輾轉,來到了長春。 金父的錢包很癟,金梅很需要錢,她沒有學歷,很難找到得體的工作。 一晚她餓著肚子,在車站恍惚地望著天,不知道怎么辦。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她:八百一晚上,成嗎? 金梅瞬間就聽懂了。她明知道,自己歇斯底里從家跑出來,要過的不是這種生活。她明知道不可以,但她想起綠皮火車,想起那間狹窄熏臭的廁所,想起自己雪白大腿上青紫色的淤青...... 一千五。金梅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那男人又仔細看了看金梅:行,走吧。 金梅這才看清,對面的男人還沒有她高,長得很丑,左右兩邊臉甚至不對稱。 男人從兜里摸出一千五,塞進了金梅兜里,給她帶走了。 一千五百塊,金梅自己報價,把自己給賣了。第二天,她吃上了飽飯。 后來,金梅身邊有過很多男人,奇形怪狀,五花八門,她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只記得他們扭曲的臉,他們身上惡心的臭汗味,還有夾在自己大腿/根的錢。 金梅有了金明宇。 知道有金明宇的時候,金梅想了整整一天一夜,卻沒想明白金明宇是誰的孩子?他爸是誰? 金明宇不該留。去醫院打胎那天,金梅路過一家電話亭,突然著了魔障。她竟鬼使神差地拿起電話,給她二哥去了一通。 她記得二哥的手機號碼。二哥在大城市上大學。她也該那樣的。 您好,哪位?二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這一瞬間,金梅像是過了電一樣,她感覺到自己的頭皮在發麻,腳底像戳在釘板上那般疼。她不能呼吸,不能動。 喂?二哥又喚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