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1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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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若強行穩住臉色,平心靜氣道:“夫人多慮了,娘娘身體相比開始已經好上許多,不過需要靜養幾日鞏固罷了,夫人養胎要緊,還是回去好生歇著罷?!?/br> 賀蘭香覺得蹊蹺,嘴上答應著,心里更加不放心李萼,轉身之際給細辛使了個眼色,細辛會意,立刻上前攔住秋若。賀蘭香趁機推門而入,不顧秋若喊叫,快步走進里間,著急察看李萼狀況。 卻見榻前坐了個熟悉厭惡的身影。 “你……你怎么在這?”賀蘭香看著蕭懷信,幾乎瞠目結舌。 蕭懷信手持布帕,正在擦拭李萼額上汗珠,手法細致溫柔,與猙獰的長相截然不同。 他未言,將帕子放下,站了起來。 這時,李萼突然拉住他的手,睡夢中眉頭緊蹙,眼角淚珠閃爍。 “輕舟,別走?!?/br> 賀蘭香聽著輕舟兩個字,總覺得有些許熟悉,忽然想起些什么,內心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第92章 過往 李萼醒來時已是黃昏, 夕陽余暉折入房中,光影斑駁搖曳,細碎的光線幽微浮動在她的眼睫上。她睜開雙目, 發現榻前坐了道悉的背影,羅裙錦衣, 云髻金釵,不是賀蘭香又能是誰。 李萼渾身酸軟, 坐不起身,便揉了揉沉痛的額角, 嗓音干澀虛弱地道:“你怎么在這?!?/br> 賀蘭香沉默不語, 張揚明媚的氣勢在此刻顯得有些過分肅冷, 也過分收斂, 窗口折入的霞光籠罩在她的身上,更加靜謐的冷清。 她道:“你與蕭懷信,到底怎么回事?!?/br> 李萼一怔, 眼底飛閃而過一絲復雜,垂眸,長睫蔽目,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br> 氣氛靜下, 久久無聲。 賀蘭香再啟唇, 語氣依舊不咸不淡,冷熱難辨, 只是陳述著,“你昏迷不醒時,蕭懷信來看了你?!?/br> 李萼抬眸, 眼底一片愕然,回過神, 唇上便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小聲喃喃道:“他真的來了么?!?/br> “原來,我不是在做夢啊?!?/br> 夢境里熟悉的氣息不是錯覺,他真的來看她了。 賀蘭香總算轉臉,定睛看著李萼,目光復雜無比,道:“趁眼下遠離宮廷無閑雜人等,實話說吧,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過往我從未聽你提起過?!?/br> 李萼輕笑一聲,“不過一段鮮為人知的老黃歷罷了,無足掛齒?!?/br> 賀蘭香皺眉,“足不足矣掛齒,你說了是不算的?!?/br> 這時,窗外傳來錯落無致的窸窣脆響,噼啪清脆,響在耳畔,翻起泥土的苦腥氣。 李萼看向窗外,沒急著回答賀蘭香的話,而是說:“下雨了么?” 賀蘭香等著她回話,心煩氣亂地往外看了一眼,道:“下了?!?/br> 這場雨下完,便要入暑了。 時間過的多快啊,去年這個時候,再過不久,便是侯府被屠。 李萼看著窗外,目光忽然飄的很遠很遠,直過了許久,才道:“我想到外面看看?!?/br> 賀蘭香不知她這是什么意思,卻也未有阻攔,給細辛使了個眼色,示意過來攙扶起李萼。 李萼起身下了榻,在細辛的攙扶下往房門緩緩走去。 咯吱門開,裙裾搖曳,從下面邁出去一只玉底錦腳,步出雕花門檻。 外面細雨如絲,淅淅瀝瀝落在檐角葉梢。 李萼看著雨絲,一瞬間,前塵往事接踵而至,禪宗佛門便已變為幽深府門,面前已不是庭院深深,而是蕭條長街。 “姑娘,雨下得大了,一定要在今日出門嗎?依奴婢看,不如遣人去辦,夫人在天有靈,不會誤會姑娘的一片孝心的?!?/br> 雨傘往上傾斜,傘下少女面色蒼白,細致的眉眼清淡如水墨,鑲嵌在清瘦到近乎寡淡的面孔上,沒有人氣,倒像抹揮之即逝的煙。 “我要自己去?!彼卮鸬母纱?。 秋若的眉頭又緊了緊,憂心忡忡地看著李萼,嘴巴張了張,又不好多言,只能低頭。 今日是先李夫人的祭日,每年這個時候,李萼都會親自到生母墳前上香掃墓,待到傍晚方歸。 這已是她第三次出行,一晃眼,三年都過去了,原本看著遙不可及的三年守孝,竟如彈指一揮間,原本那個眼閃淚光也要抱著meimei毅然出走的小小少女,已長成如此端莊嫻靜的女子。 主仆上了馬車,車轱轉動,行駛在蕭條灰雨中。 少頃,馬車出了城門,涼風吹開馬車帷布,打在李萼的臉頰上。 李萼望向車外,抬眸間看到城門上幾根懸掛的繩索,繩索隨風搖晃,上面暗褐點點,顯然是陳存許久的血跡。 蕭家人的血跡。 李萼永遠忘不了,去年得知蕭氏滿門皆伏誅的那個冬日。 她大病了一場,醒來便音笑全無,連著三個月未能張口說出一個字,所有人都以為她傻了。 她沒傻,但人確實也與死了無異。 尤其是后來得知蕭家三子蕭懷信,死于千里發配的路上。 生不如死。 * 僅僅半年過去,曾經如日中天的蕭家,死的死,亡的亡,唯一代表他們家族存在過的痕跡,便是掛在城門上的沾血繩索,孤魂一樣隨風搖晃。 李萼看著那些繩索,眼底漸酸,將帷布放下,闔眼吸氣,試圖將心跳平穩下去。 車外的嘈雜卻一聲高過一聲,有哭有叫,凄慘無比。 “外面是怎么了?”李萼問。 秋若開窗打探一番,回過頭道:“回姑娘,是災民,上半年南邊鬧旱災,人便都跑到京城討活路了,但朝廷不發話,誰也不敢讓他們進來,?!?/br> 李萼皺眉,看向外面,不語。 自從蕭氏滿門伏誅以后,龍椅上那位原本還算賢明的君主便性情大變,不僅荒廢朝政,還在宮中大肆修建亭臺水榭,國庫因此空虛,連賑災的錢款都久久無法掏出,甚至因為發不出軍餉,沒錢打仗,他還同意外敵開出的條款,讓做生意的蠻人可自由大周國境,這在過去是前所未有的。 “停車?!崩钶嗪鋈怀雎?,聲音清冷若碎玉,“就近買些吃的,分發給這些人?!?/br> 車子停下,秋若按吩咐照做,因帶出來的人手不夠,發放的便格外慢了些。李萼看著天色,擔心誤了時辰,便親自下車發放,并不在乎身份懸殊。 可等發放一半,她突然便變了臉色,死死盯著蜷縮在災民中的一抹衣衫襤褸的身影,渾身僵硬如石,牙關都在打顫。 秋若看出她的異樣,正欲開口詢問,李萼便道:“帶上銀子去和官兵通融,就說我想帶上幾個可憐人進城請他們吃頓飽飯,他們可以派人跟著,待等吃過飯,便將人帶出便是。 秋若不知她怎會突然有如此想法,但也未過多勸阻,見李萼言辭決絕,便前去照做。 半個時辰后,酒樓雅間。 一反門外大嚼大咽的聲音,房中靜謐無比,滿桌飯菜熱氣騰騰,香味飄散流竄。李萼隔著飯菜看向坐在對面骨瘦如柴,蓬頭垢面不見原本面目的男子,輕聲道:“先吃飯?!?/br> 對方伸出沾滿泥土的手,抓起一只燒雞便狼吞虎咽,直吃得渾身汗氣騰騰,汗珠順著臉頰淌落,帶走臉上的灰塵,方顯露出三分面目來。 李萼看著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面無波瀾,眼底漸紅,耳邊響起昔日云煙。 “李哭包,你是個木頭腦袋嗎?” “我不來你便傻等,我幾日不來還好,可我若幾個月不來,幾年幾十年不來,你都要這般等下去嗎?” “回家去吧,大半年了,總在這困著,不是個長久之計?!?/br> “不要怕?!?/br> “等你孝期滿了,我就去娶你?!?/br> 牙齒嚼爛雞骨的聲音刺耳粗暴,像是豺狼進食,兇戾駭人。 蕭懷信扔掉啃得七零八落的雞,胸口大肆起伏喘著粗氣,抬臉,露出一雙血紅的雙眸,死死盯著李萼,嗓音啞澀道:“我要你幫我一個忙?!?/br> 李萼看著面前的人,那張臉已不復過去清貴模樣,但人還是那個人,只是瘦了臟了些,未有脫胎換骨的改變,若非造此巨變,他梳洗一番,仍是姑娘們歌中“一見蕭郎誤終身”的翩翩少年郎。 李萼內心酸楚翻涌,淚水幾度奪眶而出,強壓住哽咽,問他:“什么忙?!?/br> 蕭懷信的兩眼不知是被汗水蜇到還是被飯菜的熱氣熏到,紅得能滴出血來一樣,斬釘截鐵道:“我要你想辦法幫我勸說你爹,要他暗中搜集證據,助我蕭家平反?!?/br> 李萼愣住,如此過了片刻,竟撲哧笑出了聲音,吞著喉嚨搖頭,萬般苦澀道:“事關重大,我不會幫你的,而且你知道,憑我的力量,我也根本幫不了,這個忙,于我來說過于難了些?!?/br> 蕭懷信眼神發緊,瞳仁顫栗,看著李萼說:“忙若是簡單,便已算不得是忙?!?/br> 李萼斂了笑意,干脆抬眼看他,終于叫他的名字,“輕舟,我當真幫不了?!?/br> “如果你今日來見我是為了要我跟你走,我一定答應你,天涯海角,義無反顧?!?/br> 李萼紅了眼眶,忽然別開眼神不敢再看他,狠心道:“可這個,我真的愛莫能助?!?/br> 且不說勸不勸得動,就算以唇亡齒寒的道理把她爹勸動了,可是然后呢,陛下已昏庸至此,一個滿門忠烈的蕭氏都能說除就除,更何況他們一個已有頹勢的李氏。 李萼不在乎這個家族的死活,她甚至已經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她在乎她meimei,她的露兒,她不能讓meimei小小年紀便身處如此危機之中。 房中徹底靜下,唯能聽到門外嘈雜,襯出格外靜寂,滿桌酒菜色香全無。 蕭懷信靜看李萼半晌,一字未發,起身離開。 李萼沒去追,袖下的雙手收緊,指甲刺入掌心,闔眼強忍淚水。 這時,只聽外面傳來一聲響亮的“在那兒!”,她心尖一顫,待等跑出去,蕭懷信就已經被官差團團圍住。 他穿過人群看向她,眼里滿是恨意與失望。 那是李萼最后一次見蕭懷信未毀容的樣子。 同年里,蕭懷信在民間幫派的幫助下秘密逃出大獄,李萼則被家里人送進了宮,成了鞏固家族勢力的一枚棋子。 十載光陰飛逝,等再見面,便是新帝登基,身后站了個權勢滔天卻丑陋如惡鬼的布衣丞相。 * “我知道了?!?/br> 賀蘭香單手支腮,皺著眉頭道:“蕭懷信以為你是故意把他引入城中被朝廷拿下的,所以才會與你形同陌路,心懷仇恨?!?/br> 李萼點頭,“我至今不知究竟是哪里走漏了消息,竟將他的行蹤暴露給了朝廷,可也已經不重要了,這么多年過去,無論他怎么想,我早就釋懷了?!?/br> 賀蘭香想到她在夢中那一句句撕心裂肺的“輕舟”,心想釋懷可不是你這個樣子,但也沒提,只道:“既然是誤會,為何不同他解釋清楚?!?/br> 李萼輕嗤,望著賀蘭香,眼波清亮,卻充滿無盡的苦澀,“賀蘭,你覺得,他會不知道真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