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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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君笑道:“清者自清,舅母只信自己眼里看到的?!?/br> 謝姝抱住鄭文君胳膊賣癡:“還是舅母好!” 王氏無奈道:“行了,你舅母大病未愈,少去沖撞她,快去找你三姐玩吧,省得在我面前晃悠礙我的眼?!?/br> 謝姝小聲嘟囔:“把我威脅過來又嫌我礙眼,天底下再沒比這更無王法的事了?!?/br> 王氏:“我可聽得一清二楚?!?/br> 謝姝生怕挨打,一溜煙便跑出內間,撥開隔絕內外間的氈簾,揚聲道:“我跟我三姐有什么好玩的,找她還不如去找老四呢!” 王氏起身便欲追上,呵斥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心里半分數沒有,男女大防懂不懂?” 鄭文君攔住王氏,道:“防什么呢,他二人六歲之前都是在一張榻上睡大的,說是親姐弟也不為過了,姝兒還是個孩子而已,讓她開心些,不必顧忌太多?!?/br> 王氏沒了脾氣,瞧著晃動的氈簾沖鄭文君抱怨:“多大了還是孩子,你這好外甥女以后若嫁不出去,你家老四就等著遭殃吧?!?/br> 鄭文君笑道:“若有此等好事,想必璟兒樂意之至?!?/br> 二人說笑片刻,外面忽起了風,窗欞啪嗒發響,急促緊張,叩擊人心。 鄭文君漸漸沉下臉色,安靜地問:“今日是什么日子?!?/br> 王氏拈指細數一二,道:“冬月廿九,明日便是臘月了?!?/br> 說完,王氏像是想起來了什么,臉色亦隨之一變,下意識看向鄭文君。 鄭文君面無表情,眼波沉穩,與素日模樣并無二致,但人顯然陷入了回憶當中,平靜的眼底,逐漸有淚光浮上,隱在閃爍。 她聽著風聲,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夜里,那一夜火光漫天,處處皆是人的慘叫,血色蔓延金佛蓮座,風聲猶如鬼哭狼嚎,充斥在東西南北,將佛門凈地變成阿鼻地獄。 混亂中,她被推搡上馬車,護衛奮力驅馬回京,她卻不顧婆子阻攔,總想跳下馬車,伸手朝著車外不停延伸哭喊:“放我下去!我要我的女兒!云兒!我的云兒在哪!” 。 臘月初一, 寺廟香火昌盛,金光寺外停滿了華車寶蓋,往來貴婦進出頻繁, 人來人往三兩結伴,華服灼目, 髻上金釵交相輝映,香風縈繞寺廟內外。 大佛殿中, 賀蘭香端跪蒲團,向來不信神佛個人, 此時閉眼合掌, 在心中虔心祈禱:“佛祖在上, 信女一無所求, 唯愿鄭氏文君早日病愈,余生平安,若得償所愿, 信女便從此皈依,常拜我佛?!?/br> 她睜眼,命細辛將裝滿金銀的荷包放入功德箱, 再度對佛像叩首, 方在攙扶下起身離開。 從大佛殿到前寺, 不算太長的一段路,先前一炷香便能走完, 如今走了整三炷香還不到門口,僅到那棵老銀杏樹下,賀蘭香便覺得累了, 不歇息不行。 三個月往前小腹都還是一片平坦,與孕前無甚區分, 但自從肚子顯懷,賀蘭香便感覺身子越發沉重。 樹下,細辛將隨身帶的軟褥鋪在石墩,扶賀蘭香坐下,又用長匙將手爐中的酥炭翻了翻,好更暖和些。 日頭正燦,天晴無風,賀蘭香穿著銀狐厚披,陽光手爐俱是溫暖養人,她一身溫暖,舒服到昏昏欲睡,不由便抬頭,打量著光禿禿的銀杏樹干,指望靠這提起幾分精神。 初來這時還是遮天綠蔭,一晃,半年都要過去了。 賀蘭香內心免不得有些無用的感慨,頗有時過境遷之感。 看著看著,她忽然留意到樹冠最頂上有好幾截樹干是黑的,像是經火烤過。夏秋時節葉子茂盛,看不出來,如今冬日葉落歸根,黑處格外明顯起來。 “這幾截樹干怎么是黑的?”她疑惑道,“烏漆漆的,看著真不好看,是下雨時被雷閃劈中了嗎?!?/br> 細辛答不上來,見就近有個掃地的小沙彌,便招手喚了過來,指著樹干詢問。 小沙彌合掌道:“阿彌陀佛,回女施主,這樹干一直是黑的,但并非是被雷閃所擊,而是被火灼燒所致?!?/br> 見賀蘭香面露疑問,小沙彌低聲道:“施主有所不知,十五年前的昨日京畿曾生暴-亂,暴-民入寺燒殺搶掠,一把火險將這百年老樹燒成灰燼,所幸當夜降下場大雪,及時將火撲滅,這才救下滿寺生靈?!?/br> 賀蘭香驚詫不已,沒想到如今的戲碼在過往也曾上演,“暴-亂?那是為何?” 小沙彌:“這小僧便不盡知了,只聽說似乎還與蕭氏有關,禍事發生時如今的提督夫人還帶著年幼的三小姐在寺中休養,因被卷入亂中,三小姐失蹤了整七年,直到十歲那年才認祖歸宗?!?/br> 話說完,小沙彌立刻意識到自己多嘴,打住再也不提,直念阿彌陀佛。 賀蘭香沒再往下問,她全沉浸在震驚的心情當中,顯然不知王朝云前半生經歷竟如此坎坷……再說,十五年前失蹤,那時她差不多只有三歲左右吧?七年,真難想她都是怎么過來的。 太陽和煦,賀蘭香身上卻莫名發冷,她扶著細辛站起身,繼續往寺門走去,準備打道回府。 轉臉剛邁出步子,她便迎面遇上正朝這走來,身邊女眷壞繞的鄭文君。 。。 一眼過去對上鄭文君的臉, 賀蘭香頭腦一陣眩暈,天地仿佛都跟著顛倒個跟頭,愧疚與酸楚齊上心頭, 她下意識便想要轉身離開,永遠不出現在鄭文君面前才好。 可想歸想, 她留意到鄭文君身邊還有王氏的身影,王氏好歹是她名義上的長輩, 視而不見未免失禮,她就只好硬著頭皮上前, 佯裝從容, 先噙笑對王氏福身, “侄媳見過嬸母?!?/br> 又垂了眼眸, 對鄭文君福身,“妾身見過夫人?!?/br> 鄭文君對她輕輕點了下頭,蒼白的臉上流露溫和的善意。 相比之下, 王氏便有些不自然。 賀蘭香和王元琢鬧出的流言滿城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王氏再見賀蘭香,心里便有根刺扎著, 再裝不出過往那般親切熱絡, 但到底介于是在外面, 多雙眼睛瞧著,還有鄭文君在場, 便堆出笑道:“巧了,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好些日子不見, 瞧這肚子,少說也有六個月了吧?” 賀蘭香點頭, 手落在小腹上,“嬸母說對了,最近剛滿六個月?!?/br> 王氏打量著肚子,欣慰點頭,“倒不算過大,生產的時候應當不算難捱,姝兒當初臨盆足有七斤三兩重,累得我險些昏死過去,孩子小點,起碼不折騰人,”說著,她轉臉看鄭文君,“我記得云兒出世時比姝兒還要重些,是多少來著?” 鄭文君溫聲道:“七斤九兩,堪說是八斤了?!?/br> 王氏倒吸涼氣,“可真是難為嫂嫂你了。不過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云兒自小便與旁的孩子不一樣,剛滿月便白胖白胖的,像個小雪團,也不愛哭,見人便笑,把我哥哥稀罕得不行,逢人便抱起女兒過去炫耀,老大老二成日喝醋,說爹娘只喜歡meimei,不喜歡他們?!?/br> 鄭文君笑了,王氏也跟著笑,往后看道:“這一晃眼,小雪團都長成大姑娘了?!?/br> 賀蘭香隨著王氏的目光瞧去,這才發現站在長輩后面的王朝云。 王朝云今日穿著緙絲繡金松鶴紋斗篷,頭梳雙蟠髻,發髻兩邊步搖華貴,流蘇搖晃,一身熠熠生輝,端得是王氏嫡女的氣派。 賀蘭香靜靜看著王朝云,卻怎么都沒辦法將她與王氏口中的“雪團兒”“見人便笑”聯系到一起去。王朝云無疑是貌美的,但她細長眼型,蜜色肌膚,身量也高挑清瘦,英氣頗重,眉眼間自有一派肅冷威嚴,毫無溫軟之言,與鄭文君長相上的溫潤細膩截然不同。 想來女孩都是隨爹的。賀蘭香聯想到王延臣那副恐武英氣的樣子,未多想,將目光收回。 簡單寒暄完,王氏對鄭文君道:“走吧嫂嫂,一日之計在于晨,仔細誤了時辰,佛祖便不靈了?!?/br> 鄭文君點頭。從始至終,她一直安安靜靜,除卻回答王朝云出生時的斤兩,便是點頭微笑,并未多言語。 越是這樣,賀蘭香心里越是沒底。 她用余光掃過鄭文君的臉,看見蒼白的面色和明顯憔悴許多的雙目,想到謝姝那句“都是被我二哥氣的”,一時腦熱,鬼使神差便上前一步,面對鄭文君道:“妾身有些話想與夫人說,可否與夫人借一步相談?!?/br> 鄭文君面露愕然,但未有過多反應,稍為思忖一二,便點頭同意。 二人結伴步入就近佛堂偏廊,走到了一株枝葉蔥蘢的冬青樹下,陽光折入樹冠,降下一片光影婆娑,隨風浮動,搖曳生姿。 賀蘭香站在鄭文君面前,作勢便要行禮。 鄭文君忙將她攙扶起,詫異道:“這是做什么,肚子都這么大了,傷著了該如何是好,趕快起來?!?/br> 賀蘭香搖頭,口吻苦澀,“妾身對夫人有愧,望夫人切莫推脫這一禮?!?/br> 鄭文君不與她分說,命婆子搭手,強行將賀蘭香扶了起來,對她認真道:“你我無冤無仇,你從未行過害我之事,究竟何出此言?” 賀蘭香紅了眼眶,最是將廉恥德行視為塵泥個人,此時滿面羞愧,低著頭不敢去看鄭文君的臉,欲言又止地道:“我,我與二公子……” 鄭文君嘆息,轉臉看向游離在地的光影,語氣有些自嘲的意味,“你以為,我夫君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我就一點不知道嗎?” 賀蘭香愣住了,啞然失語。 鄭文君沉下聲音,“對孕婦下毒,何其歹毒之舉?!?/br> “他既行得出,便不能怕有報應?!?/br> 賀蘭香見鄭文君如此坦然的說出真相,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小聲道:“可我,我利用了二公子啊?!?/br> 鄭文君笑了聲,想到自己的二兒子,眼底盡是無奈,淡然地道:“你情我愿的事情,談何利用,他若不愿,你難道還能將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嗎。他早是個大人了,不是個一言一行皆易受人蠱惑的孩子,他做出的事情,便該他自己擔負全部后果。你覺得你對我有愧,可歸根究底,是他們男人爭權奪勢,引起戰爭禍端無數,千怨萬怨,怨不到你身上?!?/br> “再說,即便要賠罪,也是我代我夫向你賠罪?!编嵨木捯魟偮?,便對賀蘭香俯首福身,“是我們王家對不起你與孩子?!?/br> 賀蘭香連忙扶住人,眼角濕潤晶瑩,哽咽道:“夫人何苦折煞于我,夫是夫妻是妻,我豈會將你與他同樣看待?” 鄭文君看她泫然欲泣,不由便伸出手幫忙抹淚,“別哭,對孩子不好,總之你知道我是不怨你的便好了?!?/br> 賀蘭香忍淚點頭。 鄭文君看向她隆起的肚子,柔聲道:“話說起來,都六個月了,小衣服都備上了嗎?” “尚且沒有準備?!辟R蘭香道。 鄭文君交代她:“怎能不備呢,不光衣服,小帽子小鞋子,肚兜圍嘴,都要早早備好,還要備全,孩子長得快,出生以后一天一個變化,提前準備,好過臨時火急火燎現去安排人做?!?/br> 賀蘭香應聲,恍惚間竟感覺在聽親娘嘮叨,破涕為笑,“多謝夫人提醒,妾身知道了?!?/br> 廊下,隔著冬青樹,王朝云看著那越發熱絡的二人,面無表情,眼底漸漸發冷。 周氏站在她身后,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著與鄭文君談笑風生的賀蘭香,恨不得沖過去將人撕碎。 * 臨走,賀蘭香受鄭文君所邀,與她們幾人一同到殿中求平安簽。 賀蘭香晃動簽筒,得出來一支中簽,吉兇半摻,不好不壞,簽語云里霧里,她看了一遍沒懂意思,不由默念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孽海情天敢勇退,八十含飴弄兒孫?!?/br> 賀蘭香皺眉,喃喃重復:“孽海情天敢勇退……退?我該往哪里退,這世道都快亂成粥了,走到哪不是絕路等著?!?/br> 這時,鄭文君與王氏結伴去找和尚解簽,叫過賀蘭香,又叫王朝云:“云兒的簽語是什么,過來隨娘一道去解解看?!?/br> 王朝云看著簽上的簽語——維鵲有巢,維鳩居之。竹籃打水,功敗垂成。 “簽不準,沒什么好看的?!彼S手將簽折斷,扔回簽筒中,起身便往外去。 鄭文君感覺女兒有些異樣,但也并未太過多心——自從十五年前女兒下落不明,她就不信神佛了,如今過來,不過是想解開心結,不至于永遠受陰影所困。 出佛堂,王氏與鄭文君帶著王朝云逛寺中景色,賀蘭香身子沉重走不了太多路,便與幾人辭行,準備回府。 出寺的路上,賀蘭香被身后一道聲音叫住,轉過頭,見是伺候在王朝云身邊的嬤嬤周氏。 因周正那筆賬還未清,賀蘭香對這周氏沒多少好感,頗懷警惕,停下步伐聽她說明來意。 周氏笑著走來,一雙吊梢眼打量在賀蘭香臉上,話中帶刺,陰陽怪氣,“我們夫人是個和善人,臉皮薄,難聽的話說不出口,便差我來告訴夫人一聲,你們二人身份懸殊,門第有別,以后還是不要見面為好,省得帶累了我們提督府的名聲,惹人笑話?!?/br> 細辛不悅,冷下聲音質問:“嬤嬤這話倒讓奴婢有些聽不懂了,什么叫帶累了提督府的名聲?黑是黑白是白,名聲硬要發爛,還能往別人身上推嗎?” 周氏一巴掌便甩在了細辛的臉上,破口大罵道:“什么yin窩里出來的小浪蹄子,也配與我說話?真以為野雞也能當鳳凰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拿喬!” 細辛被一巴掌打懵了神,眼淚當即便落下了,委屈得雙肩直顫。 賀蘭香不是傻子,當然能聽懂周氏的指桑罵槐,她看了眼細辛,冷笑一聲,上前兩步,揚起手怒扇了周氏一巴掌,巴掌聲響亮清脆,比周氏甩出的有過之無不及,震得掌心發麻。 周氏險些撲倒在地,回過神滿面震驚,手捂著guntang發熱的臉,怒瞪賀蘭香,不可思議地結巴道:“你,你竟敢……” 賀蘭香笑里藏針,冷颼颼地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也配與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