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護衛遲疑著道:“是……定王殿下?!?/br> 鐘宴笙朦朧之中聽到定王殿下,嚇得硬是湊出幾分力氣,想也不想,掏出袖子里的帕子蒙住臉。 聽到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名字,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忽有一道電光閃過天際,轟隆雷聲炸響,一隊黑衣騎兵騎著快馬劈開連綿的雨幕,驟然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當先騎馬在前的人衣袍皆濕,卻不顯狼狽,反而掩不住眉眼的深邃俊美,更添凌厲,他猛然一勒馬,視線在躲雨的一群人中一掃,飛身下馬,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裴泓面色不太好看:“定王殿下?!?/br> 完全沒想到蕭弄會為了救自己親自上山,蕭聞瀾眼淚汪汪的,快感動哭了:“哥!” 他哥卻直接忽視了他,隨手將蓋在鐘宴笙身上的外袍一丟,脫下外袍將鐘宴笙整個罩住,隨即在所有人震愕的視線中,彎身一把將鐘宴笙抱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蕭聞瀾:……終究是錯付了qaq 第三十章 眼睜睜看著鐘宴笙從眼前被抱走, 熱淚盈眶的蕭聞瀾傻在原地,視線跟隨著他的動作:“哥?” 他哥怎么把鐘小世子抱走了? 裴泓面色瞬變,起身便要攔:“把人放下!王叔這是要做什么?” 在一地冷得瑟瑟發抖的鵪鶉里, 快馬冒雨而來的蕭弄顯得格外挺拔高挑, 又一道悶雷隨著閃電從昏暗的天空中劈過, 恰恰好映亮了那一瞬間蕭弄望過來的眼神—— 高高在上,冰冷淡漠, 不含一絲情緒。 甚至連解釋不屑的意味也沒有,宛如在看一粒路邊的石子。 裴泓的動作滯住,臉色緩緩變沉。 后面那群蹲著的覷到蕭弄的神色, 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面面相覷。 這位淮安侯府的假世子, 跟定王殿下這是……什么情況? 可從未聽說過定王殿下對誰會這么特殊, 直接就抱著走了,旁邊的親堂弟都沒落著一眼。 尤其是之前因恐懼害怕罵鐘宴笙烏鴉嘴那幾人,徹底成了鵪鶉, 呆滯驚恐地看著蕭弄抱著人離開。 還是蕭聞瀾顫顫巍巍挺身而出,哭唧唧叫:“哥,我們的馬都驚跑了, 山上還有人——” 蕭弄頭也不抬:“展戎?!?/br> 無聲無息跟過來的展戎垂首領命,隨即朝前跨了一步, 吹了個哨子:“一半分散去找人,其余的留下, 護送主子和小公子下山?!?/br> 親衛們訓練有素, 齊齊領命:“是!” 展戎扶起了淚汪汪的蕭聞瀾, 面色冷酷沉靜:“我們找到條可以下山的路, 二少先上馬。其余諸位公子, 若有受傷者上馬,其余人請隨我們來?!?/br> 定王殿下自然很恐怖,但留在這凄風冷雨的山上也很恐怖。 大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猶豫豫、期期艾艾的,由著身邊的小廝扶自己起來,沒敢去騎定王帶來的一看就脾性極差的烈馬,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了上去。 鐘宴笙渾身都在發燙。 他感覺自己應當是燒得有點嚴重。 抱著他的那雙手沉穩有力,懷里堅實冷硬,恰好他的臉燙呼呼的,很想貼近些冷冰冰的東西,無意識地用臉蹭了蹭蕭弄的肩窩。 隨即他被輕輕顛了顛,“啊”了一聲,一瞬的失重感讓他昏沉的意識清醒了些許。 鐘宴笙迷糊睜開眼,將罩在臉上的外袍悄咪咪往下拉了一點點,露出眼睛偷偷望上去,正巧撞上低下來看他的深藍色瞳眸,似最幽深的冰潭。 鐘宴笙僵住了。 “別亂動?!?/br> 后腰被拍了一下。 鐘宴笙渾身一抖,來不及為自己被打而委屈,先心慌慌地摸了摸臉上蒙著的帕子,還好好在,沒掉。 他很努力地保持冷靜:“定王殿下,您怎么在這里?” 燒成這樣了還想著騙人。 蕭弄心頭有點火氣,不咸不淡道:“來獵山雀?!?/br> 哦…… 鐘宴笙暈乎乎地想,原來定王殿下也是來游獵的,那可真是不湊巧,看來景王殿下不僅點子霉,還跟蕭聞瀾似的不靠譜。 他燒得渾身沒力氣,嗓子很疼很啞,聲音軟綿綿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那您獵到了嗎?” 走到了駿馬前,蕭弄將懷里的人往馬上一放,旋即飛身上馬,穩穩地重新讓他靠進自己懷里,神色微漠:“獵到了?!?/br> 鐘宴笙神思很游離,隔了會兒才哦了聲:“那,恭喜?” 燒傻了。 蕭弄心想,本來就不怎么聰明。 方才過來找人的路上,蕭弄一路飛馳,這會兒找著人了,怕把這嬌氣的小祖宗顛碎,略微放緩了點速度,對上他水霧氤氳、燒得微微發紅的眼眶,又看了眼他幾乎快滑落下來的蒙面帕子,冷著臉將袍子提了提,重新遮住他的半張臉:“嗯?!?/br> 蕭弄騎著馬很穩,身形高大,可以完全將他罩在懷里,仿佛隔絕了一切,嘩啦啦的暴雨聲一下隔得很遠很遠。 耳邊最清晰的是蕭弄一下一下、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明明近處的人身上既冷又硬,鐘宴笙卻覺得沒那么冷了,困倦地閉上眼,嗅到雨水砸落在地,彌漫在樹林中的水腥氣和泥土腥氣,樹葉碧草青澀芬芳的氣息。 以及近在咫尺的冷淡氣息,混雜著一絲不太明顯、靠近了才能嗅出的苦澀藥味兒。 是蕭弄的氣息。 鐘宴笙恍惚又想起詩詞中描述的大漠飄雪,孤刃寒光,千里銀白。 他是不是被認出來了? 恍惚之中,鐘宴笙腦子里遲鈍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可是如果認出了他的話,定王殿下怎么會是這樣的態度……他不是應該很生氣,要把他吊起來嗎? 若是沒認出來,又為什么要這樣? 鐘宴笙燒得迷迷糊糊的,腦子發疼,越想越一團漿糊,忍不住又從罩著自己的外袍下面鉆出毛茸茸的腦袋,烏發濕漉漉的,一綹綹貼在蒼白透著潮紅的側頰上,薄唇也紅得厲害。 像那日中了藥的樣子,但更惹人憐惜。 他渾然未知蒙面的帕子已經滑下去了,蒙蒙地望著眼前明顯突出的喉結,看了半晌,莫名有些害羞,又抬起腦袋,盯著蕭弄線條流暢鋒銳的下頜線,小聲叫:“定王殿下?!?/br> 蕭弄平日里是沒耐心搭理廢話的,蕭聞瀾突突十句他都不一定能搭理一句。 但他還是垂下眸:“嗯?!?/br> 鐘宴笙差點脫口而出你是不是認出我了,話到嘴邊,勉強改口:“你認識我嗎?” ……什么問題。 蕭弄無言:“認識?!?/br> 鐘宴笙一驚,結巴了一下:“那、那我是誰?” 燒得連名字都忘了么? 蕭弄兩指夾著外袍,再次將他燙呼呼的小臉蓋到袍子下,以免被寒涼的雨水淋到:“鐘宴笙?!?/br> 鐘宴笙安心了。 太好了,定王殿下說他是鐘宴笙,不是迢迢。 他半昏半睡地閉上眼,消停了會兒。 不到半刻鐘,懷里的衣袍又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蕭弄一低頭,那張漂亮的小臉又偷偷鉆了出來,眼皮上一片薄紅,困得眼睛都合不上了,嗓音沙啞得像吞了把沙,還在堅持喃喃叫:“定王殿下……” 蕭弄:“……” 沒轍了:“做什么?” 鐘宴笙恍惚了下,才想起自己想問什么,竭力撐著那絲意識:“其他人呢?” 蕭聞瀾、景王殿下,還有其他人呢,都得救了嗎? 自己都成這樣了,cao心那么多。 蕭弄瞥了眼被遠遠拋在后面的那群人:“跟在后面?!?/br> 鐘宴笙徹底放心了。 最擔心的兩件事都問清楚了,他合上眼,安心地昏睡了過去,密濃卷翹的眼睫被雨水沾濕,仿佛沾露的兩片蝶翼,無意識地微微顫動時,掉下來的水形似淚珠。 蕭弄看了一會兒,提了提袍子,將他的臉再次擋住。 這回直到下山,那顆小腦袋都安安分分靠在他胸口,沒再探出來了。 雁南山內地形復雜,高低錯落,今日跟著景王出來的不少公侯子弟,突然一場暴雨下來,恐有危險,留在山下的人立刻把消息傳去了京城,各家十分緊張,都派了人來,甚至有幾家父母都趕過來的。 因為山中還有位景王殿下,連陛下都被驚動了,派來了手下的田喜大公公。 此時進山的那條路上,熙熙攘攘擠著不少人,商量著如何上山營救人的法子,蔚為壯觀熱鬧。 “雨勢如此之大,恐怕會有山洪,各位公子被困在山中,恐有不測??!” “已經探了五條上山的路,都有溪水堵路,那水深得沒過半條馬腿,我們帶來的馬,恐怕是扛不過去的?!?/br> “這可如何是好?我兒還在山里,我兒啊……” 剛趕到的田喜大公公下了馬車,眾人聲音一滯,紛紛問好:“田喜公公竟也來了?!?/br> 田喜自幼凈身入宮,跟在陛下身邊已有幾十年,如今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總管大內,哪怕是內閣的幾位閣老,見到他也是要稱一聲公公的。 兼之田喜并不像尋常太監得了勢便小人得志陰陽怪氣,反倒性格寬厚,朝臣得罪陛下被罰跪時,他還會想辦法說兩句情,上下都有幾分薄面。 田喜身后有兩個小太監撐著傘,在一群擔憂心慌的人群里,顯得格外安然,眉目慈祥的:“陛下聽聞景王殿下被困雁南山,派咱家來看看?!?/br> 他的視線很快落到人群里其中一個人身上,很驚訝:“侯爺?!?/br> 在一群人慌亂的人中,淮安侯面色沉肅,身后是個眉目溫潤的少年,眉心緊皺望著遠山,聽到田喜的聲音,淮安侯偏了偏頭,抬手示意身后的鐘思渡退下。 鐘思渡頓了頓,不太甘心地又望了眼山林的方向,才低頭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