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344節
“是何人如此大膽?!” “定是北魏人!他們早就想吞并仇池,但是又懼怕仙姬,這才暗中毒害!” “這些魏賊!居然如此陰險!我跟他們拼了!決不能讓他們再傷了仙姬娘娘!” 原本還在地上叩拜的人們紛紛拿起鋤頭斧子,起身跟在檀邀雨身后,同她一起走向城門。 嬴風眼看自己一個走神,前面就已經堵了一群人,趕緊追上去,撥開人群,小心地走到檀邀雨身旁,試探著喚她,“雨兒……?” 檀邀雨意外地扭過頭,看向嬴風,“替我壓陣?!?/br> 嬴風可算是悲喜交加,喜的是檀邀雨醒了,而且很清醒,并沒像他預料般最后一次暴走。悲的是,檀邀雨的內力依舊在消耗她的身體,而且她明顯是要上陣,這怎么能行! 嬴風一把拉住她,“不行!我決不能讓你上陣!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真氣壓下去!” 檀邀雨回頭看向身后的仇池百姓,他們臉上有恐懼,不安,崇敬,更有擔憂。 “我就是在想辦法將真氣壓下去?!?/br> 嬴風一臉不解,此時子墨從墻頭上飛身下來,直接落到檀邀雨面前,他抓住檀邀雨的雙臂,急切地問:“雨兒,你怎么樣?感覺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你等著,我去喚祝融!” “子墨,”檀邀雨輕輕按住子墨的手,“我時辰不多了。我不想帶著這么丑的黑斑去見我娘。若我今日一定要死,我想死得其所。我不希望自己的命,是用你們的,和他們的,換來的?!?/br> 檀邀雨的眼睛掃過身后的仇池百姓,和墻頭上全副武裝的將士。她的心中仍有恨,仍有怒??僧斔诨杳詴r,聽到自己最親近的人,要為她犧牲己身時,她舍不得…… 她真的舍不得…… 死對她并不可怕??梢砸姷侥?,能不用在為活著絞盡腦汁,死其實是種解脫??扇暨@解脫,連帶著會要了自己在意的人的性命,她便一百萬個不愿意,發自心底地抗拒。 “替我壓陣,”檀邀雨看向嬴風和子墨,“我大約只剩震懾之力,若不能以此威壓住魏軍,我會將他們引入甕城,到時不用顧忌我,直接放箭?!?/br> “不行!” “不行!” 嬴風和子墨異口同聲道。 “這是我最后的心愿?!碧囱甑?,“聽你念了幾十卷的仁君仁心,我依舊不懂,如何才算是有一顆仁心。是否只有舍了己身,才算是仁?既然如此,我愿意一試,若這樣依舊不能讓我的斑紋消失,我也算是盡力了?!?/br> 檀邀雨嘴角彎了彎,似乎笑了,“就讓我,干干凈凈地去見我娘吧?!?/br> “至少讓我陪你!” “我陪你去!” 嬴風和子墨再次不謀而合。 檀邀雨搖頭,她看向嬴風,“若我死了,你要保住我父兄。我知你同劉義季交情匪淺,你若開口,他不會同劉義隆一樣,兔死狗烹?!?/br> 邀雨又看向子墨,“告訴師公,我選了你做下一任行者樓的樓主?!?/br> 子墨愣了一瞬,不知道檀邀雨這主意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可不過片刻,他便明白了……邀雨其實清楚,自己一直因身為拜火教的出身而自卑。無論他是否說出口,因拜火教所產生的的自責卻從未消失過。 可邀雨卻讓他來做行者樓的樓主。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子墨,在她心里,子墨與拜火教從來沒有半點關系,他是堂堂正正行者樓的弟子! 三人說話間,檀邀雨手指處的黑紋再次失控扭曲起來,嬴風和子墨都嚇了一跳,檀邀雨卻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手掌上劃了一刀。 那黑紋在血流出的同時停了下來,檀邀雨冷笑一聲,“氣血一體,果然只能用這種最粗暴的法子才能泄掉一些真氣了?!?/br> 嬴風和子墨這時才注意到,邀雨左手上已經有了幾道傷口,顯然她從醒來,就在用這種法子壓制真氣。 檀邀雨絲毫不理會自己流血不止的手,她抬起頭,看向天上虛無縹緲的某處,惡狠狠道:“等我死了,再同你算賬!” 嬴風本能地也抬頭看了眼天,不可置信地想,這丫頭是在威脅天道?! 不待嬴風想明白天道究竟是不是能威脅的,就見檀邀雨已經拔地而起,她輕盈地落在城墻墻頭上,看著遠處已經近在咫尺的北魏軍旌旗,和城下正滿臉驚訝望著自己的花木蘭。 今日她檀邀雨便要戰死在此?;蛟S仍有遺憾,可她未愧對自己的姓氏。 “弩機手準備!” 檀邀雨的聲音隨著四散開的銀絲響徹天際。 “喏——!” 仇池軍用振聾發聵的聲音回應著。 崔勇訝異地看著士氣陡然一變的仇池軍。方才那些只帶著些勇氣的空殼,突然燃起了軍魂。他們的眼中,突然多了一個人的身影。 他們的國家,他們的家人,他們的性命,都在檀邀雨出現的那一刻,變得堅定而具體,鮮活而清晰,絕不容任何人侵犯。 “犯我神國者死——!” “犯我神國者死——!” “犯我神國者死——!” 第七百四十三章 、城下之戰 拓跋燾在聽到山呼聲時,意識到仇池有變。雖然距離還遠,前方的一切還都似模糊一團,他卻依舊清楚地看到,一個白點從墻頭上飄然躍下。 連思考都不用,拓跋燾就已經確信那是他要找的人! 他一言不發,突然夾馬提速,一刻都等不得地朝武都城奔去。 盡管宗愛在他身后尖聲提醒,“陛下,山路濕滑,不宜疾馳!”,拓跋燾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他身邊的護衛顯然已經習慣拓跋燾這種行動模式,一個手勢,護衛軍和一隊輕騎便緊緊跟了上去。 檀邀雨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打算以身殉國的,可花木蘭連聲呼喝,讓她心念一動。 “是你下令殺俘?”檀邀雨看著被押在魏軍前面的一圈戰俘,還有旁邊那已經開始發臭腐爛的尸山。 花木蘭及其不忍地掃了那邊一眼,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反而沒頭沒尾地說道:“魏軍先鋒花木蘭,請仙姬賜教!” 檀邀雨蹙眉,眼前的花木蘭與從前并無不同,可她說話的樣子卻讓邀雨覺得陌生。 兩軍將領陣前較量是常事,贏了不僅可以提升己方士氣,說不定還能讓敵方折損一員大將。 花木蘭的功夫雖然不差,可跟檀邀雨相比,就是云泥之別了。更何況花木蘭的功夫還都是檀邀雨教的。 檀邀雨的心中隱隱焦躁,要給北魏個下馬威,就得殺死花木蘭??伤膬刃谋灸艿卦诳咕苓@個想法。 “你不是我的對手,要打你們就換個人吧?!碧囱昴罅四笞约旱氖终菩?,讓血液不會這么快凝固。 花木蘭卻很堅決,橫馬擋在檀邀雨和魏軍中間,眼神毫不退縮道:“我曾說過,下次與你再見,或是在戰場。屆時我會全力以赴,以報答陛下賞識之恩。希望天女能夠成全?!?/br> 檀邀雨依舊不動,花木蘭的舉止隱隱透著一種違和感,她嘴上說要兵戎相見,可馬槊卻橫著放在馬鞍上,這是非戰時的放法。 見檀邀雨不動,花木蘭本能地勒了一下馬的韁繩,勒得胯下馬兒煩躁地跺了幾下蹄子。 花木蘭余光瞄見后方一面“王”字旗正快速靠近,知道時間不等人,她一撥馬頭,朝著檀邀雨直直沖了過來! 檀邀雨明顯一愣,沒想到花木蘭會真的與她動手。 但她反應很快,面對花木蘭直刺過來的馬槊毫不避諱,她的頭微微一偏,手指只輕輕在花木蘭的馬槊上彈了一下,那鐵鑄的槊頭就應聲而斷! 不僅如此,彈擊產生的震顫通過槊桿直接傳導到了花木蘭的手臂上?;咎m只覺得自己的大臂像是被什么力量扭麻花一般,劇痛瞬間襲來,疼得她直接將馬槊脫了手。 這一幕切切實實地落到了拓跋燾的眼中,他瞇起雙眼,仔細打量著陣前的兩人。 前鋒軍的監軍疾步上前,撲通跪到在地,一句辯解的話都不敢說,只一句,“臣有罪,請陛下責罰?!?/br> 監軍心里叫苦不迭,他方才都已經準備去拿花木蘭了!到時候只要將罪過都推到花木蘭身上,他就能平安脫身??烧l想到,最后一刻,那天女竟自己跳了下來! 拓跋燾掃了一下還剩下大半的戰俘,就已將事情的大概猜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他現在沒有心情去追究誰的責任。 無論花木蘭是不是抗旨了,只要能將檀邀雨拉出來,拓跋燾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可是為什么檀邀雨會是如今的模樣。那寒氣逼人的眸子沒變,飄忽不定的性子沒變,可她身上的那些黑色花紋,就如同縛骨而生的毒藤,讓拓跋燾心驚。 檀邀雨回頭對城樓上的崔勇道:“崔將軍,你的鐵槊借我一用?!?/br> 崔勇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鐵槊扔了下去。只見那鐵槊一個拋物線落下,離著邀雨還有很遠的距離,卻在檀邀雨伸手的瞬間,就“嗖”地一聲吸到了她手上。 檀邀雨掂了掂手上的鐵槊,然后出人意料地,遞給了花木蘭,“你用這個?!?/br> 崔勇立馬急了,他半個身子都探出了城頭,吼道:“世侄女你這是干什么?!那可是咱們最好的一批鐵槊!” 檀邀雨并沒回答。對她和花木蘭而言,這都是最后一戰,自然要竭盡全力。 花木蘭顯然理解了檀邀雨的意圖,她沒有推辭,翻身下馬,伸手接過邀雨遞來鐵槊。 這鐵槊才剛一沾手,花木蘭便覺得半邊身子都一沉。她沒想到,仇池兵竟然用這么沉的槊。她忍不住快速掃了一眼城樓,果然所有士兵手上的都是這種鐵槊。 拓跋燾同樣注意到了。雖然他心里隱隱有種預感,檀邀雨手下的兵不會弱??沙鸪匦踵彽挠∠髮嵲谔畹俟?,以至于他此時真切地體會到了仇池軍的實力時,心里還是吃了一驚。 花木蘭手持著鐵槊,回手輕輕拍了下自己的戰馬,讓它去一旁吃草。 檀邀雨淡淡見狀地問道:“不是說要竭盡全力嗎?你確定要下馬同我打?” “打法要因人而異,這還是你教我的?!被咎m坦然地面對檀邀雨,“以你的身法速度,我騎馬只會降低出招的速度?!?/br> 檀邀雨垂眸,一些往事略過腦海,原來她們曾經共渡的困難,在此時看來都是幸運的。 “我不用內力,你來試試看吧?!碧囱陻偸?,擺出接招的架勢。 花木蘭也不啰嗦,單腿一踢鐵槊尾,借著槊桿上揚之力,掄起槊頭就朝檀邀雨橫掃了過去! 這鐵槊遠重于花木蘭原本的馬槊,掄起來后,無論是速度還是力度都比從前高了不止一倍!也就是花木蘭天生力大,否則一般人,怕是舉都舉不動。 檀邀雨腳下一個滑步,仰身躲過橫掃?;咎m一招落空,竟憑著腰力將槊頭一挑,改槊尾為頭,瞄準了檀邀雨的下巴。 雖說花木蘭的變招很快,可按著兩人之間的距離,那槊尾離邀雨還差著一寸遠,本是碰不到她的,然而槊尾抬起的瞬間,花木蘭腳掌抓地,將全身力氣灌注到手臂上,硬是一個直刺過去。 別看那鐵槊尾圓圓頓頓,這種力量的直刺之下,只怕是木樁子也能戳個洞! 眼見那槊尾迅如疾風,檀邀雨索性伸手上去,道袍的袖口一卷,迅速纏上了槊尾,原本直刺的攻勢,被檀邀雨畫圈的手臂帶動,一扭便偏向了右側。 邀雨上身借勢后拉,左腿抬起一腳踹在花木蘭的肚子上?;咎m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撞城錘敲了一記,毫無抵抗力地飛了出去,再起身時,鐵槊已經在檀邀雨手上了。 檀邀雨將鐵槊在手上打了個旋兒,丟還給花木蘭,“再來?!?/br> 第七百四十四章 、退一步四大皆空 拓跋燾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他此刻并不是站在仇池的城門之下,他身后的也不是隨時準備攻城的北魏鐵騎,而是回到了數年前,他們還在柔然并肩作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