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335節
秦忠志當然明白王五郎的心思,他既與仇池離心, 檀邀雨便不會再輕易信他。只是這人借著仇池得勢,轉身就走,頗有點過河拆橋的意思。 于是秦忠志適時地開口道:“王郎君和謝郎君皆是氏族郎君們領袖, 同去也能幫襯著大將軍。不過到底是行軍打仗,女眷就不要帶了,安心留在仇池,也免了二位的后顧之憂?!?/br> 王五郎身子一僵,原本想趁機離開的念頭瞬間就破滅了。無奈秦忠志說得合情合理,王五郎只得答應。 謝惠連看向謝貴妃,見她輕輕點了下頭,便也答應了。 蒼梧尊者見狀,立刻道:“既然如此,道生你留下照看你大師伯,其余行者,皆同老夫一起隨軍前往青州?!?/br> 檀道濟沒想到蒼梧尊者說派行者幫襯,竟然是親自出馬,他有些猶豫道:“尊者年事已高,行軍怕是太過辛勞?!?/br> 蒼梧尊者一擺手,“老夫將行者樓壓在檀將軍身上,陪你們同天賭這一把!出來許久,既然是去青州,我們也正好回行者樓一趟!你放心,小丫頭去吐谷渾時身邊還有行者護著,不會有事的!” 檀道濟猶豫片刻,定論道:“好,我們這便整裝,翌日啟程!” 滿翠樓的眾人散去后,云道生才轉到姜乾的房內。見姜乾正睜著眼盯著房頂看,便倒了杯水,扶他起來喝。 姜乾拿著水杯,卻沒喝一口,水杯在手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如何了?” 云道生輕聲答道:“正如師伯所料?!?/br> 姜乾嘆了口氣,“你師姐回來,臉色絕不會好看??烊ソo我弄點兒人參鹿茸,我得趕緊養好身子,躲去北魏陪你師傅?!?/br> 云道生明白,于情,師姐是絕對不希望檀家再為劉宋皇室賣命??捎诶?,天下太平遠大于個人得失,哪怕她是拐點之人,哪怕她是樓主,哪怕她用自己的命換來了今日的變局。 “難為師姐了……”云道生嘆氣道。 姜乾苦笑,“天地不仁,人活一世,哪個不為難?” 第七百二十三章 、發兵 “怎么會死傷如此之多?!不是叮囑了你們只圍不攻,不要同他們動手嗎?怎么連領軍都被殺了!” 人人都說崔司徒儒雅謙和,遵習道法多年,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與人相處,從不起爭執??纱藭r的崔浩,卻壓不住心中的怒火。 若是寇謙之肯當初同意幫他,他何必如此緣木求魚?如今必須盡快處理此事,否則這么多重騎兵的將士同時死亡,很難不惹人懷疑。 “備車,進宮!” 崔浩的馬車一路疾馳,入宮門時直接掏出令牌,馬車幾乎沒停地駛入內宮。 說起這可乘車出入內宮的令牌,還是拓跋燾嫌崔浩總是穿木屐走得慢,半是玩笑,半是為了顯示對崔司徒的倚重,這才給了的。 只是崔浩雖有令牌,卻從未用過,今日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宮門的侍衛看著遠去的馬車,小聲嘀咕,不知是出了什么緊急的事。 馬車之后是轎攆,崔浩似乎把自己的特權都用在了今日,只為快一點兒見到拓跋燾。。 不出崔浩意料,拓跋燾昨夜又喝了個酩酊大醉。自從太后薨逝,拓跋燾就經常這樣“借酒消愁”,后宮無人敢勸。 崔浩到時,宗愛捂著額角正從寢殿出來。崔浩雖不喜宗愛,卻知道他最會投拓跋燾所好,可這幾日無論宗愛說什么,都會引來拓跋燾的怒火。 宗愛同崔浩擦身而過, 捂著傷口的手緊緊扣著, 血都從指縫滲了出來。 儀容不整不便多言,宗愛朝崔浩微微欠身點頭便算打過招呼, 就去處理傷口了。 崔浩一進寢殿,便撩起衣擺,端端正正,一絲不茍地跪了下去。 拓跋燾此時宿醉方醒, 頭痛欲裂, 見他這架勢,火氣就又往上涌,“你無需做這種文縐縐的假把式,說吧, 你又有什么糟糕的消息給朕?” “臣請陛下即刻出兵, 征討仇池?!?/br> 拓跋燾猛地直起身,導致頭疼更甚,他用力拍了自己太陽xue幾下,“你再說一遍?” 崔浩緩緩作揖, “吐谷渾已經找到了出兵的借口。檀邀雨觸怒火神山,導致山神發怒,熔巖四溢!無論大魏還是劉宋, 都已有傳聞, 說檀家有妖女,命克后星,導致各朝后宮不穩, 危及天下。劉宋皇后和我朝太后皆死于其詛咒之下。如今檀道濟離了劉宋, 再無兵權。陛下以討伐之名出兵, 正是時候?!?/br> 曾今迫不及待想要出兵討伐仇池的拓跋燾,此時卻顯得異常地平靜。 “崔司徒有沒有過什么東西,拼了命想要, 卻怎么也得不到?” 崔浩垂首, 不知拓跋燾為何此時有此一問, 他坦誠道:“人這一生, 怎么可能沒有執念?人之所以為人,只因貪生癡,癡生念,念生妄。碌碌一生, 雖然最終孑然一身,萬事歸塵,卻因有了這些妄念,才不至于虛度了光陰?!?/br> 拓跋燾苦笑,“你說的沒錯??蓤棠钸@東西,得不到時才是執念。一旦得到了,便又覺得不過如此?!?/br> 拓跋燾從身邊拿起一把匕首,扔到崔浩身邊。崔浩掃了那匕首一眼,卻不知何意。 拓跋燾淡淡道:“這是檀邀雨的貼身匕首。臨走時送給了盈燕。就因為這把匕首,朕始終將盈燕看作是她的一部分??蓪嶋H上, 盈燕不過是個為了朕的寵愛,只會迎合朕的女人?!?/br> “檀邀雨卻不同, 沒人能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兒,連朕也不行。出兵仇池,便是贏了, 她也會拼死抵抗,絕不會投降的?!?/br> 崔浩猛地抬起頭,聲音堅定道:“陛下, 此時出兵仇池,遠不止為了迎回一位皇后!只要拿下仇池,我軍南下便再無后顧之憂。沒了檀道濟的南宋,根本不是我大軍的對手!陛下難道就不想一統中原了嗎?!” “至于如何令天女屈服……”崔浩的口氣又突然緩和了一些,“臣自有辦法。還請陛下即刻下令出兵?!?/br> 拓跋燾看了一眼崔浩,“此戰崔卿有幾成把握?” 崔浩叩首答道:“工匠處已仿造出百架仇池的弩機,即便威力還有所遜色,可百架齊發,也足以壓制他們的城防。論兵馬,我軍十倍于仇池。論戰力,大魏鐵騎,未有敗績。論攻防,仇池這幾年雖然收留了不少流民,人口漸豐,可能打仗的卻未增加許多。加之北涼被仇池收攏后,兵力分散四處,我軍若從北推進,逐步向武都郡圍攏,勝敗則在九一之數?!?/br> 崔浩所言,句句都打在了拓跋燾的心上。他不是不想出兵,他比任何人都渴望這一戰??苫蛟S越渴望,即將得到時就越會生出畏懼。 但他畢竟是拓跋燾,真真正正的戰神皇帝。當短暫的恐懼褪去時,無需崔浩多言,拓跋燾已經起身下旨道:“即日點兵,隨朕親征!” 崔浩深深作揖叩首,“陛下圣明!” 拓跋燾的圣旨才下的當日,便有信鴿和信使同時出發,一路向西。 圣旨著令鎮西軍即刻拔營,在王軍抵達之前,以酒泉為界,拿下酒泉以北和以西的四鎮,只可勝,不可??! 就在北魏的鐵騎一步步逼近仇池時,檀邀雨卻在吐谷渾境內越走越遠。以嬴風的腳力,竟然只能靠著追蹤痕跡,一路勉強跟著。 每次看到路邊那一絲絲的血跡,嬴風的心就像刀割般疼,他看向檀邀雨去往的方向,滿臉的不解,“雨兒,你究竟要去哪兒?究竟要做什么?” 嬴風不相信檀邀雨已經入魔了。因為她明明神志尚在。她能說能動,能辨別敵我,怎么就是魔了? 可若真的如師父所說,她不再顧及旁人的性命,成了無心之人,自己又真的能不顧旁人的安危,強行護住邀雨嗎? 嬴風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腳下不停地追趕。今日已經是第三天了,檀邀雨似乎完全沒有停留的跡象。周圍的景色從蕭條變成荒涼,又從荒涼變成了丘壑。 嬴風在沙丘的深處,終于看到了檀邀雨停留的痕跡。她似乎是在辨別方向,又似乎是身體終于支撐不住,吐了一大口鮮血。 嬴風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又看了眼地上那個鮮紅的血手印,那上面的血跡未干,她一定就在附近! 嬴風立刻跳上一個沙丘,內力凝結在腳下,披風抹月發力之下,直接將腳下的沙丘踏出了個深坑! 嬴風如箭般飛上空中,他以為自己要在沙丘的遮掩中搜索很久,卻沒想到,一眼就看見了沙丘盡頭,那風沙中的土堡,和土堡前站著的,背影纖薄卻筆直的人。 第七百二十四章 、妒火 檀邀雨的突然出現顯然是出乎了所有拜火教人的預料。 嚴道育半月前剛從劉宋回到此處。雖然阿胡拉讓她留在南邊助彭城王登基,可如今南面已成定局,嚴道育擔心阿胡拉的身體,這才暗中回了吐谷渾。 這半月來,嚴道育用自己研究出的一種刺xue之法,不斷刺激阿胡拉的幾處大xue,讓他原本已經逐漸枯竭的內力得到了一定的恢復,就連煞氣蠱的數量也因此翻倍地增長。 雖然這種過度刺激xue道的法子會消耗人的壽數,可阿胡拉根本不在意這些。不過是以后多吸收幾個藥人就能補回來的事情,他連猶豫都不需要有。 原本只要再等兩三個月,阿胡拉的內力就能恢復到原本的狀態,沒想到檀邀雨卻突如其來地殺上門。 嚴道育一邊命令教壇中的紅袍使們去阻攔檀邀雨,一邊去密室通知阿胡拉。。。 才剛進入密室,就見紅龍躺在地上。他們一直用紅龍的血替阿胡拉養煞氣蠱,如今的紅龍已經瘦脫了相,就如同一具還披著人皮的骷髏,完全沒了生氣。 見到嚴道育時,他的眼球動了動,似乎想引起嚴道育的注意??蓢赖烙齾s如往常一般,對自己這個親生兒子,沒有多一絲的憐憫,連目光無意中掃上去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阿胡拉正在打坐,煞氣籠罩在他周身,不斷扭曲膨脹。嚴道育見狀大喜,“恭喜教主又恢復了一成功力!” 阿胡拉連眼睛都沒睜開,不甚耐煩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從方才就不斷有吵鬧聲傳來,打擾本尊修煉?!?/br> 嚴道育忙道:“是檀邀雨,不知怎么找到了此處!” 阿胡拉緩緩睜開眼,“看來是右護法的計劃失敗了……她帶了多少人來?” “似乎……”嚴道育頓了一下道:“就她自己?!?/br> “就她自己?”阿胡拉挑眉,隨后哈哈大笑:“天助我也!最好的藥人母體居然自己送上門!那丫頭是行者樓千挑萬選調教出來的武學奇才,只要能讓她懷上本尊的子嗣,一定能誕下世上最強的藥人!屆時本尊將無人能及,成為真真正正的宇內之神!” 嚴道育愣住了,她顯然沒想到阿胡拉竟然會這么想。她已經做好準備犧牲教壇內所有的紅袍使,為教主爭取時間撤離此處。 檀邀雨的功力雖然不及蒼梧尊者,可聽說當時一戰,也頗讓教主為難了一番。 阿胡拉根本沒注意嚴道育的神情變化,下盤一發力就從盤坐的姿勢躍了起來,“來得好啊,本尊這就去將這小丫頭擒下!” 嚴道育卻出其不意地攔在阿胡拉面前,跪地道:“還請教主將此事交予屬下。屬下定將此女擒獲,獻給教主!” 阿胡拉看了嚴道育一眼,“你?你的武功怕是及不上她?!?/br> 嚴道育猛地握緊雙手,不讓自己的顫抖看起來太過明顯,依舊恭敬地答道:“外面那么多紅袍使,不過是多施幾針而已,何須教主您親自動手,折損了好不容易恢復的功力?!?/br> 阿胡拉略略思考,“嗯”了一聲表示同意,“那丫頭不怕煞氣蠱,若要捉她,確實要廢些力氣,也好,你且先去試試看吧?!?/br> 沒人知道,嚴道育此時心中的妒火,已經燒遍全身!除了她,教主身邊從沒有過第二個女人!無論是多美的,多柔情似水的,對阿胡拉來說都是一具毫無用處的軀殼。 只有她嚴道育,借著生育藥人的秘術,才在教主的眼中有了一席之地。 而如今,不過是一個區區南朝的女人,一個武功好一點兒女人,就讓教主如此另眼相看,甚至要親自出手去捉人! 不行!絕對不行!嚴道育決不能允許有其他女人在教主心中取代了她的位置! 她的目光帶著嫌惡,再次掃過紅龍,都怪這個沒用又貪心的廢物!若不是他出賣了藥人的位置,教主也不會遷怒與自己! 為什么她會生出這樣的廢物?!若是自己也能誕下優質的藥人,教主對她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冷淡! 她如今已經過了生育的年紀,既然她生不了,那也不能讓別的女人超越了自己! 嚴道育心中打定主意,她不敢忤逆阿胡拉,但她可以讓紅袍使們失控,將檀邀雨的肚子打碎,讓她再不能生育!如此一來,檀邀雨對阿胡拉來說就再無意義了! 嚴道育才走到教壇外的院子里,一顆人頭便落到了她的腳邊,是右護法! 她抬起頭,對上檀邀雨雙眼的一瞬間,本能地就打了個寒顫! 檀邀雨如今的樣子,喻之惡鬼也不為過! 再看紅袍使們驚恐的表情和完全被轟碎了的門墻,嚴道育心中一驚,難道檀邀雨非但沒有同他們猜測的失了內力,反倒更進了一步?! 檀邀雨卻不會給拜火教人時間思考,她冷眼掃過剛現身的嚴道育,嘴唇輕輕動了動,就聽到四周無數的聲音同時質問:“你是何人?阿胡拉何在?” 嚴道育驚愕地看向四周,明明一個人都沒有,聲音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可無論檀邀雨強大與否,她既然在教主面前說了會將人擒住,那就必須擒??!只有這樣,教主才會對她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