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334節
七皇子一直住在山上,同鹿蜀等人研習山林耕種之法,公主年幼,顯然不能同行,謝惠連便順勢留在了家中給王五郎打掩護。 仇池入夜后宵禁,會有守城軍巡邏。王五郎曾經為城中布防出謀劃策,對巡邏的路線倒是十分了解。 他們一路戰戰兢兢地到了城西的山上,摸到七皇子的住所后,發現屋內尚有燭光,王五郎大喜,偷偷上去叩門。 “七皇子,王五郎有事拜見?!?/br> 大約是沒想到王五郎會來,七皇子開門時露出一絲訝異,待他看到王五郎身后的謝貴妃時,惶恐的神色溢于言表。 “皇兄他……難不成……?”劉義季竟一時語塞,不敢再言。 王五郎作揖,“事出緊急,七皇子可否讓我等入內再談?” 劉義季忙側開身讓幾人入內,見到袁郎君時竟一時恍惚,“這位是?” 袁郎君忙跪地叩首,“草民乃是袁氏庶子,先皇后是草民的胞姐?!?/br> 劉義季迷茫地點點頭,不理解為何袁郎君會出現在此處。 袁郎君這時才解開胸口前襟,將藏了一路的秘詔雙手奉上。 “皇上此時身陷宮中,朝臣們皆以彭城王馬首是瞻。草民為先皇后送殯之時,被皇上詔入寢宮,將此詔托付給草民,讓草民務必親手交到七皇子手中!” 謝貴妃此時忍不住落淚道:“七弟,你皇兄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宮中危在旦夕,皇上平日里最疼你,你可一定要救救你皇兄??!” 劉義季接過還帶著體溫的詔書,趕緊扭開封蠟去看!他這段時間想了各種辦法回京救人,可都不經推敲。如今只要有任何能救皇兄的法子,他都愿意冒死一試! 可真等他將詔書讀完,人就像是丟了魂兒一樣跌坐在榻上,“不可能……這不可能……怎么會是這樣……?” 王五郎沒想到七皇子讀完秘詔竟是這種反應,急忙問道:“皇上有何旨意?” 劉義季哆嗦著手指指著地上的詔書,“你們自己看吧……” 王五郎趕緊撿起秘詔,一目十行讀完,也同劉義季一樣委頓在地,“怎會如此……怪不得,皇上只送了公主出城……” 謝貴妃顯然也沒想到,自己不受重視的女兒,竟成了皇上唯一的血脈。 待她看到詔書上那行“令七皇子劉義季即日起兵南下。命檀道濟集結湖陸軍,沿路守軍及石頭城駐軍,護送七皇子回京登基為帝”時,眼淚再也止不住了,“皇上這是打算犧牲了自己,為南宋江山擇選新君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就問你尷尬不尷尬 王五郎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地步。 誰會想到宮中的皇子竟然都都是假的?且皇上并不是讓七皇子來救駕,而是選擇禪位給了七皇子。 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皇上和七皇子最后的倚仗,竟是檀道濟能帶兵平叛。 他瞞著檀邀雨的盤算顯得如此多此一舉。想要檀家效力,又怎么可能繞得開檀邀雨? 七皇子則是滿臉的不知所措。他從未想過稱帝,不然也不會自抑多年。此時突如其來的詔書,讓他憂心皇兄安危之余,又十分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勝任這一朝之主。 房中四人此時各有心事,最輕松的大約是袁郎君,見王五郎與七皇子都沉默不語,而謝貴妃又只顧著哭,便主動開口詢問:“此時該如何是好?” 還不待兩人答他,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 王五郎大約也猜到了來人是誰,一開門果然見到秦忠志那張笑得見眉不見眼的臉。 秦忠志也沒進屋,只向里面掃了一眼便作揖道:“幾位該敘的話也都說得差不多了吧?若無他事,還請隨在下往滿翠樓走一趟。謝郎君和小公主已在樓中等候幾位了?!?/br> 謝貴妃一聽這話便慌了,“你們將本宮女兒如何了?!” 秦忠志面色不變,不慌不忙地答道:“謝貴妃莫急,公主身份特殊。外臣將她帶入樓中也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她。謝郎君此時也陪在公主身側照料,并無不妥?!?/br> 謝貴妃顯然不信,急著就要出門道:“本宮要見公主!” 秦忠志點頭,“自然可以。如外臣方才所言,我等并無要挾之意。所以特來請幾位過去。檀將軍此時也在樓中等候七皇子?!?/br> 王五郎嘆了口氣,“看來秦相早就算到了今日?!?/br> 秦忠志搖頭,“是也不是。我等雖早知皇嗣有假,卻不確定宋皇能查出真相。照我等起初的推算,宋皇會與彭城王相互妥協,立一位皇嗣為帝,而彭城王監國。小皇帝雖是傀儡,可對宋皇而言,卻有了事后翻盤的機會。直到看到小公主,我等才確信宋皇怕是已得知實情?!?/br> 七皇子小心翼翼地卷起秘詔裹在懷中,“走吧,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該去面見檀將軍?!?/br> 幾人跟著秦忠志下山,王五郎悻悻問道:“秦相何時知道他們三人在我的車隊中?” 秦忠志故作神秘道,“也不過是猜測?!?/br> 他自然不會說仇池附近早就遍布眼線,從王五郎的隊伍原地停留一夜時,秦忠志就已經對他們起了疑心。 王五郎此時倒生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反正他也不是仇池的臣子,藏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秦忠志自然不會同他多講,一行人就這么沉默地到了滿翠樓。 入到樓內,果然如秦忠志所說,不僅檀道濟在,行者樓的行者們也都在。公主年紀小,也不知事態嚴重,正躺在謝惠連懷里睡的香甜,倒是不認生。 劉義季看了看自己懷里的詔書,猶豫片刻,還是走到檀道濟面前,出人意料地單膝跪地,手捧詔書遞給檀道濟,“請將軍助我!” 檀道濟側開身,先將劉義季扶起,然后看向劉義季手里的詔書,卻遲遲不肯接過。 劉義季見狀又要跪,檀道濟忙攔住他,嘆了口氣道:“瞧七皇子這樣子,此前的傳言怕是真的了……這詔書……” 劉義季又將詔書向前遞了遞,“皇兄的詔書上,也有話給檀將軍,難道您不想看看嗎?” 檀道濟深深嘆了口氣,接過詔書,“也罷,是好是壞,總要落個結果?!?/br> 檀道濟緩緩將詔書展開,一字一句地讀著,看到“朕惑于讒言,有負君臣之義”時,檀道濟眼圈一紅,后又讀到“朕已查明,太子一事卻與檀家無關。天家失儲,檀家喪子,朕之心戚戚,哀同檀卿……” 悲傷之下,檀道濟手都抖了起來…… 劉義季開口道:“皇兄已為檀家正名,那些潑在大將軍身上的臟污已經洗清了?!?/br> 檀道濟重重點了下頭,朝南抱拳道:“臣謝皇上明察秋毫!” 劉義季道:“如今朝中jian臣當道,皇兄危在旦夕,還望檀將軍能不計前嫌,救朝局于水火,赦萬民于災禍!” 若是放在以前,此事檀道濟當仁不讓,可如今一番逃亡后,幺子慘死,獨女如今還在他國與敵人周旋,檀道濟一年近半百之人,斗志也漸漸消磨了下去。 劉義季也知道,皇室欠檀家許多,若是此事還有別的選擇,他也不愿再強迫這位老將軍。 劉義季坦誠道:“皇兄雖給了我秘詔,卻無兵符。京中禁軍三萬,除非有湖陸軍相助,否則光靠石頭城的駐軍則遠不敵禁軍。而湖陸軍向來以您馬首是瞻,還請大將軍助我。事成之后,我定如皇兄秘詔所言,封檀家為異姓王,將青州設為檀家的屬地!” 不得不說,劉義隆這次是謀算得深遠。先是為檀家正名,隨后又以異姓王打消檀家“兔死狗烹”的顧慮。只可惜他不知道,檀道濟的顧慮遠不止這些。 “容臣且問一句,七皇子可有信心做這一國之君?七皇子在建康時,鮮少問及政事。唯一一次參與朝政,便是與彭城王共同徹查宗親貪腐一事。若臣猜的不錯,當時應當是有嬴風在幫著你??杉幢闳绱?,你在徹查時依舊被彭城王壓過一頭?!?/br> 檀道濟將手中的秘詔小心卷好,捧還給劉義季,“所謂皇位,并不只是這一紙詔書,還有無數的將士要為此犧牲,他們的性命您可有膽量承受?便是您順利登基,朝中諸事繁多,對皇上來說最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是百姓天塌下來的大事。您閑散慣了,可有能力撐得起一朝天下?” 劉義季沒想到,檀道濟的顧慮竟不是檀家的結局如何,而是檀家扶上去的,會不會是一位稱職的天子? 劉義季傻傻地站在原地,因為他不敢打這個包票。 盡管他的確是為了皇兄的帝位穩固,刻意自抑多年??杉幢闶撬麤]有故作閑散,他就真的能做一位勤政的明君嗎? 皇兄那么才智卓絕的人,都被皇位拖累到如今的局面,他哪來的勇氣能拍著胸脯說,他會比皇兄做得更好? 檀道濟見狀,嘆了口氣搖頭道:“看來七皇子并沒有思慮清楚,此事還是容后再議吧……” 第七百二十二章 、與天賭一次 “檀將軍請留步?!?/br> 見檀道濟要走,蒼梧尊者卻突然發聲道:“檀將軍且聽老夫一言?!?/br> 蒼梧尊者伸手,云道生立刻上前扶他起身。蒼梧尊者整理衣衫發冠,鄭重其事地向檀道濟作揖道:“懇請檀將軍,念在蒼生的份上,接下這道圣旨?!?/br> 檀道濟一愣,忙躲開蒼梧尊者這一拜,“尊者這是做什么?檀某如何當得起您這一拜?!” 蒼梧尊者卻絲毫不介意什么長幼尊卑,依舊保持著作揖的姿勢對檀道濟道:“卜算者已推斷出檀將軍才是能改變局勢之人。無論是我等行者,還是邀雨那丫頭,披荊斬棘為的便是扭轉天道,還天下一個盛世太平?!?/br> 蒼梧尊者看向劉義季,“此子雖才能不足,可勝在心志清明,能辯是非。若檀將軍憂心他不堪重任,我行者樓愿派遣行者入朝輔政,教導七皇子成為當世之君。?!?/br> 劉義季聞言喜出望外,“尊者愿意讓行者們出世來教導我?!” 蒼梧尊者點頭,“正如老夫方才所言,行者樓無論是誰,求的都是天下太平的盛世。為此盛世,殫精竭慮、犧牲己身都在所不惜。我們避世為天下,出世亦為天下?!?/br> “可是……”劉義季話說道一半,又憋了回去。 但是在場的人都猜到了他想說什么,那檀邀雨怎么辦? 檀邀雨向來不看好劉氏皇族,對他這個七皇子雖然是勉強收留,可也是冷言冷語。 若不是劉義季之前將自己所有身家捐了出來給檀邀雨建學館,檀邀雨怕是連個笑臉都不會給他。 如今檀邀雨不在仇池,劉義季不但要請走她爹檀道濟,更是直接挖了她的墻角,將原本為仇池出謀劃策的行者們都帶走!這怎么想都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然而劉宋的局勢不等人,如今劉義隆還活著, 可以以秘詔為機, 以清君側為由,出師建康。 可一旦劉義隆殯天, 出師便很容易被世人誤會,當作造反,即便有秘旨在,也很難讓所有人信服。 天時地利人和, 時機已然成熟。 大約是想明白了這點, 七皇子劉義季再次堅定道:“請大將軍助我!義季雖不敢自比堯舜,可定當廣納諫言,實施仁政,以民為君?!?/br> 檀道濟看向劉義季。他知道蒼梧尊者說的沒錯。七皇子或許天資未必上等, 可難得的是他的仁心。有幾個皇子能做到天天與民同耕, 穿草鞋著麻衣的。 檀植和檀璨此時也上前。 檀植道:“湖陸軍的將士都是跟隨爹出生入死多年的,朝廷幾次易帥,都未曾動搖他們的衷心。如今王華雖執掌帥印,可他乃文臣, 終究不能長久。若彭城王登基,以他任人唯親的作風,爹辛苦訓出來的兵, 怕是就要落到拜火教的手中了!” 檀璨也跟著勸道, “爹,您就別猶豫了!知父莫若子!就算皇上什么好處都不給,您也不會看著反王篡位, 更何況這次皇上還給塊兒地呢!” 檀道濟一聽這話, 氣得心火直沖腦門兒!“什么叫知父莫若子?!這么多行者在身邊, 你怎么就不知道請教請教學問!” 說也奇怪,這心火一拱,原本已經消耗掉了的膽氣此時又回來了!檀道濟點下頭, 顯然是已經答應了, 可他又突然轉身去看秦忠志, “只是……” 一直沉默不語的秦忠志感受到眾人投來的目光, 心里叫苦不迭。 他那七巧玲瓏心,還能不明白大家是希望他能替檀邀雨表個態。畢竟檀邀雨的心腹里,若論起揣摩邀雨心思的,秦忠志肯定當仁不讓。 可這態不好表啊, 無論他怎么說,檀邀雨回來肯定都會拿他出氣,找他算帳! 秦忠志心里嘆了口氣,對檀道濟作揖道:“某雖不知女郎會如何說,可據某所知,女郎命人備了幾匹良駒給三位,一直在馬廄侯著?!?/br> 這話似是說檀邀雨早就猜到父兄會走,又好像沒說她同不同意放人走。只是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在眾人一致推動的情形下,聽起來就像是檀邀雨是贊成的。 檀道濟深吸了一口氣, 沖著四周的眾人抱拳道:“既如此,檀某便擔下這重任, 即日啟程前往湖陸,收攏舊部?!?/br> 一直沉默不語的王五郎此時立刻道:“晚輩愿隨大將軍同往!”說完又沖謝惠連打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