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294節
檀粲脖兒一縮,回頭正瞧見檀道濟正黑著臉站在他們哥倆身后,顯然將方才的話都聽見了。 檀粲原以為在劫難逃,可等了半天也未聞父親罵他。正想先認個錯,就聽檀道濟吩咐,“老大你下去瞧瞧,她到底都弄了些什么?” 檀植頷首,“喏??梢屗麄儗|西搬下船?” “她連我的話都不聽,怎么會聽你的?”檀道濟說完就黑著臉走開了。 檀粲有些疑惑,“爹這是什么意思?隨小妹折騰了?” 檀植沒搭話。二弟雖然經??跓o遮攔,可他方才說的,怕也是父親擔心的。檀植曾經算過,光是仇池的糧草花銷,就已經是個天文數字。更何況小妹還在暗中接濟湖陸軍營的開支。 照眼下看來,除非是一國之君,否則怕是哪家都娶不起這種娘子??梢粐?/br> 檀植只覺得越想身上越發冷,索性把這念頭拋在腦后。老實照著檀道濟地吩咐去漕船那邊看熱鬧。 也正如檀粲所說,與此同時,檀邀雨回建康的消息已經傳回了建康。 大多數不知道此前檀邀雨為劉義季解毒的人,都以為這是檀道濟抗北有功的原因。 檀家找回傳國玉璽時,就有過赦免檀邀雨流放的詔書,可人卻始終沒回來。大家本猜測許是檀家還有顧忌。 此次檀家又添新功,這才將人帶回建康,即便皇上不高興,怕是也不能多說什么。 檀家在朝中本就舉足輕重,此次抗北又民心更盛往昔,聲望已朝野皆知。檀邀雨身為檀家的獨女,想求娶的人家本該多到數不清。 可檀邀雨終歸有“妖女”的名聲在前,讓各家主母都不敢輕易動作。 不過借著各種由頭上門,找蔣氏“嘮家?!钡娜说故窃絹碓蕉?。 蔣氏原本還是想趁機抹黑檀邀雨幾句,可檀道濟仿佛早就預知到今日,臨行前就指了田叔的媳婦去了蔣氏身邊盯著。 不管誰來府上做客,這位老嬤嬤都在蔣氏身后站著。盯得蔣氏如坐針氈,多一句歪話都不敢說。 直到一日田叔病了,蔣氏這才擺脫了田嬸,急匆匆就去了彭城王府。 自打上次在王府宴請時遇到了被抬了側妃的九熹,蔣氏只覺自己是攀上了高枝。九熹不過幾句枕邊風,彭城王就在戶部給檀承伯尋了個肥差。 檀承伯期初還不愿意,嫌那官職太小,又與他領兵的志向不同??杀皇Y氏磨著去做了幾個月,嘗到了其中的甜頭,便也欣然接受了。他不曾想到,兵法上學到一些謀略算計,用在撈油水上,竟讓他如此得心應手。 蔣氏為此送了不少好處給九熹??删澎涿棵慷蓟亟o她價值更高的回禮,只說想同蔣氏結個善緣,讓她有空多去彭城王府坐坐。 蔣氏并不傻,可她不知道九熹的真實身份,還以為九熹是替彭城王在拉攏檀家。毫不夸張地說,如今無論是誰想坐上那張龍椅,都要檀家點頭才行。 想到彭城王日后是要稱帝的,蔣氏這賊船上得是義無反顧。 她剛得知檀道濟要帶檀邀雨一同回建康時,是又驚又怕。當年檀邀雨輕描淡寫地就殺了她的婢女,那一幕至今蔣氏都還會夢見。 思來想去,如今能幫她一把的,怕是只有彭城王府。所以蔣氏一得了機會,就趕緊去尋九熹。 才剛一進彭城王府,就有小女婢迎了上來,頗為熱情道:“檀夫人您來了??墒莵砜赐麄儒锬锏??婢子這就為您引路?!?/br> 蔣氏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要知道這可是彭城王府,下人們往日都是用鼻孔看人的,也就是對她,才如此殷勤。 小女婢笑呵呵地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隨口問道:“檀夫人和檀小郎君可是約好了?今日竟一起來了?!?/br> 蔣氏聞言一愣,“我家承伯也在府上?” 第六百三十六章 、臭魚找爛蝦 小女婢聽見蔣氏發問,似是有口無心地答道:“是啊,檀小郎君這幾日常與徐侍郎一同來府上尋王爺議事?!?/br> 蔣氏一聽兒子是同徐侍郎一起來尋王爺的,方才陡然提起的心頓時落了地。還頗有些驕傲地道:“唉,他年少不懂事,可不得多跟著徐侍郎和王爺學學?!?/br> 徐侍郎是長公主的獨子,官位雖不高,卻也是正經的皇親國戚。 小女婢奉承道:“夫人過謙了。兩位小郎君雖都是人中龍鳳,可婢子瞧著,倒是檀小郎君更有主見些。婢子還聽王爺同側妃娘娘提起過檀小郎君。說是宮里在為太子擇選太子府詹事和太子少輔。這差事說不得就落在檀小郎君頭上呢!” 蔣氏聞言喜出望外,忙拉住小女婢,順手就將自己手腕上的鐲子褪了下來戴在女婢手上,小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女婢得了鐲子,笑得兩眼彎彎,點頭肯定道:“雖說王爺曾同娘娘提過幾人,不過您也知道娘娘在王爺心里的地位。只要娘娘肯為檀小郎君說句話,這職位定是十拿九穩的!” 蔣氏聞言心花怒放。若是檀承伯能做了太子府詹事,或是太子少輔,那他們母子就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了。 若彭城王一心輔佐皇上,他日太子登基,檀承伯就是潛邸之臣,最得重用。若彭城王真的反了,那幫彭城王除了心腹大患的太子亦是大功一件! 如今皇上久病,連太子的身邊人都交給彭城王擇選。彭城王當然會把自己最信任的人派過去。 長公主素與彭城王親近,這職位徐侍郎是板上釘釘了。而自己的兒子此時同徐侍郎結交,豈不是擺明了升遷在即?! 蔣氏越想越覺得這事兒靠譜,簡直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這東風,就是九熹的枕邊風! 蔣氏笑容滿面地試探小女婢,“不知側妃娘娘近日可有什么喜好,娘娘養育世子如此辛苦,我正想尋些好物,讓娘娘開開心?!?/br> 小女婢若有所思,“娘娘衣食不缺,珍寶滿屋。婢子還真的不知娘娘缺什么。若說心頭好,娘娘倒是喜歡聽些奇聞趣事。許是整日呆在王府里實在憋悶吧?!?/br> 蔣氏聞言擊掌笑道:“奇聞趣事有何難的!這建康城里有什么新鮮事,我可是如數家珍?!?/br> 小女婢憨笑,“那敢情好,夫人快與婢子去拜見娘娘吧?!?/br> 蔣氏點頭,踩著輕快的步伐,隨著小女婢一路向內院走。 經過一排屋子時,蔣氏雖聽見里面有些響動,卻也未在意。絲毫不知道此時檀承伯和徐湛之正在里面吞云吐霧,吸食五石散后圍著幾個女婢追逐嬉戲。 進到九熹的房內,見她正無聊地撥弄著一盒子彩寶。 盒中的寶石個個晶瑩剔透,火彩十足。便是隔著些距離,蔣氏都能看出這些都是難得一見的寶物。估計是彭城王尋來哄九熹開心的,可九熹的眸中卻不見絲毫喜色。 見蔣氏來了,九熹眼中方有了一絲人氣兒,纖手軟軟地指了指身旁的墊子,“坐吧?!?/br> 蔣氏見禮后,道謝落座,垂頭時小心地掃了一圈,果然未見小世子。 說來也是奇怪,她來彭城王府也不是一兩次了,除了百日宴那天,似乎從未在九熹這兒見過那孩子。莫不是病了? 蔣氏也不敢多問,只順著小女婢方才指點她的說道:“娘娘近日怎么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九熹果然答道:“這王府雖大,可四四方方也就那么些去處。怎比得本宮往日隨母親在外游歷來得自在?!?/br> 蔣氏忙道:“娘娘身份今非昔比,又要照顧小世子,自然難得出門。妾身到是外出的多些,不如尋些趣事說來給娘娘解悶?” 九熹淺笑,“如此甚好。若說趣事,最近建康城里談論的怕都是檀家的千金。聽說她就要回來了。不知是位什么樣的女郎?” 蔣氏沒想到九熹一上來就問這個,不過她本來就是想來尋九熹幫忙的,自然也不瞞著,添油加醋地將檀邀雨小時發瘋,被關入地牢的事兒說了一遍。 “您是不知道,那哪里是個人,分明就是個妖女。才一抬手,就殺了妾身的女婢。我家將軍是鬼迷了心竅,非要將這妖女帶回來。妾身每每想到這妖女,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可惜妾身人微言輕,勸不動將軍,更無法向王爺和皇上進言。妾身是真的擔心,若那妖女再發起狂來,傷了人可怎生是好?!笔Y氏說著就泫然欲泣起來。 九熹微微抬眉,“哦?她一抬手就將人殺了?” “千真萬確!”蔣氏篤定道,“妾身可是親眼所見!娘娘一定要告訴王爺,小心提防這妖女??!” 九熹淺笑,“本宮雖是王爺的側妃,不過說到底還是婦道人家。這話合該讓有識之士同王爺講明。王爺這兩日一直在為太子擇選太子府詹事和太子少輔。長公主的獨子徐侍郎已經內定了詹事之職,這太子少輔……依本宮看,就屬檀小郎君最為合適?!?/br> 蔣氏沒想到自己的目的竟然這么容易就達成了,連連點頭附和,“多謝王爺和娘娘的賞識!娘娘說的極是。我家承伯文武皆能,這太子少輔舍他其誰?!” 九熹點頭,“等檀小郎君做了太子少輔,自然能忠君直諫,為皇上和王爺排憂解難?!?/br> “正是!正是!”蔣氏忙道:“承伯一定不會忘記王爺和娘娘的提現之恩!” 九熹又目露訝異,“說起來,檀將軍乃是國之棟梁,夫人您也是賢良淑德,怎么令千金卻得了這種‘瘋病’?” 蔣氏忙擺手,咬牙切齒道:“娘娘有所不知。那檀邀雨并非妾身所生。而是我家將軍前任夫人的孽債!那位同她女兒一樣,乖戾無情,生出了個妖女,卻不知贖罪,還拋下夫君兒子,自己出家去了!” “哦?”九熹來了興趣,“她親生娘親居然還活著?” 蔣氏黑著臉,“家中丑事,怎好外宣?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沒幾個人知道。外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br> 九熹舔了下嘴唇,似笑非笑地道:“說不定她出家就是為了她女兒贖罪。只是不知哪家寺院道觀敢收留這樣的婦人?” 蔣氏憤憤道:“誰說不是!此等罪婦沒被問斬已是對她的仁慈。被休棄了也該躲得遠遠的??烧l曾想,她都出家了還花著檀家的銀錢。這幾年妾身暗中查探,發現我家將軍每年都會給家道觀送一筆香油錢??蓢@我家將軍重情重義……” 九熹試探道:“夫人就沒派人去那道觀查看查看?” 蔣氏氣哼道:“妾身哪兒有那么大的能耐?將軍每次都是派心腹將香油錢送去,至于送往何處,妾身也是無權過問?!?/br> 第六百三十七章 、容止俱佳 “容止可觀,進退可度……” “啊——!”一聲慘叫。 “恭美姿儀,人多愛悅……” “啊——!”又一聲慘叫。 “冠服端嚴,神情閑遠……” “王五郎!你別念了!縱然你將這世間的贊譽之詞都念一遍,也不能減輕這痛苦分毫!” 王五郎悠然自得地看著謝惠連和一個個排著隊,等著被拔毛修眉的學生,語重心長地道:“道家講究道法自然,隨身隨性。你們在五學館求學時,自然不必過多在意儀容??稍蹅冞@是要回建康,你瞧瞧你們一個個蓬頭垢面的樣子,可進得去孔廟?可入得了廳堂?可敢在官署街上行走?” 檀邀雨在一旁隨著謝惠連的慘叫抽冷氣。 她自己雖不甚在意外貌,可當初在建康入城被圍堵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對建康人看中外貌這一點自是深有體會。故而她雖有些同情表哥,卻沒阻止王五郎。 實在被謝惠連叫得心緊,檀邀雨抽出隕星匕首道:“要不我來幫表哥剃吧。我刀快,當不會如此疼痛難忍?!?/br> 王五郎趕緊擺手阻止,“用刀剃雖輕松,卻治標不治本。只有將雜生的毛發一一拔除,再涂上我這藥膏,方能一勞永逸。誒!你小心些涂,這藥若是不小心碰到頭皮,你的后腦勺可就要涼快后半生了?!?/br> 檀邀雨沒辦法了,只好眼瞅著五學館的學子們一個接一個“受刑”。心中又有些竊喜自己隨了母親的柳葉彎眉,否則怕是也躲不過這一劫。 “女郎,大將軍派末將來通報,咱們后日就能入建康城了?!?/br> 一聲通報自門外響起,檀邀雨隔著門應了聲,“多謝告知?!?/br> 王五郎一聽,越發催促起來,“趕緊趕緊,莫誤了正事?!?/br> 于是一聲聲慘叫在漕船艙內此起彼伏,聽得來通報的小將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然老兵們說的沒錯,富貴也不是誰都能享的,那都得是受皮rou苦的。 想到后日就要入城,檀邀雨心中也有些忐忑。上次她還能冒充秦十二,這次卻是真正的檀邀雨。世人會如何說她,如何說檀家?她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可父兄會不會被人指摘? 謝惠連捂著眉毛坐到檀邀雨身邊,猜到檀邀雨的擔心,寬慰道:“莫怕。秦相給你出的主意一定能行。退一萬步講,有檀家和謝家在,也不敢有人公然為難你。至于私下為難,恐怕誰都不是你的對手?!?/br> 檀邀雨被氣笑了,“表哥這是明里暗里,說我擅長背地里下黑手?” 謝惠連聳聳肩,表示自己可沒說,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 隨著船隊越發靠近建康,各路眼線的消息陡然增多了起來。 以朱家遍布建康城的商鋪、走販為首,整個建康城里,但凡有點兒分量的人都在行者樓的監視之下。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動作,都會被詳細上報再傳給檀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