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293節
何盧一愣,扭臉去看棠溪,又將信將疑地去看檀邀雨。 檀邀雨索性靠著軟墊躺了下去,故意不去看這一家三口,語含不滿道:“還不趕緊去給你家女郎修門!都被你撞歪了!” 見何盧呆呆地跪在那兒,棠溪沖他點點頭。何盧這才一拍腦袋,把孩子往棠溪懷里一塞,就從地上爬起來,又火急火燎地沖出去找工具修門了。 檀邀雨突然氣不打一處來,“這個何盧,怎么每次到你的事兒上就變得沒腦子呢!難不成他真以為我會拿你們母子怎么著?!” “何大哥也是關心則亂吧?!痹频郎纳ひ糇蚤T口傳來,仿佛一道春風般撫慰人心。 他提步進門,對棠溪點頭見禮,“小道方才跟何大哥說師姐一定不會為難你們,何大哥卻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梢娝麑δ銈冇卸嗫粗??!?/br> 棠溪聞言頓時臊紅了臉,垂頭道:“婢子去給女郎和云道長弄點兒吃的,二位先聊著?!闭f完就抱著孩子慌張地退了出去。 檀邀雨氣哼哼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夫妻倆的性子明明南轅北轍,如今行事卻越來越像了?!?/br> 邀雨嘴上似是不滿,心里卻也替棠溪高興。 她又扭臉去看云道生,“你也是掐著時辰來的。怎么?師公沒答應你?” 云道生聞言卻不答,只在檀邀雨對面落座,雙眼平靜無波地看著她。 檀邀雨只被云道生盯了一會兒,就覺得渾身發毛,“你不用來這套,我如今的情況你也知道。自保尚且不能,如何帶你去建康?” 云道生卻突然問了個毫不相干的話題,“你和棠溪說,是你讓墨曜去的建康?” 檀邀雨不知道小師弟怎么突然說這個,他方才肯定在門口聽見了。 飛速將方才的一幕幕過了一遍腦子,邀雨確定自己沒說漏什么,就硬著頭皮點頭,“對、對啊,干嘛?” 云道生難得地蹙了下眉,很快又恢復平靜,“師姐的情蠱現下如何了?” 檀邀雨猛地咽了口口水,她是真不知道,這幫人jingzi到底是怎么從這么平常的話里找出她的破綻的?果然,她就不適合做細作!天生不是演戲的料!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碧囱陣L試性嘴硬道。 云道生行云流水般從廣袖中取出龜甲和銅錢,“看來師姐是要我損耗壽數來自己占卜了?!?/br> “得得得,”檀邀雨伸手一把按下龜甲,“你厲害,行了吧。本來就是個短命的,你省著點兒用吧!” 檀邀雨這話等于是默認了。 云道生似乎早就猜到了,一點都沒顯得意外,只是微微嘆息了聲問,“師姐打算瞞著?” “嗯?!碧囱陿O低地回了聲,“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那你帶我去建康?!痹频郎?。 檀邀雨就差從軟墊上跳起來了,“你威脅我!”這還是她清風朗月的小師弟嗎?! 云道生小心地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檀邀雨,“不是威脅。我是尊師命隨行。師父說,大師伯也已經離開平城,會在建康與我們匯合?!?/br> “我師父也來?!”檀邀雨真的沒想到。 “師姐……”云道生的雙眼變得深邃起來,“您應該清楚,師公和諸位行者,將一切都押在了您身上。我相信師姐不是莽撞之人,但此次實屬險招,所以不僅師姐行事前要再三思慮,我們也會拼盡一切護住您。您是樓主,您要護住的只是行者樓的道義,并不是我們。而我們才是要護住師姐的人?!?/br> 檀邀雨垂下頭。她護短,又貪心。身邊的人,她一個都不想失去。哪怕是自己拼死,也想把他們護在身后??苫蛟S她錯了。 那怕如云道生一般,武功讓她不忍直視的小師弟,也依舊是希望與她并肩作戰的同門。如果她不希望云道生有危險,就該知道云道生同樣不希望自己有危險。 “好。我帶你去?!?/br> 見邀雨點頭,云道生滿意地笑了,又遞過去一根簽子,“卦我都起好了。十日后最宜遠行。師姐不如同檀將軍一道回建康。只是去之前,還有個人,師姐需去見見?!?/br> 檀邀雨看了那竹簽的卦文一眼,無奈地哀嘆一聲,“都聽你的……” 第六百三十四章 、干的是本行!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檀邀雨此時是真的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了。 掰掰手指算算,自己給人家裝麻袋里幾回了?當初也沒想到她也有求到王五郎身上的一天啊…… 原本見了檀邀雨還有點兒心神不歸位的王五郎,聽說了檀邀雨的來意后,很快就從天外飛升的地方把自己的魂兒抓了回來。 “所以,你想請我幫你給五學館打名號?” 檀邀雨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點頭。當初云道生讓她來找王五郎,她原本打算蒙混過關。誰知云道生卻死盯著,說卦象顯示,王五郎此行必能助她一臂之力。 雖然檀邀雨實在想不明白,行者樓能者這么多,做什么也輪不到去求王五郎??!可云道生既然開口了,她也只能照辦。 直到現在同王五郎面對面坐著,檀邀雨也依舊想不明白,王五郎能怎么幫她。 所以當王五郎問,“你想我如何做?”時,檀邀雨也有點兒茫然地搖頭,“我對這些不甚通曉,只是想五學館入城那時,能成一時盛景,能引得萬街空巷。你可做得到?” 王五郎微微沉思,“離出發還有幾日?” “九日?!?/br> “時間是緊了些……聽說此行是走水路?” 檀邀雨點頭,“已經決定了要同湖陸軍營的述職隊伍一同南下,所以是走水路?!?/br> 王五郎的扇子在掌心一拍,胸有成竹道:“既然如此,我稍后列個單子,請女郎著人為我籌備齊。其余的,便全交給在下吧?!?/br> 完全出于對云道生的信任,檀邀雨點頭,對王五郎抱拳,“有勞?!庇峙ゎ^去看一直在旁邊看著的謝惠連,“此次回建康,還要為表哥將宗子宴補上。到時也請表哥著重打扮一番。建康氏族都看重外表,我雖不贊同,卻還是請表哥迎合一二,力求光彩照人?!?/br> 謝惠連點點頭,對檀邀雨的敵對早就在常日的接觸中打消了,只追問了一句,“既是走水路,可有機會路過巴陵?” 檀邀雨聞言先是一怔,隨后心中又有些暖,“等事情安定了,我再同表哥一起去看望母親。到時母親見了你,怕是都不敢相認了?!?/br> 謝惠連點頭,“好。咱們在建康多買些姑母喜歡的物什,到時一起給她送去?!?/br> 待檀邀雨走了,謝惠連又有些擔憂地問王五郎,“你可是十拿九穩?表妹不惜冒險回建康,就是為了這一場盛世,你若不行,可萬不能逞英雄?!?/br> 王五郎聽了不滿地“嘖”了一聲,又用手上的扇子去敲謝惠連的頭,“我問你,我以前在建康做的什么營生?” 謝惠連呆了一下,“做……王家的公子……” “榆木腦子!你再想想!” 謝惠連突然睜大眼睛,“你不會是說……那花船?” “你還不算太笨?!蓖跷謇尚赜谐芍竦厣戎茸?,“引人注目這種事兒,那可是本公子的老本行!你就放心等著瞧好戲吧。不過那些先不急,你宗子宴的行頭卻更是耗時,走,回你屋,本公子幫你參謀參謀!” 只能說云道生的卦卜得是真的靈,大年后第一個回暖的天兒,就讓檀邀雨趕上了。 就像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吹開了江上大小的船帆。 身為此次抗北主帥的檀道濟,原本是應該在年前就回京述職的。但是檀邀雨傷重,加之魏皇雖然已經回了平城,可魏軍始終沒有完全后撤,一直在國界處蠢蠢欲動。 檀道濟一拖再拖,拖到了今日,終于帶著二子一女踏上了回建康的船。 只是檀道濟此時眉頭皺得能夾死只蒼蠅。 “皇上已經準了你回建康,你作何還要掩人耳目,一身男裝打扮?” 檀邀雨俏皮地沖爹爹擠眉弄眼,“天機不可泄露。進入秦淮河時,爹借我艘好船就行?!?/br> 檀道濟知道女兒主意大,即便他反對,檀邀雨肯定也是知錯不改,只能無奈道:“別太惹眼就行?!?/br> 檀道濟心里打算著,這次好不容易能和邀雨一同回建康,不管女兒樂不樂意,也要替她相看幾家。等定下了人家,就算豁出他這張老臉,都要去同姜師傅說,帶女兒離開行者樓。 這一次女兒受了這么重的傷,差點兒沒了命。在檀道濟看來,欠行者樓的人情債已經還了。無論雨兒行事多跳脫,女兒家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正途。畢竟她年紀也不小了。 轉眼又看見檀植和檀粲正圍著邀雨,夸她穿男裝英氣十足,檀道濟就覺得腦仁兒疼。他一直覺得虧欠謝氏,總想著能將這份愧疚補償給她的三個孩子。 可到頭來,陪他吃苦受累的,卻一直是這三個兒女。若是謝氏還在…… 檀道濟正想得有些出神,就聽有人同他打招呼。 “……此番還要多謝檀大將軍帶我等學生同行?!?/br> 檀道濟這才注意到面前站著的王五郎和謝惠連,兩人在這一輩氏族子弟里,本就長得出類拔萃,這一年在行者們的教導下,無論是學識還是氣度都進步了不只一星半點??丛谔吹罎劾?,也覺得后生可畏。 再瞧他們身后,皆是五學館千挑萬選出來的二十位弟子。這些人有的是去年在建康招收的,有些是不遠萬里打探來的,還有些是秦家和行者們挑選的子弟。 檀道濟雖是武將,卻也覺得眼前這一隊書生屬實養眼,所謂白衣相卿,大約就是說這樣的學子們吧。 檀道濟將眾人逐一看過,有些欣慰且自豪道:“諸君日后必為國之棟梁,家國復興指日可待?!?/br> 這一幕正好落在旁邊三兄妹眼里,檀粲又開始說話不過腦子,“我怎么瞧著咱爹不像是在勉勵后輩,更像是在挑女婿呢?” 檀植此時真恨不得把二弟按地上捶一頓,可又礙著邀雨的面子,只能淡淡道:“你少在這兒口無遮攔?!闭f完又去偷瞄檀邀雨。 邀雨卻一臉盲懂無知,“大哥瞧我作甚?我可是不能嫁人的。你們與其cao心我,不如想想自己。這兩天爹也不知怎么,總長吁短嘆地說自己老了,是時候該含飴弄孫了?!?/br> 兩兄弟一聽就垮下了臉,只盼船再行慢些,晚點兒回建康才好…… 第六百三十五章 、家有富婆 船行五日,第一次??垦a給。檀植和檀粲不盯著軍需官調度糧草和淡水,反倒一直盯著檀邀雨一行人坐的漕船。 漕船和戰船不同,底平艙淺,船帆和客艙都在尾部,船的前端有很大一片寬敞的甲板是方便平時裝卸貨物的,此時卻儼然成了市集一般。 大大小小的箱子被逐個拆開,王五郎站在最前面一一過目,仔細地不放過絲毫瑕疵。他點了頭的就被仆從抬進艙內,他不滿意的則立刻被搬下船,再去換其他的。根本沒有討價還價,商量的余地。 從絲綢布匹,到煙熏燭臺,再到管樂絲竹,莫說湖陸軍營里的將士,便是檀邀雨也未曾見過這么多五花八門的東西。她原本還有些擔心王五郎不能勝任,此時倒是徹底放心了。 檀家兄弟的主船要比邀雨的漕船高出許多,倆人扒在欄桿上就能將整艘漕船的情況看得一覽無余。 就這么看了半個時辰,檀粲已經從方才的新鮮好奇,變成實名羨慕了,“大哥……這些東西該不會都是小妹買的吧?別的我是不識,那案桌倒頗像我之前在建康看中的那張。當日問了價格,嚇得我連那店都不敢再去一次了?!?/br> 檀植瞟了二弟一眼,眼神無聲地表示‘瞧你那點兒出息’。 檀粲不樂意了,“哥你若是硬氣,就不用為了買把好劍就存了兩年軍餉!咱爹那胳膊肘往外拐的性子,好東西都給下屬了,就可咱哥倆克扣。你瞧瞧我這套軍甲,還是你之前穿不下的,他都不說幫我重新打一套新的!” 檀植忍不住看了眼四周,見沒人聽見檀粲的話,才小聲訓斥道:“你少說兩句。被旁人聽見了,爹的顏面何存。還怎么在部下面前立威?” 檀粲皺皺鼻子,“大將軍哪兒會在意這些?” 他又往下瞧了眼,滿是羨艷道,“小妹這是挖了座金山???瞧瞧這手筆……不過是半月的船行,都過得如此講究?!?/br> 檀植聽出了二弟話中的意思,微微蹙眉,“爹叮囑過小妹,讓她不要過于張揚,如今看來,她是絲毫沒打算聽?!?/br> 檀粲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爹這根本是掩耳盜鈴。就算小妹悄無聲息地進建康,難道城里那些人家就會不知道?皇上就會不知道?爹如此叮囑,無非就是希望給她尋個平常些的人家嫁了??赡闱魄?,若非鐘鼎,哪家襯得起她?怕是夫家的院子都擺不下她的嫁妝。齊大非偶,門不當戶不對的,她若真被許給個尋常人,要么夫家變成附在她身上的吸血鬼,要么就是她一怒之下滅夫家滿門。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兒?!?/br> 檀粲剛自覺聰明地說完,就聽大哥喚了句,“父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