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170節
檀邀雨不滿地沉下臉,“若不是我爹想保你性命,就憑你方才這番話,我就留你不得?!?/br> 謝晦絲毫不領情,依舊氣焰囂張道:“少在那里虛情假意!檀道濟若知道兔死狐悲,就不會讓你在此攔截本將軍?!?/br> 檀邀雨有些無奈道:“我爹看在與你同袍多年的份上,才心軟給你一線生機??晌覅s不能看著他為你冒險。你說得沒錯,兔死狐悲。不過你謝晦這一只兔子,同整個謝氏一族的分量比起來,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了。我要用謝氏一族來保全檀家,所以不能讓你跑回陳郡,牽連整個謝氏被皇權打壓?!?/br> 早在劉義隆登基之前,檀邀雨就已經開始扶持她的親舅舅家。如今三年初見成果,檀邀雨斷不可能讓謝晦一人葬送其他謝氏子弟的仕途。 謝晦不知為何渾身一抖,手上的長刀都險些掉落,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究竟是檀道濟派來的,還是陳郡謝氏族老們派來的?” 檀邀雨沉默著沒有回答。是誰派來的,此時又有什么關系呢? 謝晦卻在檀邀雨的沉默后,陡然頹喪了下來。仿佛一瞬間就老去了十歲,連身體里最后僅剩的一點兒豪氣都盡數消散了。 他將長刀向地上一擲,刀尖順勢沒入土中。謝晦翻身下馬,跟著他的親隨也一同下馬。 謝晦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問檀邀雨道:“我愿意束手就擒,你能否放其他人一條生路?” 檀邀雨搖頭,“你們已經是運氣不錯了。這前面不遠就有伏兵。方才你若是沒有停下救你弟弟,此時應該都已經死了。既然留住一條命,就回去建康,等候發落吧。說不定皇上會念在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恕你的家人?!?/br> 謝晦身邊的幾人急了,“將軍。你千萬別聽她胡說八道。這里離陳郡不過百里,族中若想跟將軍劃清界限,又怎么會派一個外姓的丫頭來說。她分明是虛張聲勢!想要騙您投降!咱們這么多人,難道還會怕一個女人?” 檀邀雨“嘖”了一聲,鄙夷地看著方才說話的人,“看來不真死幾個,你們就是學不會不要輕敵啊?!?/br> “她不是虛張聲勢?!辟L的聲音突然從謝晦身后的前路傳來。 嬴風的話音剛落,子墨、云道生、祝融和墨曜也從路邊藏身的大樹后現身。 待謝晦看清了嬴風身后的一千精兵時,便再提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了。他認出了嬴風,“是你——” 謝晦又看向檀邀雨,似乎明白了什么,“原來如此——” 嬴風一看謝晦的眼神,就知道他誤解了。有些人就是這樣,明明同真相十萬八千里遠,卻還總覺得自己已經窺探到一切了。 嬴風讓人將謝晦等人捆了,明日一早就會啟程親自押送他回建康。 想到檀邀雨也要同自己一路同行,嬴風就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 他走到檀邀雨身邊,眼角再次彎起那個嫵媚的弧度,“走吧,咱們先去襄陽稍作準備,明早便啟程回建康。等到了建康城,我帶你吃遍所有好吃的,逛遍所有好玩的?!?/br> 檀邀雨不知為何,卻沒對嬴風的話做出太大反應。反倒是子墨莫名地抬手拍了云道生的肩膀一下。 第三百五十三章 、對立面 云道生被子墨拍得一頓,露出一臉無奈表情的同時,飽含著內力的誦經聲立刻鉆入耳膜,好似有人在嬴風的耳邊猛敲了一下銅鑼,震得他兩眼冒金星。 就算再重新來一遍,嬴風也絕對不會想到檀邀雨會算計他。 他并沒有注意到為什么子墨他們一直等到他現身了,才從隱藏的地方走出來。他也是后來才想明白,為什么檀邀雨聽到好吃的會毫無反應。 因為她趁自己去捆綁謝晦時,已經封閉了聽覺。 檀邀雨在嬴風被云道生的內力影響時直接點了他的xue道。而祝融就像是瘟神轉世,隨著他猛一錘地面,一圈毒霧就翻滾著向外擴散開來。 嬴風帶來的人還以為檀邀雨這是想要搶奪謝晦,慌忙后撤。反倒讓檀邀雨大搖大擺,毫無阻攔地帶人離開了。 臨走前,她對嬴風道:“我沒想過回建康。也沒想過要把玉璽交給劉義隆。他若不想我帶著仇池歸順北魏,在北魏南下時開后門,就最好對我爹和我兩位哥哥好一點兒?!?/br> 檀邀雨說到此處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找一個最合適的說法。 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嘆之后,檀邀雨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你與我同門,所以我不會傷害你。只是……你只要還在劉義隆身邊做事,我們就只能站在對立面上……師兄……善自珍重吧……” 聽過檀邀雨叫過他無數次師兄,有喜悅的,有敷衍的,有諷刺的,可唯獨這一次,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哀傷。 檀邀雨離開后大約兩個時辰,嬴風才從僵直的定身中恢復過來。他本可以用自己的內力沖開xue道,可他卻沒有。 不知是不愿意面對檀邀雨算計了他的事實,還是想不清自己今后該如何做。xue道自行解開后,嬴風也依舊躺在用木頭臨時做的擔架上一動不動。 七皇子劉義季在襄陽城門口等著他們??吹劫L這個樣子時,劉義季卻出乎嬴風意料地沒有嘲笑他。 劉義季揮退了旁人,見嬴風依舊在擔架上躺尸,也毫不嫌棄地一屁股坐在擔架旁邊的地上。 “你喜歡她?” 劉義季突如其來的發問驚得嬴風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陣地猛咳。 “看來是真的?!眲⒘x季單手拄腮,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咳得面上微紅的嬴風,“可惜郎有意,妾無情?!?/br> 嬴風終于停下了咳嗽,垂著頭不說話。一縷頭發自他的發冠中脫落,垂在他的臉頰上,讓嬴風的側臉看上去似水墨畫就般淡逸利落,卻又有一種蕭瑟摻雜其中。 可能是劉義季對著這張臉也說不出來更多戳人心的話,他隨即站起身,拍了拍袍子粘上的土,“放心吧。她也算是幫了我一把?;市帜抢?,我會替她開脫的?!?/br> 嬴風心中一驚,抬頭皺眉道:“你想把檀將軍的計劃供出去?” 劉義季想了想才道:“雖然功高蓋主不是什么好兆頭,可我同你一樣,覺得檀將軍是真正的國之棟梁。反倒是那個到彥之,怎么看都是個繡花枕頭,只知道奉承皇兄。這鍋就讓他先背著吧?!?/br> 嬴風此時才松了口氣,“謝謝你?!?/br> 劉義季撇嘴,似乎見不得嬴風這副情深不壽的模樣,“你比我和皇兄幸運,至少還能真心待人。這次我幫你討好了你未來的岳父,到時候你有了好東西可別忘了我。秦淮河上的那些jiejie們,什么好東西都想著要給你留著。長得帥了不起??!” 劉義季說完便嘟嘟囔囔地往襄陽城里走。此時他一臉不爽的樣子,看著才有了幾分少年人的心性。 嬴風看著劉義季的背影,自嘲地想,自己也算是萬花叢中隨便打滾的人,這次竟然被個還不懂男女之情的小丫頭給設計了。這若是讓花船上的姑娘們聽說,自己怕是要被笑掉大牙嘍…… 檀邀雨的話一直在嬴風腦海里重復?;蛟S檀邀雨覺得他天真,可嬴風是真心認為劉義隆會是位明君。既然自己不能重色輕友,就只能想辦法把檀邀雨也給拽到劉宋的陣營里來了。 只是此事說來容易,做來卻難。以檀邀雨眼下對劉宋的成見,不反目為敵已經是最好的局面了??磥磉€得從自己未來岳父那兒下手啊…… 再說檀邀雨,一路順暢無阻地離開了安陸。她沒打算去見檀道濟。 不管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她的確是破壞了檀道濟的布局。想必爹爹此時應該會很生氣,就讓她的兩位親哥哥替她承受這沉重的父愛吧。 可檀邀雨也沒打算現在就回仇池。倒不是她玩心重,一回家屁股就坐不住,而是現在回去,難保不會有劉宋的軍隊在路上攔截。 想來想去,她決定先去青州看看。一是爹爹的湖陸軍營就在青州旁邊。這次若是她的擅自行動給爹爹惹來了什么責罰,湖陸軍營應該能很快就收到消息。 軍營里的人都是爹爹的親信。真要是劉義隆敢因為自己沒回建康就為難檀家,檀邀雨不介意在謝晦之后,帶著湖陸軍營和仇池軍同時進攻建康。 不知道南宋的朝廷吃不吃得消連續兩場重臣兵變。 除了這一重考慮,檀邀雨還想去青州探探朱坦誠的底。 拜火教的竹簡檀邀雨雖然不盡信,可她也做不到全無芥蒂。與其猜疑不定,她寧可自己去查探一番,親眼看看到底朱家是不是披著羊皮的狼。 檀邀雨動作很快。幾個人輕車簡行,不等嬴風他們回到建康,檀邀雨就已經到達青州蟄伏了下來。 此后幾日,幾個人分頭在青州城和湖陸軍營附近晃蕩。為了不讓爹爹知道自己的行蹤,檀邀雨這次只好親自上陣打探消息。 好消息是,朝廷那邊似乎并沒有因為檀邀雨拒絕回建康而為難檀道濟。劉義隆反倒因他抓捕謝晦有功,大嘉贊賞。由于檀道濟的官職已經為一品武將,再無可封。劉義隆干脆就給檀植和檀粲各晉封了兩級。 而壞消息是,朱家最近變得神神秘秘,雖然頻頻有動作,卻始終無法被邀雨他們的打探到任何實際的內容。 于是不愛同自己人拐彎抹角的檀邀雨,選擇在今夜潛入了朱府,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朱坦誠的書房里。 第三百五十四章 、難以自證 月上中天,朱坦誠才一身疲憊地回到府中。 他這幾日實在是有些焦頭爛額。秦忠志讓秦家子弟送來了一卷竹簡和一封堪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書信。 他看完以后只覺得渾身如墜冰窟。這這竹簡上的內容就像一把利劍懸在他的頭頂上,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 朱坦誠覺得檀邀雨還是更傾向于信任他,否則就不會將竹簡毫無保留地交給他。 按秦忠志信中所說,朱家為了自證清白,必須想辦法查清竹簡上各家的虛實,并且將真的屬于拜火教的生意全都打壓或是吞并掉。 可朱家如今雖稱得上一方巨賈,可畢竟發家是近幾年的事情。以朱坦誠現有的人脈和財力,要說想吃掉哪家就吃掉哪家,也有些夸大其詞了。 這幾日朱坦誠幾乎是日日食不下咽,夜不安寢,他已經在傾盡所能地打探各家的消息,但竹簡上的商戶實在太多了。 即便朱家停下所有的生意,一心追查,恐怕也是杯水車薪。 可朱坦誠不敢抱怨,也不敢吐苦水。他不怕得罪了行者樓再次變得一貧如洗,但他怕自己的女兒會受牽連。 朱坦誠再沒有比眼下更后悔當初把朱圓圓送去仇池。自己女兒雖然被嬌生慣養壞了,可好死比不上賴活著。更何況以朱家如今的財力,即便朱圓圓什么也不干,也夠她揮霍一世了。實在也算不上賴活著。 他剛到家中,管家就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上前稟報道:“主子,有客在書房等您。應該是行者樓那邊的人……” 朱坦誠一驚,周身的困倦頓時一掃而空。他抹了把頭上的汗。明明還是二月天,冷得很,他卻一層層地往外冒汗。 朱坦誠并不奇怪行者樓會派人來。檀邀雨發現的事情不可能瞞著行者樓。如今行者樓有許多營生都由朱家代為打理,所以他們早晚是要來過問的。 只是當朱坦誠一推書房門,發現里面站著的是子墨時,他頓時腳下一軟。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檀邀雨不信他了?派子墨來殺他的?那圓圓在仇池豈不是也兇多吉少。 還不等朱坦誠為了活命開口辯解,他眼角余光便瞧見了另外一個趴在他案桌上的人。 再仔細一看,居然是檀邀雨側著臉趴在他的案桌上,已經睡得口水橫流了。 子墨輕咳了一聲,“雨兒,朱大回來了?!?/br> 檀邀雨似是剛從夢中驚醒,猛一抬頭,臉上還留著書案壓出來的紋路,還有她的口水印。 緩了一會兒,檀邀雨似乎才徹底醒過來,她用手抹掉了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道,“世人總將商戶視做最低等,覺得他們不勞而獲……可我今日方體會到了朱大的辛苦?!?/br> 朱坦誠一聽檀邀雨的語氣,就知道自己方才誤會了。他趕緊吃力地抬手,兩手中指指尖相對,盡量恭敬地向檀邀雨作揖道:“不知女郎親臨,有失遠迎。女郎既然疲憊,怎么不命管家安排床榻?反而睡在書案上?” 檀邀雨咧嘴笑道:“最近有些心神不寧。就想到從前讀經文,困得趴在桌子上時才睡得最香,所以就想試試看。沒想到竟真的睡過去了?!?/br> 檀邀雨沒有說自己為什么心神不寧,朱坦誠也識趣地沒有問。 “女郎可要用些茶點?府上新請了一位廚子,很擅長做建康的小菜,特別是茶點,咸酥可口,您要不要嘗嘗?” 檀邀雨點頭道,“聽你這么說,我倒真有些餓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朱坦誠明顯松了口氣,一抹頭上的汗,趕緊招呼人去準備。 商戶人家沒那么多規矩,哪怕是過了飯時,想開火就能開火。即便做商戶有這么多好處,但凡從商的人家還是在想盡辦法地出仕。 以朱家目前的財力,是不可能再為財帛動心的。除非朱坦誠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兒子,而拜火教又答應讓他兒子出仕,否則檀邀雨實在想不出朱家同行者樓反目還能有什么好處。 朱坦誠陪著檀邀雨用了茶點,得了邀雨不住的稱贊后,人明顯沒有最開始那么緊張了。 檀邀雨直到這時才開口問道:“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朱坦誠的心再次提了起來,他趕緊將自己近日的安排都跟檀邀雨細細說了。其中幾件同檀邀雨打探到的消息都一一吻合,檀邀雨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師父當初選擇朱坦誠肯定是出于多方面的考慮。這其中的原因之一肯定有朱坦誠的能力的確過人。 但即便如此,面對如此繁雜又龐大的線索,朱坦誠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