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168節
嬴風大約知道檀邀雨的疑惑,上前解釋道:“這幾日郡守府里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派出去打探消息和駐守城門了。所以府上的打理就多有疏漏?!?/br> “至于那些匈奴人,”嬴風也向那邊瞥了一眼,“他們是被搶了土地和牛羊的小部落,在北邊兒實在活不下去了,才跑到南邊來投靠朝廷?!?/br> “朝廷也不可能因為幾個部落就出兵北伐,所以只好將他們都安頓在這里。教他們耕種養家?!辟L淡淡道:“這幾個是其中的刺頭兒,總想著過回放牧的生活。想讓郡守將城外的一塊草場給他們放羊??な夭煌?,他們就賴在這兒不走。因為沒借機鬧事兒,郡守也就隨他們去了?!?/br> 檀邀雨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隨后不甚在意地往郡守府里面走。 墨曜搶先一步上前,幫邀雨把另外半扇掩住的門也打開了。見府里果然一個下人都沒有。 嬴風跟在邀雨和子墨的后面進門時,才有個只穿了胸甲的小兵從里面迎出來,向嬴風抱拳道:“統領您回來了?!?/br> 嬴風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還不等他讓那小兵下去,小兵就已經自說自話地開口道:“七皇子說雪景甚美,他先去賞雪了。若是有外人來訪,請先去驛站等候。七皇子回來后,再行召見?!?/br> 都已經走到院子中間的檀邀雨聞言頓住腳步,緩緩地轉過身。這么赤裸裸地打臉,也不知是這位七皇子飄了,還是她檀邀雨提不動刀了。 子墨當先就要上去質問那小兵,卻被邀雨拉住了。檀邀雨微微抬眼,看向嬴風,面無表情地問道:“驛站在哪兒?”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強行搬家 此刻贏風的表情,即便是放在如他這樣俊朗的臉上,也依舊好看不到哪兒去。 贏風一個眼風掃過去,穿胸甲的小兵立刻退到一邊。 他果斷道:“你不用管七皇子怎么說,安心住下就是。這小子有時候愛作怪,之前皇上登基,他也是鬧脾氣死活不肯進建康?!?/br> 檀邀雨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個退到一側的小兵。別看這小兵穿的是最低等的宋軍盔甲,可臉上細皮嫩rou,面白無須,一看就不是在軍隊里摸爬滾打過的。 檀家父子身為將軍統帥,臉上的皮膚都粗糙得磨手,更何況一個低階的普通士兵。 這估計是七皇子特意派了自己的心腹來,等著抓她的錯處,然后再添油加醋地算在檀道濟的頭上。 即便檀邀雨很想好好教一下這位七皇子做人應有的禮節,不過她依舊忍住了。這么敏感的時候,絕不能給父親增加一絲風險。 見贏風沒有帶她去驛館的意思,檀邀雨便轉向那穿胸甲的小兵,嘴角微微翹起,笑意卻不達眼底,但依舊得體得讓人挑不出錯,“師兄似乎對襄陽城不是很熟,還得煩勞這位小哥帶路了?!?/br> 小兵雖然有些膽怯,卻最終沒有退縮,似乎是提著僅剩的一絲勇氣,對檀邀雨伸出手道:“客人這邊請?!?/br> 襄陽城不大,驛館離郡守府也不算遠。才剛想著這位七皇子還算知道不能把事情做絕,檀邀雨就被眼前的景象氣得連冷都忘了。 連下了幾日的雪今晨時終于停下。原本銀裝素裹,該是這城中最美的場景,此刻卻只給這驛站多加了一分破敗蕭索。 便是厚厚的積雪也掩蓋不住院子當中,東一堆西一堆亂堆放的雜物。 明明一眼掃過去,所有的門窗都是關緊的,卻依舊不知道從哪兒一直發出嘎吱嘎吱,門軸被風吹動的聲音。 這刺耳的聲音在別無他人的驛站里分外響亮,聽著都讓人頭皮發緊。 就像是非要跟這舊門軸聲遙相呼應似的,幾只烏鴉趁著雪停出來找食物,遠遠地落在院里一根樹枝上,沖驛站門口的人叫了兩聲。 郡守府門前雖有雜草,可好歹門前積雪還有人打掃。而這驛站前的積雪一腳踩下去都沒過腳脖兒了,連馬車走起來都吃力得很。 然而這些還都不算什么,最終讓檀邀雨冷笑出聲的,是驛站右側被雪壓塌了屋頂的一排房屋。 負責引路的胸甲小兵哆哆嗦嗦地道:“這里有些年久失、失修客人不多先在左邊這排屋子里將就住住一下吧?!?/br> 墨曜忍不了了,她指著左側那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塌的屋子道:“是你瘋了,還是你家主子瘋了?口口聲聲叫客人,卻把我們打發到這兒!什么年久失修,分明是早就荒廢了的!這么冷的天兒,這破屋子里怕是連床完整的被褥都沒有,你怎么敢開口讓我家女郎住這兒?!” 穿胸甲的小兵其實也不用墨曜吼,自己早就已經嚇得兩股打顫了。 檀邀雨在北邊兒還能裝裝仙姬,在南邊兒,她可是有兒歌傳遍街頭巷尾,專門負責嚇唬夜哭郎的妖女。 不過顯然即使自己兇名在外,這位七皇子還是想要體驗一把虎口拔牙的刺激。 檀邀雨連眼角余光都沒再分給已經腿軟跪在雪地里小兵。她轉過臉對贏風道:“七皇子如此行事,倒叫我很難相信他無意為難我父親這種話?!?/br> 贏風此刻臉黑得跟鍋底差不多了,他實在沒想到劉義季會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 如此處處刁難檀邀雨,已經沒法用年紀小不懂事兒搪塞過去了。 檀邀雨望著驛館積滿了雪的院子,一點兒要進去的意思都沒有,“退一步海闊天空,退兩步,便是任人欺辱了?!?/br> 她一抬頭,沖那塊已經沒了顏色,字都看不清了的驛館牌匾抬抬下巴,“子墨,幫我把那匾額取下來。小心別手重拆壞了?!?/br> 贏風卻先一步攔住子墨,他雖然不知道檀邀雨想要做什么,可顯然她不打算讓劉義季騎在自己脖子上耀武揚威。 “我來吧,”贏風道,“皇上真怪罪起來,也有我擋在前面?!?/br> 檀邀雨當然不介意用贏風當擋箭牌。她有傳國玉璽和仇池兩道護身符,就算真跟七皇子沖突起來,也未必會受到劉義隆責罰。 可她身邊的人卻不同。他們很容易被拿來做要挾她的砝碼。 無論是子墨,云道生,還是祝融和墨曜,他們只要有一個被借故針對了,檀邀雨都不可能不受影響。 “如此就勞煩師兄了。我看這驛館已經不能用了,還是盡快搬遷到別處的好?!?/br> 檀邀雨這么說時,贏風就已經將她的想法猜到了一二??烧娈斕囱曜屭A風把那塊驛站的牌匾掛到郡守府的大門上時,贏風還是猶豫了一下。 “師兄,你在發什么呆?快把匾額掛上去啊。如此我們才能按七皇子所說的入住驛館??墒情T梁上的地方不夠?要不把那塊郡守府的牌匾先拆了?” 此時的郡守府再不是方才連個下人都瞧不見的樣子了。里里外外地圍了好多士兵和仆從。 檀邀雨方才剛說要將驛館搬到襄陽郡守府時,就有位個子高大,領軍模樣的人沖過來斥責檀邀雨無禮。 結果他人才到檀邀雨近前,就被邀雨一道內力擊飛出去約有一丈遠。 檀邀雨如今的內力打拜火教的人或許有些吃力??墒谴蜻@些只有外家功夫的士兵,就跟欺負手無寸鐵的人沒什么兩樣。 那將軍在極近的距離上吃了檀邀雨正中心口的一掌。一口鮮血噴得滿胸滿臉都是。人落在地上后就一動不動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檀邀雨連看都沒有多看,聲音似乎比這冬日還冷一般,“此人趁我不備,想要偷襲,意欲搶奪傳國玉璽。請師兄將此事代為稟報皇上吧?!?/br> 檀邀雨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為那半死不活的將軍捏了把汗。偷傳國玉璽這種罪名,可不是一條人命能解決的。 有了這番殺雞儆猴,檀邀雨再次催促嬴風將驛館的牌匾趕緊掛上去時,就再沒人敢出聲阻止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掩耳盜鈴 劉義季從城外踏雪賞梅歸來,正得意洋洋地想著,檀邀雨不知會是一副什么樣的表情住進那間塌了一半的驛館。 結果才一抬眼,就看見不知為何被掛在了郡守府門上的驛館匾額。由于地方的確是不夠,所以驛館的匾額直接被掛在了原本郡守府匾額的上面。而小篆體寫的郡守府牌匾則被壓在下面,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不倫不類地一排豎。 這一排豎就像是一排耳光,啪啪啪地打在劉義季的臉上! 劉義季嘴角猛地一抽,咬牙切齒道:“真不愧是檀家人,還真是敢做??!” 等到他提著馬鞭,大步流星地走到郡守府正堂。他正打算興師問罪,就看到跪了一地的仆從,又不免一愣。 嬴風第一個站起身,“七皇子回來啦?!?/br> 坐在正堂主位的檀邀雨也站起身,得體有度地向劉義季微微施禮,“檀氏邀雨,見過七皇子。原想著七皇子公務繁忙,我等不便前去打擾。沒想到七皇子這么客氣,竟然自己先跑來了?!?/br> 劉義季被檀邀雨的話繞得暈了一下,這里明明是郡守府,她怎么說得好像這里是她家。而自己則是不請自來,討人嫌的客人。 檀邀雨還不等劉義季說話,便對墨曜吩咐道:“這些仆從你帶下去慢慢教。外面天寒地凍的,先去給七皇子上杯熱茶,莫要說咱們跟某些人一樣,不懂禮數,怠慢了客人?!?/br> 劉義季無視檀邀雨話里有話的嘲諷,一聲高喝道,“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十二歲的少年人,說他是成人似乎還差那么一點兒,可說他是孩子顯然更不合適。 上唇上面剛剛長出些細軟的胡子,跟劉義季還有些稚嫩的五官顯得不太相配。 讓邀雨不解的是,這少年身上帶著天生的威勢,雙眼銳利而幽深,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會做事不計后果,無理取鬧的人。 劉義季給檀邀雨的第一印象,讓檀邀雨改變了原本想要戲耍逗弄他一番的想法。 檀邀雨對著劉義季正色道:“這些仆從,玩忽職守,一味躲懶。讓我如何安心住下?我帶著傳國玉璽,若是有什么閃失,這罪責可是由七皇子替我承擔?” 不知為何,劉義季卻完全不似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張口就是一副沒腦子的口氣:“你少拿傳國玉璽壓本王!你若是看不住玉璽,就把玉璽交給本王!然后從這兒滾出去!” 回答他的,是檀邀雨的一聲嗤笑。自己方才居然還想著不能輕視這位七皇子。結果呢,居然是自己看走了眼? “我給你,你敢拿嗎?” 同樣的話,檀邀雨問過北涼王,沮渠蒙遜很聰明,知道這傳國玉璽有多燙手。所以他退而求其次,轉而同檀邀雨合作。 而這位七皇子,架勢雖然很足,可腦子似乎不太夠,檀邀雨索性幫他都解釋清楚,“我身為女子,這東西在我手里,說白了,至多是塊稀世美玉??扇羰俏覍⑦@玉璽交給七皇子你,之后若是玉璽被人偷了,或是掉了包,或是有了損毀,七皇子覺得,皇上第一個會懷疑誰?” 話已經說得這么直白了,要是劉義季還不懂得避嫌,檀邀雨不介意直接送他一程。反正這種腦子的人,在宮里早晚也是個死,沒什么值得可惜的。 劉義季顯然是聽懂了,只是還硬扛著面子不肯松口,“你既然說本王需要避嫌,又住進郡守府做什么,還不速速離開,搬到驛館去住,本王可不想到時有嘴都說不清?!?/br> 檀邀雨故作驚訝,“我就是按照七皇子的要求,住在驛館里啊。您沒見到門口的匾額嗎?” 劉義季氣得用馬鞭指著門口的方向,“你還敢說!你就算是掩耳盜鈴,也該有個限度吧。把匾額往上面一掛,你就當真以為這里是驛館了?!” 檀邀雨故作認真道:“其實我也覺得這樣不好看。要不就把后面那塊徹底拆了吧。若是沒地方放,就掛回城西那處都是雪的院子。我瞧那處空著,七皇子又正好喜歡賞雪,豈不是兩廂得宜?” “你敢!”劉義季一轉手用馬鞭又指向檀邀雨,“你別忘了,你爹的軍隊就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你敢如此無禮,就不怕本王參上你爹一本?!” 檀邀雨此時毫不退讓,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就是個欺善怕惡的主兒,不把他嚇住了,難保他不真的對爹爹不利。 檀邀雨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劉義季,她緩緩往前邁了一步,腳落在地面上后,又猛地一下陷,腳下的青石磚“咔吧吧”碎裂開來,硬是被檀邀雨踩出了一個腳印。仿佛那就是塊瓦片,而不是在這郡守府經歷了數朝數代風吹雨打的青磚。 劉義季瞳孔驟然擴大,驚恐地看著檀邀雨真的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他走過來。 檀邀雨面上的笑容更盛,“你問我敢不敢?你覺得呢?我父親的軍隊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又怎么樣?你的命又何嘗不在我的手掌心里。殺你,不過就是我一個呼吸的功夫……” 檀邀雨的雙眸閃爍著危險的幽光,她云淡風輕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你。而且今日若是你執意讓我去住驛館,我也會去住。只是……這天寒地凍,我肯定很快就會生病,然后被人投毒,最后被人暗殺,跟著玉璽就不見了。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會有線索明里暗里地指向七皇子你?!?/br> 檀邀雨白如玉璧的手指抬起來,輕若鴻羽般搭在了劉義季指著她的馬鞭上。 檀邀雨帶著一絲俏皮,歪著腦袋,似乎在看一件很好玩的事兒,“你不用懷疑,早在你進入這里之前,這些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若不信,大可試試看。我這人有個惡趣味,就愛看宮中兄弟相爭的戲碼……” 劉義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檀邀雨的殺氣太強,以至于站在她周圍都會真真切切地感覺到那種徹骨的寒意。 第三百五十章 、心軟 嬴風在邀雨真的出手前一刻,一把也握住劉義季的馬鞭,他沒有跟邀雨對峙,而是轉過臉,認真地看著劉義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道:“她若是將牌匾掛上去就算掩耳盜鈴,那你裝出這副蠻橫無知的樣子,又算是什么?” 就像是被人一下捉住了痛腳,劉義季猛地松開拿著馬鞭的手,狠狠地瞪了贏風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檀邀雨見劉義季連自己的馬鞭都不要了,轉過頭疑惑地問贏風:“他這是什么???” 贏風既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他這是自抑病加妄想癥。自從皇帝登基后,他就總覺得皇上會猜忌他,每每做出一副蠻橫無理的樣子,省得別人在他身上動心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