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155節
拓跋燾的聲音似乎凌駕于所有夏宮人的頭頂之上,一字一句地敲擊著每個人的心臟,“統萬城的主子已經變了。若是還有人看不明白這一點,總想著要看舊主的臉色做事,那朕也樂意送你們去地下繼續服侍你們的舊主?!?/br> 拓跋燾這話,一半是說給宮人們聽的,另一半則是說給赫連珂公主聽的。 作為勝利者,拓跋燾不介意幫這位跪著還將脊背挺得筆直的公主清醒一下。 “還有沒有人知道赫連昌的所在的?”拓跋的聲音再次傳來。眾人卻只剩下發抖,并沒人開口說什么。 看來宮人們知道的也只有這些。拓跋燾立刻下令,往東西二城加派人手搜索,定要把赫連昌給找出來。 拓跋燾的命令一出,跪著的赫連珂的臉色變了又變。赫連昌可能還活著,這個猜測無疑讓做主降魏的公主赫連珂十分矛盾。 她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皇兄死掉,哪怕夏朝如今已經算是名存實亡,赫連珂依舊希望能有個人替她擋在前面。 可她又自覺無顏面對哥哥。當宮中謠言四起,說皇兄已經駕崩時,她只覺得天都塌了。腦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并不是同魏軍一戰,為皇兄報仇,而是如何自保,如何在魏軍攻入皇宮時不被折辱。 赫連珂很清楚,即便自己因為貌美,深受父皇和皇兄的寵愛,甚至破例將扶風作為她的封地,成了夏朝唯一一位有自己封地的公主。 但即便如此,夏朝的將士們也不會服從她的指令。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赫連珂,甚至不知道如今西城還有多少兵力,部署又是如何。 因此在她誤以為皇兄已死時,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開城投降,以此保命。 赫連珂作為一個在宮中長大的公主,雖然對政事軍事一竅不通,卻很清楚身為女子,如何在位高權重的男人面前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她死死地咬著牙,腦子里只有一句話在不斷地重復著。不能示弱,一旦示弱,就會淪為勝者的玩物。 她直挺的后背由于始終僵直著,已經開始隱隱發酸??伤琅f不敢松懈一絲一毫。因為赫連珂很清楚,自己未來的命運,完全取決于她此刻的表現。 疲累,驚懼,愧疚,惶恐如同海浪一樣,一波一波朝她襲來,正當赫連珂以為自己就要堅持不住了的時候,拓跋燾的聲音再次響起,“為你們作法的天女人又在哪兒?” 這次宮人們沒敢再耽誤,幾個知情的立刻就七嘴八舌地答話。 “仙姬,不,天女去東城城墻了?!?/br> “天女之前在地宮的?!?/br> “天女可能同皇上在一起?!?/br> 亂哄哄的答話一結束,拓跋燾臉黑得能嚇死個人,他皺著眉,像是勉強克制著怒火道:“說了半天,你們竟然一個都不知道她現在身在何處?” 拓跋燾的聲音其實不大,但是聲音中包含的殺意和寒氣卻似魔咒般鉆入每個夏宮人的耳朵。這種不加掩飾的怒火,明顯與方才不同。 第三百一十九章 、赫連珂 包括赫連珂在內,此時所有人都抖如篩糠。 他們以為這位魏皇是個仁義的君主,畢竟魏軍經過東城時,都沒有對平民動手,可此時他們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亂世帝王,沒有哪個是見不得血的。 赫連珂其實對檀邀雨的事情是有所耳聞的。但身為夏國獨一無二的公主,她曾經的驕傲讓她對于檀邀雨這種出身的人十分不屑。 因此盡管檀邀雨在夏皇宮中被“軟禁”多日,赫連珂也從沒有想過要去看一眼這位仙姬。 此時魏皇宮中的眾人還并不知道,正是這位幫他們作法的仙姬,打開了城門放魏軍入城。故而拓跋燾一問,就有人立刻將可能的猜測都抖了出來,以為拓跋燾是要抓了檀邀雨去問罪呢。 可是赫連珂卻很敏銳地從魏皇對檀邀雨“天女”的稱呼上察覺了微妙的不尋常。 她的心如電轉,在種種的不確定中,她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拼上一次。 “魏皇陛下,”赫連珂顫抖卻清甜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她抬起臉,一張絕美卻滿是哀傷的臉望向拓跋燾,“本宮雖然同這位天女沒有多少接觸,但同為女子,本宮深知許多女子的不得已,無論她是否曾幫助我朝,她也應是聽命行事。如若可以,還請魏皇能從輕處罰她?!?/br> 赫連珂將話說得十分委婉,似是在幫檀邀雨說話,又像是再為同為女子的自己求情。為了保險起見,她還特意強調自己同檀邀雨并沒有過多往來,以防自己萬一猜錯了魏皇的心思,反倒將唯一的生路堵死了。 拓跋燾似乎是此時才注意到赫連珂的長相,而后似是玩味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拓跋燾隱約想起,夏皇赫連昌在北地是有美男之稱的,而與他同父同母的扶風公主赫連珂,自然也繼承了父母的美貌,生了一張無可挑剔的容顏和一雙如秋水般的眸子。 就算是拓跋燾,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公主是真的當得起“大夏明珠”的雅號的。 據說西秦的太子乞伏暮末曾經幾次借著出使之名,來探望這位公主殿下。成了北地人盡皆知的“裙下之臣”。 只是這位公主的封地在與長安一地之隔的扶風,如此重要的位置,無論是哪一任的夏皇,都不可能讓它成為聘禮,隨公主外嫁的。 因此夏朝內凡是地位夠得上的人家,都巴不得把自己適齡的子弟送到公主面前。而那些男子,但凡見過赫連珂一眼的,都心甘情愿地為她付出一切,哪怕被人稱作面首也在所不惜。 久而久之,這位赫連珂公主同各個王公貴族的風流韻事,就變得比草原上的牛馬還要多。 拓跋燾雖然無意成為這位公主新的仰慕者,可他對著赫連珂嬌柔中又帶著靈動的臉,也實在發不出來多大的火氣。 聽到赫連珂為檀邀雨求情,拓跋燾不僅對這位公主多了一絲好感,他緩和了一些口氣道:“公主還是先求自保,再想著別人吧?!?/br> 赫連珂聞言,立刻紅了眼圈,眼淚在一雙明眸中來回打轉,似乎強忍著才不讓淚水落下來。楚楚可憐的表情和強撐著的纖細腰肢,讓在場的所有男人都喉頭一緊,忍不住想要上前保護她。 拓跋燾不自在地干咳一聲,轉頭吩咐親衛道,“去放信煙,她若在城中,必定會來相見?!?/br> 赫連珂保持著柔美的頸部線條,緩緩地低下頭,她知道,她賭對了!可是她心里又隱隱升起一絲妒意。她不懂,為什么魏皇在見過了她的臉以后,還能心心念念想著別的女人?這個仙姬難不成比她還美嗎? 赫連珂正出神,就聽身后的大殿門口響起了一聲通稟,“陛下,花木蘭求見?!?/br> 拓跋燾微微抬頭道:“進來?!?/br> 花木蘭一只手拎著馬槊,另一只手拖著一個應該是已經暈了過去的內侍,大步走進殿中。 兩人經過赫連珂時,赫連珂忍不住偷瞄了那內侍一眼,隨后便小臉雪白地驚叫道,“皇兄?!” 花木蘭聽到赫連珂的叫聲卻并沒停頓,走到拓跋燾面前將已經暈了過去的赫連昌往地上一扔,隨即單膝下跪道:“屬下在搜尋東城城墻的途中,遇到了一群內侍和侍衛,見他們舉止可疑,便想抓住了審問。這個穿著內侍服飾的人當時便要逃跑,屬下沒辦法,只好出手將人打昏?!?/br> 花木蘭伸手摘下赫連昌頭上內侍的帽子,繼續道:“后來有個內侍為了自保,招供說這人是夏皇赫連昌。屬下不敢耽擱,便先將人提來了?!?/br> 拓跋燾挑眉,他在入城時給花木蘭下達的指令是去毀了“招魏門”的匾額,可是花木蘭卻是在搜索東城城墻時發現的赫連昌。 這其中細微的出入,拓跋燾不想言明,花木蘭也間接地含糊了過去。所幸花木蘭的擅做主張讓她捉住了赫連昌,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此時赫連珂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搖著赫連昌的肩膀,帶著無助的哭聲道,“皇兄,皇兄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能丟下珂兒一人不管啊……珂兒好怕,珂兒真的好怕,你醒醒,你救救珂兒啊……” 拓跋燾皺眉地看了一眼赫連珂,對親衛吩咐道,“把她拉下去。吵得朕頭疼?!?/br> 拓跋燾說完,便想上前查看赫連昌,卻突然被花木蘭攔住了。 花木蘭像是沒瞧見拓跋燾突然陰沉的臉色,告罪道,“屬下疏忽,方才將他打暈后,還沒來得及給他搜身……”花木蘭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不想摸個陌生男人的身體。 拓跋燾聞言面色微霽,對旁邊一個護衛道,“你去搜搜看?!?/br> 那護衛領命,腳下才剛一動,原本已經暈倒的赫連昌便拔地而起,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 赫連昌赤紅著眼睛,發瘋似的對著周圍的空氣猛一頓亂揮。隨后才轉向拓跋燾,惡狠狠道,“拓跋燾你這個無恥小人!你靠個女人給朕下套子,騙朕開城門,你勝之不武!有種我們真刀真槍地打一場!” 第三百二十章 、鬧劇 拓跋燾像是看鬧劇一樣地望向赫連昌,隨即忍不住嘲笑道,“就憑你這軟腳蝦的模樣,還想同朕真刀真槍地打一場?好,朕便滿足了你這最后的愿望?!?/br> 拓跋燾說著就卸下厚重的胸甲,露出強壯的上身,似乎是打算跟赫連昌來場公平的較量。 赫連昌一見,頓時就慫了。他立刻將匕首扔在地上,雙膝跪地,近乎哀嚎地祈求道,“不不,這不是朕最后的愿望!朕,朕,朕最后的愿望是活著!是活著!” 赫連昌在花木蘭拖拽他時就醒了,他打定主意裝暈,想趁人不注意,挾持了拓跋燾,再找機會從密道逃走??僧斔娴目吹酵匕蠣c魁梧的身形之后,便知道自己一點兒勝算都沒有。 拓跋燾胸甲都脫了,架還沒打,赫連昌就認輸了。這種感覺真有點讓人憋屈的不爽。 他滿臉的不悅道,“怎么,夏皇不打算搏上一搏?你若是打贏了朕,朕說不定會留你一條性命?!?/br> 赫連昌卻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朕認輸。你要什么就拿什么,只要留朕一條性命就好!” 赫連昌這副窩囊樣兒,不要說拓跋燾,便是他的meimei赫連珂也看不下去了。赫連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心目中英武俊逸的皇兄,竟是如此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大約是赫連珂不忍再看的微微側頭,引起了赫連昌的注意,他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著赫連珂道:“她!她也給你!只要讓朕活著,大夏最珍貴的公主便是你的!” 赫連珂不敢置信地望向她的皇兄,雖然她自己也多少有這個打算,可被皇兄這樣當作玩物地送人,不僅不會對她的未來有幫助,反而會讓魏皇看輕她。 一個被當作保命而扔出來的禮物,和一個因忍辱負重而受到魏皇傾心的公主,這兩種命運的差別,簡直不言而喻。 赫連珂慘白的一張小臉,滿眼皆是驚恐與委屈,她無助地對赫連昌道:“不,我不要。你不能就這么把我送人……” 赫連昌大約是沒想到自己的meimei會反駁他,一時間竟將所有屈辱帶來的憤怒統統撒在赫連珂頭上,“你閉嘴!你的一切都是朕賜給你的!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朕現在就殺了你!” 拓跋燾看著這兄妹二人不顧形象地爭執,心中只想冷笑,赫連昌也真是盲目自大,他以為自己的meimei當真是天下無雙的嗎? 拓跋燾剛要喝止這場鬧劇,腦里子卻莫名其妙地響起了宗愛對他說的話: 女人啊,只有在嫉妒時才懂得珍惜。 拓跋燾再次看向赫連珂,那張凄楚的面容如今滿是淚痕,卻依舊不能掩蓋這女子的美麗與嬌柔,這的確是個很好的誘餌啊…… “好,”拓跋燾忽然間心情大好,“朕收下你這個禮物?!?/br> 赫連珂驚愕地抬頭去看,沒想到自己最后的掙扎也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最終還是讓她成了無足輕重的禮品。 赫連昌聞言大喜,“這么說你不會殺朕了?” 拓跋燾本來也沒想要赫連昌的性命,他還要用赫連昌去誘惑北地其他的國家,讓他們知道投降大魏也可以繼續錦衣玉食地活下去呢。 拓跋燾一邊嘴角上揚,別有含義地笑了,“朕不會殺你。只是你如今已是亡國之君,也該變變自己的稱呼了?!?/br> 赫連昌似是這才意識到,立刻點頭,“好好,朕,啊不,臣變臣變?!?/br> 拓跋燾似乎對赫連昌的態度很是滿意,擺手道,“先把他們都關起來。等朕稍后再行處置?!?/br> 一隊侍衛立刻上前,在夏朝諸人暗松了一口氣中,將他們一一帶走。 赫連昌絲毫沒有反抗,老老實實地被押走。只有赫連珂尤似不甘心地想要說話,卻被侍衛立刻給堵住了嘴,半拖半拉地帶了下去。 等外人都走干凈了,拓跋燾才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在東城上看到她了嗎?” 幾乎是在一瞬間,花木蘭就從拓跋燾收下赫連珂的詫異中回過神,雖然拓跋燾沒有喊她的名字,甚至沒有看向她,花木蘭卻知道這是在問自己。 花木蘭有些遺憾地搖頭,“屬下審過那幾個在城墻上抓到的內侍和護衛。他們的說辭幾乎一致,都說天女在他們上城墻時還在,后一刻就不見了?!?/br> 花木蘭借著毀城門匾額的機會,到處搜索檀邀雨,因為他們沖入城門時,城墻上的信煙還燃著?;咎m便猜測邀雨當時還在城墻上。 只是檀邀雨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拓跋燾有些氣悶,他也不看花木蘭,直接下令道,“你心細,此事就交由你來辦。就算是把統萬城翻過來,也要把她帶回朕面前。先去查跟著她進來的兩千人馬。這些人總沒有地方可以躲?!?/br> 花木蘭抱拳領命,心里卻覺得奇怪。陛下對邀雨顯然依舊十分看重,那又為何要收下赫連珂? 一場沒有硝煙的勝利,鬧到現在,天都要亮了,拓跋燾的臉上露出疲態,花木蘭見了,立刻告退而出,同正要入殿的宗愛擦身而過。 宗愛是算好了時間,等事情都處理好了才入殿,“陛下,奴已經將寢殿為您整理出來了,您也忙了一晚上了,不如趕緊去歇歇吧?!?/br> 想到明日一早還有更多的后續之事等待處理,拓跋燾忍不住揉揉眉心,“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