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48節
嬴風覺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檀女郎喜歡此句?此乃是古時陳國的一首情歌,并不是念的,而是唱的?!彼f著便張口,幽幽唱出那古樸簡單,卻包含思慕之情的曲調。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曲調空靈,于月夜之中婉轉直上。 月夜之下,邀雨愣愣地望著嬴風,為什么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卻讓她覺得如此相似? “巴、巴拉……”邀雨不由自主地抬起腳,向嬴風走過去,想靠的近些,好看得真切。 “雨兒?!币宦曒p喚讓邀雨回過神。 未等她轉身,厚實的錦緞夾棉披風便裹在了她身上。 “子墨……”邀雨恍惚地扭頭望著子墨,感受到子墨身上傳來的溫度,邀雨才發覺自己冷得不行,身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子墨憐惜地將她擁入懷中,“你這么吹海風是要生病的?!?/br> “方才沒感到這么冷……”邀雨喃喃低語,“子墨,這個人,跟巴拉好像......” 子墨瞳孔微縮,又是這個名字。 子墨出言勸道,“你看錯了,他們并不是同一個人。外面太冷了,我先帶你回去?!彼麖澭h抱起邀雨,像是沒看見嬴風一般,轉身就走。剩下嬴風一個人站在甲板上。 直到子墨和邀雨的身影消失于艙內,嬴風才緩步走到船舷旁,在邀雨方才站著的地方停了下來。嬴風覺得胸口憋悶得難受,讓他忍不住一拳砸在船舷上。 他鬧不明白,為何此時心中會有滿腔的不甘?為何方才向前一步,擁她入懷的不是自己?為何他自詡風流,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此時卻只能站在甲板上舉步不前?鬧不明白!當真鬧不明白! 瞧見子墨抱著邀雨回到客艙時,盈燕已經嚇得臉都白了。 她起夜想來看看邀雨,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立刻跑到隔壁去尋子墨,結果還是遲了嗎? “仙姬!這是怎么鬧得?您這是去哪了???”盈燕一邊說著,一邊關緊門窗,又取來被子蓋在邀雨身上。 自打邀雨做了仇池的護國仙姬,盈燕就一直跟在邀雨身邊做貼身侍女。她見過邀雨威風的樣子,耍賴的樣子,狠絕果斷的樣子,卻從未見過她如今日般一臉慘白,雙眼無神的樣子。 子墨顧不得跟盈燕多說,只吩咐道,“去看看能不能找點姜湯來!” 盈燕趕忙點頭,“諾!奴婢這就去找!” 出了客艙,盈燕爬上甲板,左看右看,四處一個人都沒有,哪里是灶房她根本搞不清楚!她腦子一轉,又跑回客艙,鉆進侍女的臥房,把沉睡中的璃竹搖了起來。 璃竹正睡得香,猛地被弄起來心里自然不滿,再聽說盈燕要姜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道,“說你們是小地方人,還真是沒見識!這船上最忌諱的就是火星,灶房都是有時有點才開的,現在三更半夜,上哪給你弄火熬姜湯!” “你!”盈燕本就不喜璃竹傲氣,此時更是急火攻心,可事急從權,發火也無濟于事,只好強壓下火氣,苦苦哀求道,“好jiejie,你就幫幫忙!帶我過去,我自會同廚子說!我們仙姬若是病了,jiejie也要跟著擔責任不是?” 璃竹傲雖傲,可也不是沒腦子的人??赐匕蠣c今日對檀邀雨的態度,她若是真病了,的確沒自己的好果子吃。于是不情不愿地抓了外袍,帶著盈燕到了灶房。 可不出璃竹預料,灶房都有士兵把守,好不容易說通了士兵,廚子又以食點已過,不肯起火。 繞了大半圈,盈燕只是無功而返。璃竹懶得再同她多說,自己回艙睡覺去了。只留盈燕站在艙門口不敢進去,她正著急,一個內監一路小跑地靠了過來。 “姑娘可是要借火?” 盈燕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那就跟我來吧!”內監也不多說什么,只管往前帶路。 盈燕只好在后面牢牢跟著。繞了幾個艙,才進到了一個偏間,果然見有火爐子正熬藥。盈燕不解,“這是……”船上私自起灶可是要掉腦袋的。 第九十八章 、璃竹 “姑娘莫怕!”內監見盈燕猶豫,忙解釋道,“這是給咱們宜都王熬藥的。咱們殿下身體不好,藥隨時都得在爐子上溫著。這是北魏皇帝準了的。你就安心用吧?!?/br> 盈燕腦子里打結,既然是宜都王的藥灶,平白無故怎么會借給他們用?這內監又怎么知道自己要借火? 可再看那內監,一副三緘其口的樣子,知道問也問不出來什么,索性就不管了。人家讓用,自己便用。真要出了什么事,到時全賴到宜都王身上就是了! 盈燕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熬好了nongnong的姜湯,向內監道了謝,獨自返回去。 回到邀雨的房內,見子墨正幫邀雨調息。一個小周天運行下來,邀雨的臉已經有了些血色,可人卻依舊神志恍惚的樣子。 熱辣的姜湯灌下肚,邀雨多少回了些神,對盈燕吩咐道,“明天對外就說本宮病了?!?/br> 她心緒不寧,想到還要在人前裝樣子便煩躁難安,干脆借口生病,躲開魏皇和宜都王。他們兩個若真要掐起來,邀雨也巴不得作壁上觀,收漁翁之利。 翌日一早,魏皇派人來請,得知邀雨病了,竟然親自來探望詢問。邀雨借口怕過了病氣,不便相見,派了盈燕去招待魏皇。 待魏皇聽聞廚子因為過了食點不肯生火為邀雨熬姜湯,一氣之下直接處決了廚子。盈燕見了,怕事情鬧大,趕緊閉口,不敢再多說向宜都王借火的事。 船一路行得平穩,日落前便到了蓬萊島。邀雨說怕見風,用連帽斗篷從頭蓋到腳。魏皇又派了軟轎,也不管原本的安排住的是哪兒,直接送邀雨進了島上的湯泉宮。 待一干外人退下去了,邀雨才掀了斗篷,直接躺在鋪了熊皮毯子的地上。昨夜的事邀雨又想了很久,卻始終琢磨不出為什么昨夜自己會那么傷心。她想大約還是因為巴拉的仇還沒有報,所以自己才會那么介懷。 “仙姬,你快起來吧!昨天才受了風,地上涼,萬一真病了就糟了?!?/br> 邀雨看盈燕一臉焦急,故意逗她,“盈燕,你比本宮還要小上兩歲,怎得比子墨還啰嗦!” 盈燕卻難得開了句玩笑道,“仙姬說笑了。奴婢可比不上子墨郎君?!?/br> 邀雨哈哈地指著子墨,“你瞧,連盈燕都覺得你啰嗦?!?/br> 盈燕上前把邀雨從地上扶起來,“仙姬當真不去那梓澤宮看看?聽說很是氣勢恢宏呢?!?/br> 邀雨走到窗前,遠處影影綽綽看到幾處宮殿的影子。下船的時候,邀雨也偷瞄了一眼,這金谷園的“金谷春晴”果然美極。 周圍幾十里內,樓榭亭閣,高下錯落,金谷水縈繞穿流其間,鳥鳴幽村,魚躍荷塘。 而最妙的是,園內景致皆因地勢而建,高地駐臺,低處種樹,凸出建閣,凹處鑿池。樓閣亭樹交輝掩映,妙不可言。 每處的樓閣殿宇皆大手筆地由珍珠、瑪瑙、琥珀、犀角、象牙等鑲嵌雕綴。奢華至極,辭藻難述。也難怪盈燕忍不住夸贊。 邀雨雖生在將軍府,仇池的王宮也住過,北魏的皇宮也去過一遭,可也的確沒見過如此奢華恢弘的宮殿。怎奈昨夜之后,多好的東西,沒了興致,落在她眼中都覺得意興闌珊,不過爾爾。 邀雨倚著窗百無聊賴道,“又不是以后瞧不見,欲速則不達,等布好了局,咱們再過去不遲。你先把璃竹叫來?!?/br> 盈燕一聽邀雨傳喚璃竹,詢問道,“仙姬可是要因昨夜之事教訓她?” 邀雨冷笑了一聲,“不過是個婢女,哪用本宮動手,況且本宮還有用得到她的地方?!?/br> 不一會兒,璃竹就被帶了上來。今晨被殺的那個廚子,如同璃竹的當頭棒喝。對邀雨的事兒,她倒是一點都不敢怠慢了,今日下船,前前后后忙個不停,想著能將功補過。 可如今自己還是被單獨叫了進來,她難免心中忐忑不安,生怕盈燕在背后說了些有的沒的。 璃竹一進門,就見邀雨斜倚在軟榻上,看上去沒什么精神。她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施了叩拜禮,跪在地上等候發落。 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沒有任何人出聲說話。璃竹腿都跪麻了,卻依舊一動不敢動。 似乎終于對璃竹謙卑的態度滿意了,邀雨才輕聲道,“昨天謝謝你了。盈燕說是你帶她去灶房幫本宮熬姜湯?!?/br> 此言一出,不光璃竹,盈燕也忍不住歪頭看了邀雨一眼,不知道自家仙姬唱的是哪一出。 邀雨卻佯做不見,繼續道,“本宮知道,你是魏皇陛下身邊的紅人。被遣來伺候本宮,倒是委屈你了?!?/br> 璃竹慌忙搖頭,“仙姬折煞奴婢了!伺候仙姬是奴婢的福氣,哪里有委屈!” 邀雨笑著,語氣柔和道,“你不用這么害怕。按年紀,本宮倒還要叫你聲jiejie呢?!?/br> 這回璃竹是著實被嚇到了,“咚咚咚”連磕了幾個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邀雨也不制止璃竹磕頭如搗蒜,又沖盈燕努努嘴,示意她這算是替你出氣了。 盈燕見了,捂著嘴偷偷樂了。 “好了,本宮今日是來謝你的,怎么反倒嚇到你了呢?”一直等璃竹的額頭都磕紅了,邀雨才出言制止。 璃竹依舊戰戰兢兢,“奴婢不敢,奴婢只不過是做了分內之事?!?/br> 邀雨“嗯”了一聲,借由盈燕扶著起了身,走到璃竹面前,又親手將璃竹扶了起來。 “看看你的容貌,便是在宮中做個妃子也不差什么,如今卻只能做個宮女。實在是可惜了?!毖暾f著,又上下打量了璃竹一遍。雖稱不上傾國傾城,但卻是也是個標致的美人兒。 璃竹驚魂未定,身子抖個不停,她鬧不清邀雨的意圖,一時連話都忘了回。 邀雨也不介意,自顧自說道,“本宮說要謝你,卻不知道賞你些什么好。想來想去,還是盈燕提醒我,說女兒家最要緊的還是個好歸宿。不如本宮買個臉面,幫你在魏皇面前討個名分吧,你覺得可好?” 第九十九章 、金光大道 璃竹聽到邀雨要幫她到魏皇面前去討名分時,不可置信地看著邀雨,鬧不清天上如何掉下這么大個餡餅,“仙姬,說的,是真、真的?” 邀雨溫婉地笑著,牽起璃竹的手拍了拍,“自然是真的!本宮看魏皇對你也甚是鐘意,只是還缺個契機給你個名分罷了?!?/br> “可是,可是……”璃竹說著眸中含了淚水,“奴婢的爹只不過是個……典客……奴婢……”璃竹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沒了音。在魏朝,想要成為皇上的妃子,哪怕是最低等的御女,也得出自官宦之家。 邀雨笑著搖頭,寬慰她道,“家世這東西,不過是看陛下的喜好。假如說,本宮能坐穩這仇池的主人,而你又被我認作義姐,如此可襯得起后宮的分位?”邀雨說著歪著頭直視璃竹的雙眸,似要將她看穿一般。 “奴婢……奴婢……”璃竹手足無措,她并不傻,前面是一條金光大道,而邀雨要的代價,她卻不知道給不給得起。 “機會只有一次,”邀雨向她欺近一步,“且本宮只能等到你后日午時?!币娏е褚呀浡牰俗约旱脑?,邀雨揮揮手道,“下去吧,本宮抱恙,還需修養幾日,你就替本宮去梓澤殿傳話吧?!?/br> 璃竹呆呆地站在那兒,千頭萬緒從腦中閃過,最終她咬咬牙,一跺腳,出了湯泉宮。 盈燕仍不放心,湊上來小聲問,“仙姬當真覺得她能成事?” 邀雨又躺會軟塌上,“處子步輕,婦人步重。璃竹的身子怕是早已經給了拓跋燾了。只是家世不夠,只能做個宮女。她是不會輕易放棄本宮這棵救命草的。她一定會陪本宮賭一把?!?/br> 盈燕臊得滿臉通紅,“仙姬怎么連這個都聽得出!” 邀雨倒是不以為意,“何止本宮,那些宮中的老嬤嬤各個都有這個耳力?!彼敵跻矝]想到,自己練功竟能在這兒用上。 邀雨見盈燕臉紅到了耳朵根,忍不住打趣她,“本宮今日可賣了個人情給你。他日璃竹若真得了寵,也會念著你的好。倒是你要怎么謝本宮???” 盈燕聞言,臉上卻不見喜色,反倒白了白,施禮道,“奴婢今生今世當牛做馬服侍仙姬,連人都是仙姬的,哪有問自己人要謝禮的道理?” “好張巧嘴?!毖晁菩Ψ切Φ乜戳怂谎?,不再做聲。 剛才邀雨故意說為璃竹要分位是盈燕的主意,日后璃竹得寵,自不會去放低身份去巴結個婢女??扇袅е癫坏脤?,甚至在宮中水深火熱,她只會更恨盈燕,覺著盈燕是為了報復她,才慫恿邀雨為自己爭分位。 這一點,邀雨相信盈燕是看得透的。梁翁當初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婢女送給邀雨,邀雨也坦然受之。如今梁翁與自己鬧僵,邀雨對她更沒有完全信任的道理。 她可以替盈燕找回面子,因為盈燕畢竟是自己身邊的人??膳紶栠@樣敲打敲打盈燕,也是必要的。 再說璃竹,離了湯泉宮,就直奔梓澤殿。到了以后也不找旁人,直接喚了魏皇身邊的一個小內監宗愛出來。兩人湊著頭低估了幾句,璃竹又塞了一包東西給宗愛才匆匆離去。 第二日邀雨依舊稱病不出。 魏皇不免覺得掃興,再看宜都王劉義隆,始終一張冷臉,連歌舞都被他帶得索然無味。而劉義隆幾次提及停戰協議之事,拓跋燾也只推說不急,遲遲不肯多言。劉義隆干脆早早便請辭,獨留魏皇一個人自斟自飲。 殿中絲竹靡靡,香氣滿繞。拓跋燾喝著悶酒,已然微醺。宗愛今日當值,在他身后不時給拓跋燾布菜、斟酒,說些逗趣的話給拓跋燾解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