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47節
此話一出,原本熱熱鬧鬧的場面頓時冷了下來。 不知道那個小宮女嘟囔了一句,“這宜都王難不成是專門來掃咱們興的?” 此話倒是不假。劉義隆從到了渤海就一直陰著張臉,不論拓跋燾和檀邀雨聊得多開心,一旁服侍的眾人興致多高,他都像是個甩不掉病氣的瘟神坐在那??杉幢闳绱?,也沒可能輪到奴才來品評。 不等魏皇發話,拓跋破軍便高喝一聲,“何人碎嘴!拖下去!扔下海喂魚!” 他話音一落,便有兩個侍衛上前,從侍女里揪出了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捂住了嘴往船尾拖。 小侍女扭動著身子掙扎,一臉哀求,卻無濟于事。最終船尾傳來一聲驚呼和沉重的落水聲,一條生命便銷聲匿跡。 場面的瞬息萬變讓所有人都屏住了氣,眼觀鼻,鼻觀心,戰戰兢兢地立在自己主子身后。 只有邀雨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對著轉過來的畫筆擺擺手道,“行軍打仗可不是我輩小女子能懂的,這畫令不如請魏皇陛下代本宮接下去吧?!?/br> 拓跋燾是個火爆脾氣,方才見了畫就已經忍不下去了,聽邀雨一說,當仁不讓地奪過筆,“朕就接你這令!”他說著走到白絹前,俯身下去在那隊鐵甲兵前添了位威風凜凜的將軍,似尤嫌不夠,復加了一面迎風招展的“魏”字大旗! 畫畢帶著得意,冷哼道,“精兵也需強將!能守江山的,未必非你宋軍不可!” 他將筆扔到一旁內監身上,大聲道,“去給三皇子送去!”拓跋燾冷眼瞄向劉義隆,心想,一個宋朝的病秧子皇子,竟敢跟朕一較長短,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拓跋燾提高了個聲調道,“還請三皇子來接這個畫令!” 劉義隆見自己畫的鐵甲兵如此輕而易舉地被拓跋燾鯨吞,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這次他竟不拖沓,徑直接過畫筆,于鐵甲兵對面的空中,畫了一條張牙舞爪,騰云駕霧的飛龍! “所謂天命難違,真龍天子,豈是宵小之人可以窺秘的?”劉義隆說完,故意面朝南方宋地恭敬地一拜。 “你!”拓跋燾氣得漲紅了臉,怒指劉義隆質問道,“你說何人是宵??!” 劉義隆不答話,一副是誰無用多說的樣子。 拓跋燾哪受過這種氣,“噌”地拔出身上佩劍便要沖上去!劉義隆的護衛軍見了,立刻拔刀護主!對面的魏軍也不慢,幾乎同時亮出了武器! 第九十六章 、交鋒 好好的一場品茶會,電光火石間便劍拔弩張!危機四伏! 魏皇被拓跋破軍攔住,護在身后。眼見雙方便要在船上動起手,邀雨此時卻意外地站了出來。 只見她施施然走到白絹前,挑了支細狼毫慢慢在畫上勾勒。先是在伏麒嶺上畫了個結廬草屋,又在屋前畫了個妙齡的婦人。婦人眺望遠方,似在期許從軍的丈夫能早日歸家。婦人被畫的形色傳神,甚至連眉心的幽怨都表露無遺。 原本一副刀刃相見的征戰圖,竟被邀雨神來一筆,變成了滿是兒女情長的相思卷。劉義隆和拓跋燾于遠處瞥見,心神均是一震。 拓跋破軍離邀雨最近,自然也是看見了。心中不免對邀雨的欽佩更多了一層。好一個有膽有識,有情有義的女子! “還都舉著刀干什么?”拓跋破軍掃了一眼北魏的侍衛,“如此杯弓蛇影?!?/br> 拓跋破軍治下極嚴,他動動眼神侍衛們便心領神會,統統收了兵器。對面的劉義隆也揮揮手,示意自己的侍衛也退回去。 兩邊人馬雖都收回兵刃,卻依舊相互戒備,絲毫不見松懈。 邀雨笑了起來,舉起白絹左看右看,開口道,“拓拔將軍,你且看看,姬畫得可似嬌娘?” 拓跋破軍沒想到邀雨會把話頭引到他身上,愣了愣才回,“是有些相似?!毕氲綃赡?,拓跋破軍心中柔軟,語氣緩和了許多。 “嬌娘是將軍從仇池娶走的,便是看在本宮的面子上,也要好好待她。莫要讓她受了委屈。莫要像這畫上女子般,只能日夜苦盼?!?/br> “在下多謝仙姬提點?!?/br> 邀雨頷首,“如此,本宮想將這畫贈予拓跋將軍的妾室。不知魏皇同宜都王意下如何?” 魏皇聽了趕忙湊上前看了看,調侃道,“早就聽聞皇叔從仇池帶了名美姬回來!卻始終藏著掖著不給人看!如此也好,當是朕補的賀禮吧!” 邀雨又看向宜都王,劉義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拓跋破軍接過畫布,對著魏皇謝恩道,“臣代賤妾謝皇上賞賜?!?/br> 魏皇揮揮手,又向邀雨道,“方才女郎可是誑了朕,理當罰酒才是!” 邀雨假意驚訝,“陛下此話怎講?” 魏皇指了指畫上婦人,“女郎起先說自己不善作畫,可這婦人卻是畫得栩栩如生,可不是女郎自打誑語嗎?” 邀雨聽了,“咯咯”地笑出了聲,“這欺君之罪,本宮可擔不起。本宮的確不通詩畫。只是從小就臨摹劍譜招式,所以勉強能畫個人?!?/br> “哦?”魏皇似有不信,“看來,以女郎天資,若假以時日,怕是六朝四大家也要自嘆弗如了!” “魏皇謬贊,要折煞本宮了!” 兩人你來我往地調笑了幾句,才將氣氛緩和過來。方才的針鋒相對,似已化作過眼煙云。 眾人又品了一會兒茶,邀雨借故說不慣坐船,回房歇息。晚膳十分也推說不適,在艙中用晚食。其間魏皇幾次派人來請,都被檀家的兩個護衛擋在外面。 如此大的架子,在那幾個被派來服侍邀雨的北魏宮女看來,簡直是不要命了。盈燕卻是見怪不怪,不慌不忙地為邀雨布菜。只有個叫璃竹的宮女,每次聽見外間內官的聲音都忍不住探頭探腦,対邀雨也多有憤憤之色。 這樣子看在邀雨眼中,并沒多說什么。倒是盈燕看不過眼,低聲對邀雨嘀咕道,“即便她是魏皇身邊的紅人,也不過是個奴婢,怎敢對仙姬橫眉毛豎眼睛的!” 邀雨冷眼掃過去,盈燕趕緊收了聲。 海船巨大,為求舒適,駛得很慢,要一天一夜方能到達蓬萊。邀雨睡在艙中,被海浪帶著,總是睡不安穩。船身的破浪聲像是拍在她心上,令邀雨煩躁不安。 她起身推開窗戶,低頭在黑暗中只能隱隱看到海水順著船身滑過,泛起白邊。抬頭是一輪圓月,照得整個海面瑩亮似流光。 許多人許多事,她總以為還有得是時間,如今卻再也找不見了,只空空剩下這一望無際的海水,盼不到盡頭。 邀雨忽覺煩悶之極,白天要演嬌媚柔美,在這艙中也因為有北魏的人在,絲毫不敢放下偽裝。此時夜深,眾人早已歇下,卻唯獨她,思緒翻滾著停不下來。 索性竄出舷窗,借著輕功,騰身攀上甲板。守夜的侍衛見了她嚇了一跳,剛要喚人,便被邀雨點了睡xue,癱倒在地。 邀雨只著了入寢時的單衣,雖然拿了狐裘披在身上,依舊被夜里的海風吹了個透,不禁打了個哆嗦,卻又不覺得冷。大約是她此時的心更冷吧…… 她倚在船舷上,仰望著圓月星空,往日種種如走馬燈般略過。 邀雨借著海風的掩蓋,喃喃道,“爹、娘、二位哥哥,你們如今過得可還好?雨兒甚是想念你們?!?/br> 她舉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心中嘆息,我如今依舊不能完全控制內力,若是跟你們在一起,很可能會在無意中傷害你們。等我找到了師傅,尋得控制內力的法門,我便能回去與你們團聚了。 對了,等見到師傅,又要如何把小師弟的事情告訴他?“巴拉……”忽而想起那個名字,她輕喚出聲,卻除了海水拍打船舷,得不到任何回應。 邀雨摸摸肩頭傷口的位置,“小師弟,實在對不住,你的仇人我還未能找到……” “檀女郎?” 不遠處一聲呼喚將邀雨驚醒過來。她穆然轉身,卻看見嬴風站在不遠處。 “萬侍衛?”邀雨柳眉緊蹙,她一直覺得此人行為詭譎,卻未想到他離自己如此近,自己竟毫無察覺,當下便心生殺念。 “夜深露重,海風又強,女郎何故不在艙中休息?”嬴風望著邀雨,心里亂糟糟地說不清道不明,他本就睡不實,方才聽到響動出來查探,竟是邀雨在此。 日間他行為出挑,怕邀雨再生疑慮,本來是不想現身的,卻被她一聲“巴拉”喚得亂了方寸。嬴風看到邀雨撫摸肩膀,那傷口是為了救他的假身“巴拉”時,邀雨自己用簪子刺的。 據說為了掩飾這個傷口,她又讓人假扮刺客補上了一劍。之后她為了查找殺害巴拉的真兇,用了各種手段。這些嬴風都知道。那時他正偽裝成南宋使節,在魏宮中與魏皇商談休戰事宜。 也正因如此,聽到邀雨呼喚巴拉時,他才無法不動容。 邀雨聽他問自己為何到此,卻并不做答,手中的內力緩緩凝聚起來。只要這萬侍衛有什么異樣,她就直接把人扔到海里去,來個死無對證。 邀雨反問道,“萬侍衛又何故到此?” 嬴風眸光炯炯,似星子璀璨,“在下不過是貪戀月色,不愿就此錯過罷了?!?/br>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了個手爐,緩緩遞過去,“檀女郎還是把狐裘的兜帽也戴上才好,被海風吹得一病不起的人可不少?!?/br> ————人物總結分界線———— 最新二十章新出場人物: 南宋方面——贏風新身份:秦郎君,侍衛:萬程;細作:碧淵(贏風假身份都是她做的臉皮) 夏朝方面——已故太子:赫連璝;已故二皇子:赫連倫;新夏王:赫連昌(劇透夏朝是后面文中挺重要的國家) 仇池方面——楊氏族正之子:楊難當(楊盛的表弟)侍從:古煥;御前衛尉:梁祿(梁翁孫);少府:梁亮(梁翁妾生子) ————之前出場過的人物———— 北魏方面——將軍:拓跋破軍;新魏皇:拓跋燾;司徒:崔浩;拓跋破軍之妻:嬌娘(假扮宮中嘉禾夫人);平城執金吾:叔允 南宋方面——先皇:劉裕;皇帝:劉義符;荊州宜都王/三皇子:劉義??;七皇子:劉義慶(與三皇子劉義隆同住荊州) 贏風(偽裝身份王大夫、巴拉;目前是劉宋三皇子劉義隆的暗探);細作:細珠兒; 南宋四大輔政大臣:徐羨之;謝晦;傅亮;檀道濟(女主父親) 女主方面——父親:檀道濟;親哥哥:檀植;檀植;親母:謝氏(出家);庶母:蔣氏;庶弟:檀承伯(蔣氏子) 檀家在北魏的眼線:孟師 仇池方面——逃亡國主:楊盛;楊盛長子:楊玄。左相:梁翁;右相:秦忠志;大將軍:姚正;貼身丫鬟:盈燕;使團官員:何盧;使團官員:姚中建(姚正兒子);武都郡郡守:杜聞則 夏朝方面——夏王:赫連勃勃 第九十七章 、恍若故人 見邀雨不接他遞過去的手爐,嬴風目光定定地望向邀雨道,“聽老水手說,夜里的海上會有鮫人出水唱歌。鮫人的歌聲能讓生人想起許多往事。鮫人聽到這些往事,就會幻化成那往事中的故人,勾引生人自己跳下海,成為鮫人的腹中餐?!?/br> 嬴風又將手爐向前遞了遞道,“據說只要懷里抱著手爐,就不會被鮫人的歌聲迷惑?!?/br> 嬴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逗得邀雨忍不住笑了聲,原有的殺意也消散了,她收斂內力,伸手接過手爐,“多謝?!?/br> 接過來的手爐暖暖的,溫度正合適,邀雨輕輕喟嘆,“本宮也是看著海上的月色撩人,忍不住便出來欣賞一番?!?/br> 感覺到邀雨對他放下了戒備,嬴風卻依舊只站在原處,“夜涼如水,月清似姣,如此美景,的確不該辜負?!?/br> 方才接遞手爐的瞬間,嬴風觸碰到了邀雨涼如寒冰的指尖。嬴風有些吃驚,這小丫頭到底在這兒吹了多久的風?他是該勸她回艙?還是趁這個機會多跟她說兩句話? 邀雨淺淺一笑,帶著自嘲地試探嬴風道,“可惜我自小只知習武,胸中并無點墨。此時想要吟詩一首,竟無從開口,真是愧對這光風霽月。倒是白日里見識過萬侍衛的才華,不知你可有何詩句,念來應景?” 嬴風低下頭,吟詩嗎?曾經他假扮巴拉的時候,好像為了敷衍邀雨,吟過幾首詩。 不想忤了邀雨的意,嬴風便挑了幾句眾所周知的念給她聽??蔁o論是曹公的“山島竦峙”還是陶翁的“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倍茧y搏邀雨一笑。 嬴風最終咬了咬牙,沉聲念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br> 邀雨的星眸瞬間點亮,恍惚間好像又見到巴拉咬著他那卷舌音,含糊不清地在那兒咬文嚼字。難不成自己真的被鮫人的歌聲迷惑了? “可否請萬侍衛再將此句念一次給我聽?”她臉上一直保持的疏離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迷茫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