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7節
劉義隆倒來了興致,“哦?此話怎講?” “據我觀察,檀邀雨的武功絕不只是霸道的內力,她已經接近內外契合的極致境界?!?/br> 王大夫就這么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之后,對此便不再多言。此時他不僅聲音變了,就連說話的態度也不再恭謹。 只見他晃晃蕩蕩地走到桌邊坐下,提起仆從早已備好的筆墨,像模像樣寫起了方子,邊寫邊道,“殿下您體內郁結,需要找幾個姑娘好好疏通疏通,今日盈悅樓里來了幾位新人,老夫為您寫個方子,您即日就派人去領吧!” 劉義隆被他的渾話氣得直樂,“你什么時候也開始鉆研醫理了?” 王大夫揶揄地笑道,“您的癥狀,不懂醫理也看得出來!” 劉義隆袍袖一甩,假意斥道,“不知所謂!” 王大夫不依不饒,“您這樣下去,劉家香火堪憂哦!” 劉義隆沉下臉,輕哼了一聲,“劉家最不愁的就是子嗣……” 王大夫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打探道,“徐獻之那只老狐貍最近似乎很不安穩,盯著二皇子不放,不過二皇子卻實與謝靈運、顏延之、慧琳那一干人交往過密了些。陳郡謝氏……” 王大夫方要繼續,就被劉義隆抬手止住,“這些事你不要多問,以免旁人生疑。我自有打算?!?/br> 王大夫嘴角帶了絲鬼魅的笑,堂堂宜都王,怎會看漏這局勢? 他從仇池回來的途中就聽聞荊州界內發現了一株百年青芝,青芝又名龍芝,雖不是靈芝中的上品,可百年的芝也算罕見了。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就長在荊州,難免不讓人起疑。劉義隆也不避諱,只說青芝是天降祥瑞,派人特意快馬獻給了皇上。不知道皇上見了會想些什么,而朝中的四位顧命大臣是否想的同皇上一樣呢? 兩人各有所思地坐了一會兒,劉義隆冷冷地開口道,“王大夫畢竟上了年紀,你點住他的xue道太久,怕他會吃不消,你早些回去放了他吧?!眲⒘x隆說完又掃了一眼身邊的“王大夫”,心想,這家伙,功夫不好好練,整天搞些邪門歪道,這張易了容的臉,便是劉義隆自己也分辨不出來。 假扮的王大夫“嘿嘿”一樂,抱拳抬步,“那我就先走了,今個兒佳人有約?!?/br> 劉義隆點點頭,“檀邀雨那邊你遣人盯著,別被她發現了?!?/br> 那“王大夫”點點頭,身形一動便到了房門前,剛要開門出去,卻又聽身后劉義隆低喚,“嬴風……” “王大夫”顯然沒預料到劉義隆會喚他的真名,身子一頓,停在門口。 劉義隆猶豫了一下,才找到合適的措詞道,“荊州城最近收到很多采花賊的訴狀,目下州府和民間都有懸賞捉拿,你小心別牽扯上?!?/br> 嬴風背對著劉義隆,臉上滿是玩世不恭的笑。以劉義隆的性子,出口叮囑是破天荒頭一遭,就當領個情吧。于是他轉身,恢復了王大夫的聲音和語調恭順道,“臣定當留心,多謝殿下掛懷?!?/br> 說完他就端端正正地拜了拜,拜到一半似是覺得實在別扭,索性擺了擺手道,“走啦!” 第十七章 、梁翁 嬴風走后,劉義隆從袖中掏出一小片帛,對著上面的字出神。他收到這密信已有三日,今日必須要回復了,可他卻還在猶豫不決。 正想著,一聲稚嫩又急切的呼喚由遠及近,“三哥!” 隨著聲音,一名七歲的男娃幾乎是跌進房來,他一進門就四下張望,見屋內除了劉義隆再無旁人,不免有些失望。 劉義隆見是自己七弟,不免愛憐地沖他招手道,“季兒何故如此匆忙?” 劉義季聽話地走到哥哥面前,神色擔憂,但又不知如何開口,最終還是一跺腳,直言問,“三哥可是病得很重?” 劉義隆聞言一愣,“季兒何出此言???” 劉義季見三哥不直接答他,擔憂更重幾分,紅了眼圈道,“每次王大夫來問診,你都不許人進屋,可不是有事瞞著!我今日一聽說王大夫來了,就一路跑了過來,竟還是沒趕上!三哥……我……我不要你死……”他說著哽咽起來,“母妃死后,若不是三哥把我帶來荊州,我在宮中怕只是日夜受人欺凌。如今若三哥也不再了……我……我……”他說著,再也憋不住淚水,放聲大哭起來! 劉義隆見了,竟被七弟的小孩性情逗樂了。 劉義隆的生母胡道安出身市井,又不善取閱之法,一直不受父皇待見。生下劉義隆兩年,就因得罪了當時最受寵的袁美人而被父皇譴責而死了。劉義隆此后便被隨意扔給了剛入宮的何美人照顧。后來何美人生下劉義季,兄弟兩個就格外親厚。只可惜何美人在宮中也沒熬幾年就去了,彼時正趕上劉義隆奉旨赴任荊州,便求了父皇,將七弟也帶在身側。因這兩個兒子都不受先皇劉裕所喜,所以當日也沒橫加阻攔。 劉義季哭著哭著,猛地想到了什么,哭聲戛然而止,掄起袖子一抹眼淚道,“三哥莫怕,弟弟這就命人遍訪名醫,王大夫治不好,必有別的大夫治得好!”他說罷,也不等劉義隆答話,便風風火火地又沖出房門! 劉義隆心里一暖,他這個七弟,是唯一一個真心待自己如兄長的。而其他的……明里暗里,竟是些污穢不堪的茍且之事。他的一身病,又豈是天生就帶來的? 心念及此,他提筆回了那份京中密報,空為魚rou,任人刀俎的日子總要有個盡頭的。 ---------分界線-------- 再說邀雨,殺了兩批不入流的刺客,三人一路向北到了仇池國都城的武都郡。這里地處魏界,更多見身著胡服打扮的游俠兒。 三人皆是灰布粗衣打扮,為了怕祝融嚇到人,邀雨還特意找了個斗笠讓他穿上。還沒進城,就聽見里面一陣喧嘩,眾多的仇池百姓正簇擁著一輛馬車駛出城門,馬車上的人與百姓依依惜別良久,最終眾人止步于城門,馬車才緩緩駛向城外。 馬車駛過邀雨三人身旁時,突聽得車廂內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停車?!?/br> 駕車奴仆的依言停下,轉身將車中人扶了出來。 從車上出來的是為老者,白髯雪鬢,有些古道仙風的感覺,那人沖邀雨點頭道,“姑娘可還記得老朽?” 邀雨見馬車停下便開始戒備,此時見到了人不免驚訝道,“你、你、你不是那個什么左相!” 子墨不明緣由,“你認識的?” 邀雨此時忙將衙堂上發生的事情簡要說與子墨聽。 子墨聽玩,眉頭一皺,看了看梁翁身后,見梁翁的馬車只是普通的轅架,并不是宰相應乘的四架車,而方才城門送別,也不似尋常百姓與宰相禮節,心中有些明了道,“難不成,左相是被我等所累?” 還沒等梁翁答話,便見馬車上跳下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語帶慍意道,“難不成就是你們?害我爺爺謫遣被貶!” 邀雨驚愕地看著梁翁,難不成只因他放了祝融,就被貶去宰相職位,這是什么道理! 小姑娘見三人云里霧里,嗔怒道,“仇池公說咱家主人私下通敵,擅放檀道濟之女!我爺爺堂堂左相,竟然連整理行裝的時間都給,匆匆就催著爺爺出城赴任……”小姑娘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 邀雨聞言慚愧不已。自打離開地宮,所有的陌生人對她不是忌憚,就是暗害。難得有個對自己和善的,還被自己這個已經舍棄了的身份給牽連了。她內疚道,“老人家,我同您入宮,同你家仇池公解釋清楚,我已非檀道濟之女?!?/br> 梁翁卻搖搖頭,“諸位莫聽這小丫頭胡說。今日之事只不過是個由頭,老朽早就料到會有今日。不然怎會如此之快就能卸任離城?” 邀雨不信,“既是早有準備,怎未見家眷同行?” 梁翁含笑道,“仇池公仁慈,準我家眷依舊居于城中丞相府。好讓老朽了無牽掛,得以完成游說各國的使命?!?/br> 邀雨和子墨聽了,同時皺起眉頭,如今戰亂,游說列國,與送死無異。莫說哪國的主子心氣不順就把他們殺了,便是一路上流寇逃兵的圍堵也難活命。方才百姓自發送別,估計這梁翁在國中是有些聲望的人,將其家眷留于城內,怕只是作質子罷了。 “時候不早,老朽也該啟程了?!绷何陶f著,拱手一揖。 邀雨深感內疚,突然腦子一熱道,“老人家,邀雨此生若有機會,定會為您周旋,讓您能回來與家人團聚?!?/br> 話一落邀雨便后悔了,她尚且自顧不暇,哪還有能力幫別人,況且還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宰相!論手段,論人脈,自己都遠不及人家。 梁翁此時甚是感概,俗話說人走茶涼,他卻還有百姓惜惜相送,還有人愿意為他出頭。不僅仰天長嘆,“梁某幸甚!” 他取下腰間玉佩交與邀雨,“此乃老朽貼身之物。國中尚有老朽的門生故舊,若姑娘有難,或可相助,就贈予姑娘吧?!蹦怯衽宄缮ㄍ?,背面刻滿福祿紋,正面則刻著一句“智者懷仁”,乃是前仇池國主賜予梁翁的,足見梁翁在國中地位。 邀雨忙擺手,“這我怎好收,您日后說不定還有用得到的地方呢!” 梁翁卻執意將玉佩放到邀雨手中,胸有成竹道,“老朽總覺得,與眾位緣分并非只這一面,他日咱們定有再會之期,到時候姑娘再完璧歸趙吧!” 聽他這么說,邀雨也不好再拒絕,只好禮貌地收下,施深禮道,“既如此,小女卻之不恭。謝過梁翁?!?/br> 梁翁見了,長笑一聲,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待馬車離遠了,梁翁的小孫女才嘟著嘴不滿道,“爺爺因為他們被貶離鄉,怎么還以那么貴重的玉佩相贈!” 梁翁卻念著胡須,頗有深意地笑了笑,“且不說她是不是檀家人,光憑她能生擒瘴獸,又能收為己用,此女便值得結交?!?/br> 小孫女依舊生氣,卻不敢再頂撞,嘟囔道,“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能有什么本事!我看多半是她身邊那位貌若潤玉的公子捉住的瘴獸,您沒見他都受傷了嗎……” 梁翁邊笑邊寵溺地點了點小孫女的額頭,“不知羞!”惹得小姑娘當下就紅透了臉。 第十八章 、崆山 邀雨一行三人進了城,都盡量低調行事。好在祝融披了麻布以后,乍一看上去只是個長得孔武有力的人。武都城內有不少商隊,連帶著也聚集了不少保鏢壓貨,或是打著歪主意的游俠兒。祝融這種體格的人,倒真不在少數。 原本有了錢,邀雨是想在武都郡好好享受享受的,可出了梁翁這檔子事兒,便是邀雨也不敢肆意妄為。為了避人耳目,三人只敢睡最便宜的客棧,點最便宜的酒菜,手里有銀子卻不敢花的滋味,著實把邀雨憋悶了一下。 飯菜上桌,雖說簡單,邀雨卻依舊吃得很香,實在是在地宮的十年,只能吃子墨燒的半生不熟的菜,如今無論多樸素的菜式,跟子墨做的菜比起來,那也都是珍饈美味。 她正吃得歡,卻發現祝融一動不動。邀雨猜他大約是不會,于是抓起一個饅頭吃給他看,祝融依樣咬了一口便立刻吐掉了,寧可肚子餓得山響也不碰邀雨給的食物。 見祝融對食物毫無興趣,邀雨有些不解,心里又著急子墨的身體,思前想后,她決定先去帶子墨看大夫,然后再解決祝融的肚子。隨即同店小二問了城中最好的醫館,三人便前去問診。 大夫給子墨號了脈,說是內虛,開個方子補補就好。正說著,便聽見后院一陣嘈雜,負責抓藥的學徒慌慌張張跑進前堂,說剛買的藥材被盜了!那大夫一聽,也急了。趕忙隨徒兒過去看情況。邀雨心中不安,再四下一看,果然發現祝融不見了,心中暗叫壞了!想也不想,也跟了過去。 邀雨跟著大夫跑到后院,便看見各式各樣的藥材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學徒怕師傅怪罪,趕忙解釋,說自己只是去了趟茅廁,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雖不見祝融,可不知怎地,邀雨總覺得這事兒和他脫不了干系。于是趁人不注意,足尖一點就躍上屋頂,四下察看,果見祝融正躲在醫館院墻外的深巷里!她輕盈地一躍,便落到祝融身側。見他正拼命地從袋子掏著什么東西往嘴里塞??匆娧赀^來,祝融欣喜地把手里的東西遞上前,示意邀雨一起吃。邀雨湊進一瞧,嚇得連退幾步,祝融手里的白色粉末不是砒霜嗎!上次不過是小小瘴氣就讓邀雨去了半條命,如今看到砒礵更是避之不及。吃了這個安還能有命在! 祝融見邀雨不吃,便自己吃得不亦樂乎。見他就如同常人一般大嚼特嚼著砒霜,邀雨這才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想這祝融一直住在瘴氣林,并不是單純地能抗瘴氣,而是以毒為食。邀雨抿嘴偷樂,她怕毒,老天爺就給她送了這么個奇人過來,簡直是走路便遇金元寶! 她正想著,祝融手里的砒霜已經被他吃完了,可看他顯然是沒有吃飽,哀戚戚地望著邀雨。這下邀雨可犯愁了,以祝融的體格,沒個十斤八斤的,估計喂不飽??膳@種東西每家藥鋪醫館都不會存很多,自己若真像買白菜一樣去買砒霜,估計不出一天就要被請去官府做客了。 “你先忍忍?!毖臧参康嘏呐淖H诘念^,“等治好子墨,我便去為你想辦法?!?/br> 兩人繞出深巷,又從正門進入醫館,此時藥鋪的伙計和坐堂的大夫都還在后院忙活著,倒無人注意他們。 子墨見他二人回來,暗松了一口氣。 “怎么去了這么久?”子墨低聲問了句。他想跟去,又怕有事拖累邀雨,坐在原地等待,簡直是片刻難安。 “過會再和你細說。先看病要緊?!毖暾f罷就去找大夫拿藥方。 可是那大夫卻無奈地連連搖頭,“這其他幾味藥還好說,只是這山參……最近不知為何,藥材出奇地難買,好不容易弄來的一些剛才也被毀了。方子你且拿著,再去城西的藥鋪問問吧!” 拿了方子,邀雨立刻去城西的藥鋪詢問,也說沒有山參。邀雨焦急之時,城西藥鋪的掌柜無意中瞧見了邀雨帶著的梁翁玉佩,便指點她,出城再往西行三十里有一座崆山,崆山山腳下有個祝家村。村里的人都是靠上山采藥維持生計的,城里的藥材也有許多是從那兒買的,說不定到那兒還能找到山參。 邀雨趕忙詳細地問了路,打算立刻前去問問。只要能治好子墨,莫說是去趟三十里外的崆山,刀山火海她都照樣夷為平地。子墨雖不愿意邀雨獨自前往,但也想早日恢復過來,矛盾之余,心知邀雨既然要去,自己定是攔不住的,只得隨她。 為了能速去速回,邀雨把子墨安頓在客棧,自己又從城西的藥鋪偷光了砒霜給祝融,讓他守著子墨。自己換了男裝,這才安心準備上路。隔天城內大街小巷都在傳一件怪事,說城西藥鋪里的砒霜一瞬間都變成了銀子。 騎馬疾馳,邀雨依舊嫌馬跑的不夠快。三十里之行,最快一日就可來回,子墨和祝融那里應該不會出什么狀況。 跑了一個時辰,邀雨突感腹中饑餓,于是便在路邊的一個茶鋪停了下來,打算休息下再走。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見一隊官兵從旁邊的官道上飛馳而過,邀雨忙壓低了頭,這個節骨眼上她可不想節外生枝。 待馬隊跑遠了,邀雨才抬起頭。卻聽見茶鋪的老板忿忿地沖著馬隊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呸,就知道做樣子,什么東西!” 邀雨聽老板這么說,就知道必有緣由,于是好奇地問道,“敢問老丈何故如此生氣???” 那老人家憤恨道,“小哥你有所不知,崆山最近出了一窩山賊,專門打劫路人和附近的村莊,官府每次就只派人去被搶的村子問問情況,卻遲遲不見圍剿山賊的動靜。弄得這幫山賊膽子越來越大!前幾日竟把祝家村洗劫了一空,搶了所有的草藥,然后抬高了價格賣給城里的藥鋪??嗔俗<掖宓娜税?,沒了草藥買,他們靠什么活……” 邀雨聞言不禁皺眉,祝家村被搶了,所以醫館的大夫才說最近藥材不好買??磥碜约壕退阙s到祝家村也買不到山參了。 “老丈可知那山賊在崆山何處?” 老人搖搖頭,“老小子我哪有那么神通廣大???倒是聽過路的客官說,他們常在西側的山麓上打劫路人。小哥這是要過山嗎?那你可要小心些了,要是不趕路,就繞山過去吧,搭上命可不值得!” “恩,多謝老丈提醒?!毖臧迪?,又有銀子賺了,山賊!肯定窮不了! 休息了片刻,邀雨又買了些干糧隨身帶著,繼續上路,打馬直奔崆山西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