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6節
梁翁話音剛落,便立刻有仆從端來了銀子,擺在邀雨面前。 邀雨也不客氣,上前用盤上墊銀子的紅布一兜,將銀子裹起來,收入懷中。 第十四章 、刺殺(一) 郡君見邀雨拿了那么大一筆賞銀,不免嫉妒眼紅。想他一方郡君,年奉也不過才區區二十兩紋銀。如今這丫頭竟輕易取了五十兩!加之方才邀雨給他難堪,他怎會這么輕易地放過去。 “慢著!”他高聲道,“你既拿了賞銀,便將瘴怪留下!待到明日午時,殺了為民除害!” 邀雨一聽便惱了,祝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豈有恩將仇報之理? 她冷眼看了看郡君和梁翁,腦筋一轉,問道,“那懸賞上,哪一句說抓了人要交給你們處置?” 郡君聞言一愣,仰首細細回想懸賞內容?;叵胪暌琅f不死心,招招手讓守衛取來了告示,用手指點著一行行看完,倒真是沒這一句。 梁翁卻不會被邀雨輕易糊弄,正色道,“瘴怪禍患百姓,今日既已伏法,便容它不得?!?/br> 邀雨目光對上梁翁,看得出這個左相是個正直之人,她這才和緩了些口氣道,“你說他害人,那你倒是說說,可有誰是死在他手下的?”她說著又掃了一眼堂外湊熱鬧的百姓。 大家面面相覷,嘀嘀咕咕地議論了半天,卻舉不出個人來。倒是有人被瘴怪嚇到過,可的確沒人因此喪命。 邀雨見無人答她,又接道,“倒是他,一直被你們無辜追殺,落下這許多傷!”她抱起祝融一直粗大的手臂示意給所有人看。大家才注意到祝融全身都布滿大小的疤痕! 由于對祝融的處境感同身受,邀雨有些怒道,“你們不過以訛傳訛,聽信傳言,便要殺他!我就不信,你們不知道他本是個人,根本不是怪!” 見依舊無人應答,邀雨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之所以這么肯定他是怪,無非是因為郡君借著捕怪的名義加收了大量稅金!”她說著眸中金光直逼陰平郡君,“真要說有人禍害百姓,那也是這個郡君!不是祝融!”那天懸賞一出,邀雨就聽人私下議論,擔心郡君又要借機收稅,此時正好拿來反咬一口。 圍觀的百姓都被邀雨的話點醒,齊齊看向郡君。連左相梁翁,也盯著郡君等他答復。 陰平郡君慌了,忙道,“不對!這是怪!是怪!你們別被騙了!” “不是――!”響徹天際的巨吼聲后,祝融憤怒地舉起雙手,猛地錘向地面,青石板的地面立刻被砸出兩個深坑!嚇得百姓們紛紛后退! “我是人――人――!”祝融聲音雖然甕聲甕氣,發音也極其模糊,可所有人都聽懂了。 邀雨怕他發狂,一把摟住祝融,催動真氣,將他偌大的身軀壓制下來。轉臉對梁翁道,“他未傷過人,你們無權殺他!還是說仇池國有立法,長得丑的都要處決?那你得先把上面坐著的那個一臉jian相的郡君殺了!你們容不下祝融,我容得下。我帶他走?!?/br> 梁翁已明了事情始末,微微擺了擺手,示意邀雨和祝融可以離開了。 邀雨一看便知梁翁肯定不會放過這個陰平郡守,便轉過臉對他調侃道,“誒!我給你看個面,你印堂發黑,天庭發紫,命不久矣――”說完牽著祝融大步離去。 陰平郡君驚愕地看著她,對梁翁道,“就、就、就這么讓她走了?” 梁翁冷哼一聲,“她走不走不要緊,倒是你走不走得了是真!”說完氣憤地離鎮衙而去,他已知郡君私自搜刮民脂民膏,此返回去,定要徹查。 見梁翁甩下這么一句話,郡君當下慌了神,“怎么辦,怎么辦,這可如何是好!” 與其等死,不如逃之夭夭,等待時機,卷土重來!于是郡君忙吩咐,“快!快、快!讓府中家眷收拾包袱,咱們這便要逃命去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門人謀士卻上前頗有深意地笑了笑,寬慰陰平郡君道,“大人莫慌,今日之事,未必是兇――” 陰平郡君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忙問,“先生此話怎講?” 謀士俯身上前,與郡君耳語了幾句,郡君聽后不免大駭道,“此事當真?” 謀士點頭稱是,壓低聲音道,“這女郎身份如此特殊。今日梁翁輕縱了她,若是大人上奏,給梁翁扣個勾結劉宋檀道濟,意圖奪權之罪,怕是大人不但不會有殺身之禍,反而會平步青云!” 陰平郡君渾身打了個一激靈,膽怯地問,“這會不會太冒險了?梁翁聲望之高,連仇池公都要禮讓三分?!?/br> 謀士搖搖頭道,“自古富貴險中求,與其別家舍業,顛沛流離,何不搏上一搏?” 陰平郡君聞言心一橫道,“好!依君所言!” 次日一早,邀雨怕在這鎮上夜長夢多,就同子墨、祝融收拾了一下行李,租了輛馬車離開了陰平郡。邀雨雖武功無人能及,駕車卻是亂七八糟,為了怕子墨路上顛簸,她特意在車上多鋪了幾床被褥讓子墨躺在里面休息,祝融由于體型太大,只好在馬車后面又拴了個板車,讓他坐在上面,又用麻布將祝融從頭到腳蓋住,一行人就這么奇奇怪怪地上了路。 手里有了銀子,心里也就有了底。一路上邀雨一邊掂量著手里的錢袋,一邊考慮接下來該怎么辦。他們身上沒有通關文牒,換句話說,目前除了仇池,他們哪都去不了。 可就算能出仇池,又能去哪呢?如今亂世,劉宋和北魏各占據半壁江山,北邊兒還有西秦、北涼和北燕茍延殘喘著。除了這些,一些偏遠地域還有許多叫不上名也不為人知的政權,多數是以前滅亡各國的殘部或余族。他們秘密地蜇伏于塞外或其他政權之下,等待復國之機??烧嬲芟翊鷩鴱团d成北魏的,又有幾個? 邀雨正天馬行空地瞎想,突然感到一股殺氣直逼自己而來!子墨雖在車中,但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猛地起身卻又無力地跌了回去。時間不容邀雨多想,一道劍光便已到眼前,邀雨從小就習遍各家武學兵器,光是看劍勢便知道是天南山紫岳門的劍法。她也不躲,揚起馬鞭隨意的一撥,那劍便像是震在巨石上一樣被生生地彈出去了數丈之遠,持劍的蒙面人也被震得虎口處鮮血直流。 第十五章 、刺殺(二) 來人見一擊不成,立刻跳出一丈開外。 邀雨也不緊逼,只淡淡道,“本女郎與嵩山紫岳門并無過節,不知壯士此番為何而來?” 蒙面人一怔,心想自己明明刻意沒用本派劍招,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是紫岳門的人?不過她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樣的,自己今日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來人一咬牙,大喝了聲,“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轉瞬又從懷中掏出一把雕著雙蛇頭的精短匕首,直刺向邀雨的喉嚨。 邀雨一笑,“拿個子母匕首就能殺得了我嗎?” 只見她馬鞭上格擋開匕首,輕巧地躲過了正面的一擊。那紫岳門人見一擊未果,緊接著一個翻腕,將匕首底部的雙蛇頭對準了邀雨的門面。一聲輕微“咯嗒”聲,蛇頭交接的地方瞬間彈出了一支短箭!可短箭才剛射出,邀雨卻不見了! 蒙面人正發愣,背后便傳來柔聲輕喚,“在找我嗎?” 他猛一回頭,就只覺脖子上一涼,緊接著guntang的血便從脖頸上大股大股地涌出來,蒙面人驚恐地按住傷口,再去看邀雨,卻見她手上握著一支小小的短箭,箭頭上還滴著自己的血。究竟要多快的身手,才能瞬間卸去短箭?那蒙面人算不出,也算不了了。 只聽耳邊“嗖嗖嗖”的幾聲連響,一排箭矢夾風帶雨地呼嘯而來。邀雨嘆了口氣,內力于丹田運轉,猛地打出一波氣浪,弩箭便如風中落葉般被吹散了一地。她瞥了一眼散落在身側的箭矢,上面顯然都淬了毒??磥磉@些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取自己性命,既然如此,自己也沒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足尖輕點,邀雨幾個縱身便跳上了山坡。期間又有幾箭射過來,卻都詭異地在空中轉向。坡上的一群人并沒有蒙面,但也是周身的黑衣短打。見邀雨上來,慌忙扔下手中的弩機,抽出大刀砍了過來。 邀雨玩味地打量了來人一番,這些人用的刀都如出一轍,刀身前端略直并且均在刀背上做有倒鉤,刀柄雖然是普通的木柄,柄側卻用鐵漿牢牢加固,嵌入木柄之中與刀身形成一體,這種做工一看就知道不是民間鐵匠鋪的手藝。 邀雨好奇心頓起,倒不急于滅口了。她摸摸自己身上,連把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只好從錢袋中掏出幾枚銅錢,素指一彈,幾枚銅錢便“嗖嗖嗖”地飛了出去,直接射穿了一個殺手的腳踝。那人哀嚎一聲,身子一歪,結結實實地跌了個狗吃屎,另外幾人還不明所以,就均已中招摔倒在地上。 邀雨見他們在地上疼得直打滾,不免得意道,“你們腳筋斷了,打滾也治不好的!識趣的就把你們主子供出來,不然本女郎讓你們滾都滾不動?!?/br> 可她話還沒說完,幾名刺客就皆服毒自盡了。 看著滿地的尸體,邀雨一拍腦袋,懊惱地想,怎會忘了自盡這一招,下次可得提防著點!不過既然有人在此埋伏她,必定是有人對自己被燒死的消息并不盡信。也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驛站著火時里面空無一人,想是有點猜忌心的人都會懷疑她還活著。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是皇上還是江湖人都要顧及著她爹的權勢,不敢明著對她動手,不過是多派些刺客,還不夠她練手的。 這一隊人馬,看著用的官刀,應該是南宋朝廷派來的。難不成是小皇帝出爾反爾,要鏟草除根才能安心?可這一批人功力著實不怎么樣,與其說是來暗殺,更像是派來探探她的虛實??尚』实鄄皇窃搶ψ约旱膶嵙芮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管是誰,若是為了摸她的底,這附近肯定還有皇帝的眼線在監視著。 邀雨立即環視四周,卻沒發現什么動靜。靜心聽辨,也感覺不到對方的氣息。她看了看山坡下的馬車,子墨正吃力地從馬車上下來,祝融在車頭,一邊撐著子墨,一邊警惕地看著四周。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對方無意動手,自己不妨退一步。真的交戰起來傷到子墨就得不償失了。 思及此,邀雨便提起裙角打算下山。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扭頭返回尸體旁邊。她仔細在地上找了找,終于眼前一亮,但旋即又暗了下去。眼前是一枚沾滿了血的銅錢。如今錢不好賺,邀雨原本想把方才打出的銅錢再撿回來,可是看到上面的血,又嫌棄起來。正猶豫著,邀雨腦中靈光一現,這么一大幫人來這里埋伏她,路上打點肯定需要不少銀兩,如果他們是劉宋朝廷派來的,錢更是少不了,這次真是撞大運了! 邀雨趕緊彎下身,挨個尸體搜了過去。果不出所料,在一個尸體上搜出幾錠碎銀子和一包金葉子,看的邀雨眼睛都放光了!不持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如今一錠銀子對她來說都是金山寶庫! 想到小皇帝的眼線肯定還在看著,邀雨玩心大盛,舉著金葉子高喊道,“謝謝皇帝賞銀!地上的銅錢就當是民女的回禮吧!”說罷“咯咯”笑著下了山坡。 見邀雨回來,子墨一顆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了地,“都殺了?” “服毒了?!毖臧讚炝艘还P橫財,心情正好。 “皇上派來的?”聽到邀雨在山頭上那一聲喊,子墨不禁有些擔憂。 “開頭的那個是嵩山的人,看武功路數,不是天師道門的人,估計是想殺我揚名立萬罷了?!?/br> 子墨皺眉到,“嵩山這幾年勢力日大,據說出了個寇謙之,連朝廷都要退讓三分。但愿別一石激起千層浪才好?!?/br> “我管他那么多!便是嵩山那門宗主都找來了,我也照殺不誤?!彼f著又晃了晃剛搜來的金葉子,“看!咱們白收了這么多錢!若他們多派些殺手來,咱們可就衣食無憂了!”邀雨樂不可支地看著子墨。 “胡說?!弊幽恼Z中隱含了怒氣。倒不是因為邀雨的話,只因在危險的時候他非但沒能保護她,反而成了累贅。 “我們去找個醫館,給你開個方子補補,一定很快就好了?”兩人常年獨處,早已心意相通。 子墨還未來得及答她,就被一聲“咕――??!”的巨響打斷了。 “什么聲音?”邀雨莫名地尋找聲音的來源。 又一聲“咕――??!” “是祝融的肚子,他餓了?!弊幽y得露出一絲笑意。 “那還等什么,咱們趕快去下一個城鎮大吃一頓!” 邀雨加力打了幾下馬,不一會馬車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直到邀雨他們走了近半個時辰,一道黑影才從遠處的樹上縱身而下。此人轉瞬就到了尸體中間,仔細檢查了每個死者腿上的傷口,隨后又從懷中掏出一方白絲帕,包住地上的一枚銅錢揣回懷中,又一轉眼消失在樹林之中。 第十六章 、蟄伏 邀雨當日利落地解決了刺客后,便打馬向北行去。而那個從密林中竄出的黑衣人也日夜兼程回去稟報。意外的是,他并未回建康,而是取道了荊州。 此時荊州刺史劉義隆正臥床休息。他是當今圣上的三弟,劉宋王朝的宜都王。說起這位宜都王,所有人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惋惜之色。他年幼時便博涉經史,善隸書,極善謀略,只可惜從小體弱多病,加之他母親出身卑微,使得劉義隆一直不受先皇劉裕的重視。所以沒等他弱冠,便派到了荊州,遠離建康。 此時宜都王劉義隆正在書房練字,就聽王府的管家在門外通報道,“郡王殿下,云游的王大夫回來了,特意上門來給殿下請脈?!?/br> 劉義隆聞言,眉毛微挑,露出了一絲不可查的喜色。他放下手中筆刀,轉入外室應道,“請進來?!?/br>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五旬左右的長衫醫者進入房中。他低首環臂,恭敬地向劉義隆施了一禮,“殿下?!?/br> 劉義隆繃著臉讓人看不住喜怒,揮手道,“起來吧。本王的病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痊愈,你原不用這么心急?!?/br> 王大夫一笑,回道,“救死扶傷,原就是醫者本分。能早一日治好殿下的病,也就早一日圓了老夫醫者之心,還望殿下成全?!?/br> 他的話說得極其圓滑,劉義隆便也不再多言,收攏衣袖將手腕露了出來。 原本在屋內伺候的仆從都識趣地退了出去,最后一個還輕輕帶上了房門。房門甫一關上,便有兩名守衛走過來,立在門外,一副萬夫莫開的架勢。這是殿下府中的規矩,王大夫問診其間,誰都不得入內。 待下人都退出去后,劉義隆才露出了笑意問,“王大夫此次游歷,可有收獲?” 正在診脈的王大夫抬起頭來,雙眼精光閃爍,哪里像是年過五旬的老者?只見他從懷中摸出一方白色絲帕,放到了桌上。 劉義隆見了,將帕子展開,里面包的卻不是什么奇珍異物,而是一枚銅錢。乍看上去并無異常,只是若細心人很快就能發現,銅錢上帶有已成黑色的血斑。 “派去的人被她認出來了?”劉義隆捻起銅錢摩挲著,臉上陰晴不定。 “是。如殿下所料,她也猜測是皇上派去的刺客?!?/br> 劉義隆冷冷一笑,“算她還有些小聰明。只是她還不夠了解皇兄,”他說著語中頗感無奈,“皇上連早朝都已經忘了,怎還會記得她?” 王大夫聞言,只沉默不語。 劉義隆似是出了一會兒神,才將手中的銅錢擲回白絲帕中,“以你的功力,可殺得了她?” “不知?!?/br> 劉義隆劍眉一挑,玩味地看著王大夫,“不知?可是你最近松懈了?” 王大夫說話的聲線突然一變,儼然是個青年的音色,有些故弄玄虛地答道,“是也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