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懷璧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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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玉眼睜睜看著他忽然間慌慌張張地起身:“我……我去看看他們怎么還沒回來?!闭f完像背后有人追趕似的風風火火出門去,留下聞玉一個人在屋里摸不著頭腦。 南宮仰出門沒多久,都縉便帶了人來到她屋里,聞玉抬頭一看,發現是與他們同行了一路的老僧,心中正感到奇怪,便聽都縉介紹道:“這位是無妄寺的雪云大師,雪云大師會些醫術,不如讓他替姑娘看看吧?!?/br> 名喚雪云的老僧雙手合十同聞玉點了點頭,他生得慈眉善目,聞玉便也伸出手叫他診脈。 都縉從屋里退了出去,屋里安靜許久,聞玉漸漸有些走神。她側頭看著窗臺上放著的蘭花,那盆蘭花是從聞朔的書房搬過來的,應當是有人替它澆過水了,看起來比前幾日精神了些,不過還是耷拉著葉片,看上去了無生氣。 聞朔是個不太擅長養花的人,只有這盆蘭花在他手底下活得最久,因此他伺候得也格外細心一些。聞玉一度覺得這盆花在他心中的地位快要高過自己了,沒想到他這會兒說走就走,將這盆花與她一同就丟在了這里。 正這樣胡思亂想的功夫里,雪云已收回了手:“施主可有哪里覺得不舒服的?” 聞玉搖搖頭。 老僧點頭道:“看脈象施主體內真氣已經平復,也未傷及肺腑,稍作調養應當很快就能痊愈,不過施主可知道自己身上中了毒?” 聞玉一愣:“什么毒?” “此毒名叫思鄉,月滿如璧之時體內真氣翻涌源源不絕,明月如勾之時,體內真氣便又會逐漸消逝與常人無異。施主這毒應當是出生便在了,多年未發,只是因為有人封住了你的真氣。但那晚施主與封鳴對掌,體內真氣沖破氣海,這才使得思鄉之毒又重新發作?!?/br> 要不是聽都縉說這老僧是個什么寺來的和尚,聽上去似乎頗有些名氣,聞玉幾乎就要將他當做哪里來的騙子了。 她這反應本也是意料之中,雪云從容道:“施主若是不信,可以探探此刻你自己體內的真氣?!?/br> 聞玉聽后將信將疑,聚氣凝神果真感覺到體內真氣充盈,與過去截然不同。若說以往體內真氣不過涓涓細流,此時氣脈大開,如江河奔騰入海,有兩股真氣在丹田對沖,那晚天坑下那股鮮血翻涌的感覺又有卷土重來的征兆。 聞玉猝然睜開眼,又聽老僧勸道:“施主如今氣脈剛開,還不知道如何控制體內真氣,還是不要輕易運功,免得體內毒性發作,走火入魔?!?/br> 她低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感覺那上面好似還有烈火灼燒的熱度,一時之間還是難以接受自己身上的這番變化,但對他的話已經信了三分:“這毒發作會怎么樣?” “此毒十分罕見,據老衲所知,施主中毒多年卻并未察覺此毒存在,除了有人封住了你的真氣,二來與這山中氣候環境也有很大的關系。只要施主此生不離開沂山,不動用真氣,這毒雖不能解,但也多半不會要了你的性命?!?/br> 此生不離開沂山…… 聞玉發了會兒愣,在今天之前她確實從沒想過離開沂山。 她從前有過許多打算。比如她回來前計劃著去東街的酒肆沽二兩酒,村西孫家的兒子前兩日好像托人又來家里說親,她悄悄跑去孫家威脅了人家一通,這事兒不知道有沒有傳到聞朔耳朵里,他要是知道了,她得拿這酒來哄人;她還計劃著等過兩年攢點銀子,把家搬到鎮上去,這樣她進城的時候,可以找個人來家里照顧聞朔…… 這樣的打算她做過很多,但是所有的打算里,從沒有一條是不包括聞朔的。 可現在他不在這兒了,她就只剩下了一個打算,就是要去找他,問問他為什么一句話不說,就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這兒。 雪云見她微微走神的樣子,又說道:“聞施主要是不愿留在山里,還有一個法子。老衲雖不知道這毒的解毒之法,但我師弟雪心多年來對世間奇毒多有研究,施主要是愿意,可以隨老衲一同去無妄寺,他或許會有辦法解你身上的毒?!?/br> “無妄寺在哪兒?”聞玉下意識問道。 “在姑蘇?!?/br> 姑蘇啊……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江南,是和這大山里截然不同的地方。 她垂下眼又問:“大師與我萍水相逢,為什么愿意幫我?” 雪云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老衲在外云游數十載,這次入山,正是為了施主而來?!?/br> 聞玉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雪云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她,聞玉看見那信上的筆跡已然心中一沉,待拆開一看,發現果真出自聞朔之手,與寫給衛嘉玉的那一封相差無幾:“他托你照看我?” “聞施主只是告訴老衲有關你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于往后的去留,全憑施主自己定奪?!?/br> “你一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女兒?” 雪云卻搖搖頭:“老衲也是夜宿山洞那晚才知道的此事?!?/br> “為什……”聞玉腦中靈光乍現,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那晚的吹笛人?” 老僧雙手合十,垂目不語,默認了她的猜測。 “他還跟你說了什么?他去了哪兒?”聞玉強壓著怒氣,冷聲問道。 雪云回答道:“除此之外,并無其他,對聞施主的去處老衲也是一無所知?!?/br> 短短的幾句話里,聞玉的心境已從驚訝到震怒,最后涌上心底的是一陣說不出的失落和迷茫。直到此刻,她好像才真正接受了聞朔已經拋下她離開的事實。之前的二十年,她仿佛都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中,現在謊言褪去了顏色,她才看清自己四周一片迷霧,既不知去處,也不辨歸途。而在迷霧之中,她煢煢獨立,無枝可依。 老僧見她忽然沉默地坐在床上再不說一句話了,知道她或許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這些事情,于是他站起身:“施主這幾天先好好休息,老衲就住在山上的山神廟里,待施主理清楚一切,隨時可來山上找我?!?/br> 作者有話說: 主角升級第一步,離開新手村。 第16章 兄長 山里的清晨下了一場雨,到中午的時候天空放晴了一會兒。 王生從地里回來,發現自家院子里坐著一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男子。他娘從屋里端著碗水走出來,抬頭見他在外面發呆,催促道:“你回來傻站在外頭干什么?” 王生慢慢地走進院子,狐疑地看了眼院里的陌生男人:“娘,這……” “這是衛郎君,我今早買了袋米,他幫忙提回來的?!绷謰痫@然很喜歡這個面生的外鄉人,樂呵呵地將兒子趕進廚房,“灶上還熱著飯,快吃,吃完了給小滿送去?!?/br> 王生是個看上去有些木訥的年輕人,在母親的催促下,他看了眼坐在院里的人,見對方與他點一下頭,也局促地沖他點點頭,這才走進屋里去了。 廚房靠著院子,透過窗能聽見院里傳來的談話聲,多數是他娘的聲音。那年輕人叫做衛嘉玉,是從長安來的。對祖祖輩輩都住在萬年村的林嬸來說,長安實是個遠得不能再遠的地方,因此聽說他是聞先生一家的遠方親戚時,更是驚訝地停下了手中的活,一心一意地同他嘮起家常來。 聞朔許久沒有在村里露面,前幾天有人瞧見一個面生的女人去了楊柳田,村子里閑話傳得最快,有傳言說他當年就是在外頭犯了事才會躲到這山里,還有人說是他在外頭有了相好,這才急匆匆地搬出去了。 “都是胡說八道!”林嬸一邊摘著豆角一邊憤憤不平道,“聞先生是什么人,這么多年的街坊鄰居了,我們能不知道?都是那些被他教訓過的潑皮無賴趁這機會在背后抹黑。你說你是他侄子,我看他一個人帶著小滿在這兒住了這么多年,怎么從沒聽他提起過?” “早年姑姑過世之后,家里逼他續弦,姑父不肯,帶著表妹一個人跑出來了?!?/br> “哎呀,聞先生還真是個深情人。我說這么多年,村里家家戶戶不少人上門說親,都叫他回絕了,原來是還惦記著小滿她娘啊?!绷謰饑K嘖贊嘆道。 衛嘉玉問:“嬸嬸還記得姑父是哪一年搬來的嗎?” “那得有近二十年了,他帶著小滿剛搬來的時候,小滿差不多才一兩歲的光景,還是個滿地爬的小娃娃,有時候聞先生有事要出個遠門,就把她放在我家,托我照看。有時候他一去就是個把月,也不知究竟是干什么去了,等小滿六七歲以后吧,他才在這兒開了家書院,收一些附近想要讀書的學生,也不再跑到山外頭去了,日子倒也勉強過得去?!绷謰鹑缰裢驳苟棺右话?,一五一十地將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衛嘉玉又問:“那這么多年,可有什么人來村里找過他?” 林嬸道:“這我倒是記不清了,不過應當是沒有的。聞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孤僻,你看他家住得這么偏僻,基本上也不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來往,不要說有什么人進山來找他了,就是他自己,也幾乎從不離開楊柳田那一帶的?!?/br> 她說著說著又想起什么來:“不過現在聞先生先回家去了,那小滿是不是也要跟著你們走了?” 衛嘉玉遲疑了片刻,沒有立刻回答,林嬸有些不滿:“你們該不是看小滿是個姑娘就不想認她回去了吧?我跟你說,小滿打小性子是頑皮了些,但絕對是個心眼好的孩子。我們家王生老實,總叫村里那些個混賬小子欺負,有一回幾個人還把他騙到山上去了,小滿那會兒才七歲,就在我家住著,大晚上一個人上山把她哥哥給領了回來,王生那小子下山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 “娘?!蹦凶訌奈堇镒叱鰜?,有些局促地打斷了院里婦人的話,“我吃過飯了,你進去用點吧,一會兒就涼了?!?/br> 等王生領著衛嘉玉走出院子,衛嘉玉正要作別,忽然聽他問:“你們要帶小滿回去嗎?”他問完這話,見對方愣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小滿自小像我meimei一樣,我希望她將來的日子能夠越來越好?!彼门c這村里大多數的年輕男人一樣身形健碩,因為常年在外勞作所以皮膚叫日頭曬成了小麥色,雖然沉默寡言但是目光淳樸清澈。 衛嘉玉怔忪片刻,自言自語似的:“怎么才算當個哥哥?” 王生以為他是擔心往后與聞玉難以相處,又咧開嘴笑了起來:“你放心,小滿人很好,你對她好三分,她就會五分十分地對你好??傊莻€好meimei,你以后就會知道了?!?/br> 衛嘉玉回到楊柳田的時候,半路又下起了雨,好在他早上出門時帶了把傘,才不至于走在半路就叫雨給打濕了衣衫。 他走到楊柳田,發現院門開著,聞玉獨自坐在院門下的臺階上發呆。她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裳,靠著門看上去像哪家走丟了在房檐下避雨的貓。 “你在這兒干什么?”衛嘉玉打著傘走近了問道。 聞玉抬起頭目光在他干凈整潔的衣領上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很快將目光轉開了,懶懶地回答道:“屋里悶,出來透口氣?!?/br> 衛嘉玉聽了便也收起傘,將其靠在墻上,跟著一塊站在房檐下,瞧著這外頭漫天的雨幕。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坐在臺階上的人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不比你早多少?!?/br> “你不生氣嗎?” “二十年前他就已經做過這件事情了?!毙l嘉玉回答道,話語之中聽不出喜怒。 兩個人靜靜望著雨幕中的水田,麥苗青青,山間偶爾有白鷺飛過,青山綠水間幾點白影,叫人既覺得天地浩大無邊,想去看看這青山之外有何顏色,又覺得天地只此方寸間,不過這屋檐下一坐一立兩人而已。 也不知這雨下了多久,等雨勢漸漸小了下來,衛嘉玉才又問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聞玉尚未回過神,又聽他說道:“你若想留在這里,我可以為你安置田產,每年給你寄一筆銀子,直到你出嫁為止,往后你有什么難處,也可托人帶信給我。你若想離開這里,無論是去姑蘇或是別處,我也可以找人想法子照拂,或者……”衛嘉玉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或者你可以來找我?!?/br> 他這番話顯然是已經在心里想了許久,這會兒一口氣說完竟覺得微微松了口氣。 聞玉起先沒聽明白,等后來反應過來,冷笑一聲,漠然道:“你真把自己當成我哥哥了?”衛嘉玉一愣,又聽她說,“他要是給你留下一只阿貓阿狗的,你是不是也要撿回去養起來?” 外頭的雨已快要停了,只剩下一點淅淅瀝瀝的雨絲。聞玉在臺階上坐得太久,站起來松動了一下身子骨,又繼續說:“放心吧,我活了二十年沒有過什么哥哥,你想必也不缺我這么個meimei,這輩子你我或許也就只見這一次,我不會賴上你的?!?/br> 衛嘉玉少有這樣啞口無言的時候:“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聞玉奇道,“打從楊柳田第一次見面,你對我就有敵意,你敢說不是嗎?” 衛嘉玉長到二十七歲,早已知道了該如何掩飾自己的好惡。而他自小所受的大部分教導就是要他學會如何摒棄自己的好惡。他看著跟前目光澄澈的女子,見她如同山間小獸,全然不懂人世間的規則,沒人傻到會去挑破那層窗戶紙,偏偏就她橫沖直撞,傻到直咧咧地說出來,而且她說這話時既無怨懟也并不傷心,仿佛只是將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攤開來說給他看那樣。 但就是這樣,越發顯得他陰暗卑劣,叫人愧怍。 “我確實……不能完全以平常心待你?!毙l嘉玉沉默半晌,終于承認道。 他想起收到聞朔來信時的心情,在來的路上他想了許多,剛下山時他想問問對方當年為什么要不辭而別扔下自己;快到沂山,他又想若是沒有好的解釋那也罷了,只要二人能坐下來喝一盞茶,過往種種他也能不追究;等真到了屋外,推門的那一刻他又想,見一面吧,只見一面就算圓滿。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就連這樣一個圓滿他都不肯給他。他一紙書信將他喚到這兒來,為的卻是別人,為的是他另一個親手養大陪伴了二十年的孩子。他怕她年紀尚小無人照看,怕她茫然無措不知要去往何處,所以將他找來,把她托付給自己。 他二十年前沒有怨恨過他,二十年后忽然心生恨意,這種怨恨叫他自己都覺得心驚,因此更不愿面對眼前的女子。他無法不遷怒她,盡管他極力告訴自己,她在這件事情當中也算無辜。 一些話一旦開口,之后便沒有想象中那么艱難了。 “但你我既為兄妹,已是無可更改的事實,我便理當照顧你,換做別人也是如此?!?/br> 聞玉聽得出他這番話雖說的毫無起伏,但也字字真心,并非虛情假意。她就算不領情,也無意與他再起什么沖突。于是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半晌之后,轉開頭抿了一下嘴唇:“算了,是我自己心情不好?!?/br> 他們這一攤爛賬,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解得開的心結。 衛嘉玉知道她大約還在介懷山洞那晚的事情,于是也不再多言。他拿起倚在墻邊的雨傘,臨走前遲疑一番,忽然說道:“你還記得那晚在山里他吹的那支曲子嗎?” 聞玉眼仁微微一動,又聽他說:“那支曲子名叫《折柳》。那晚他兩次吹笛,第一次是為了引雪云大師相見,第二次我想應當是吹給你的?!?/br> 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一別二十年,起碼這回他沒有忍心當真不告而別。 衛嘉玉說完這些,撐開手中的紙傘,正要走進雨里,卻忽然聽屋檐下的女子開口道:“我不通音律,他要真想道別,不會用這種方式?!甭動裱赞o冷淡道,“那晚你不是也聽見了那首曲子?” 衛嘉玉執著傘轉過身來,見房檐下女子倚墻抱臂,垂首看著他。 墻外楊柳隨風而起,柔柔拂過傘面。聞玉嘆了口氣,忽然又笑起來:“不過,你如今告訴了我,這樣一來,他和我們就算都已好好道過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