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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場,商白菊坐在后臺卸妝,戲班老板走到商白菊身邊,伸手端上一捧白色菊花,細細數來有九支,商老板,有人約,見嗎? 彼時的白色菊花還沒有悼念之意,商白菊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許多戲迷都會送他白色菊花,時間久了,他權當做是他獨享的待遇。 商白菊透過化妝鏡看向戲班老板,什么人?是熟客嗎? 戲班老板俯首順耳地回答,不是,名字叫徐仲義,不過看上去家境不錯,今日包的是雅座。 他約我做什么? 想請你喝個茶。 商白菊帶著好奇轉過身去追問,就這個?沒旁的? 戲班老板撓了撓頭,他沒說,你要見嗎? 哎,這種人看得多了,我今天累了,回了他吧商白菊轉過身去,對著化妝鏡繼續擦洗著臉上的粉墨。 送菊花的原來就是徐仲義,戲院老板婉拒了徐仲義的請求,那徐仲義也不勉強,微微頷首便離開了。 想不到一連幾日,只要商白菊掛牌,那徐仲義都會到場,每次也不強行求見,只讓老板送上九支白色菊花,便不再強求。 而每每謝幕時,商白菊都會在雅座上看到那名戴著金絲眼鏡的青年。 終于一連送上一個月的白色花束,商白菊好奇起來,這樣的執著之前罕有,想著每每回絕總不體面,好歹見上一面,也免了人家的念想。 這一日,戲班老板又捧了九支白色菊花到了后臺,放下之后便要出去,卻被商白菊叫住了,程老板。 您說。 商白菊偏過身子詢問,那送花的人,長什么樣兒? 這我不好描述呀,帶個金絲眼鏡兒,長得挺標志的。 商白菊眼中透著激動,金絲眼鏡兒? 程老板頷首,對。 哎呀,你怎么不早些對我說明,那快帶我去見他! 商白菊起身的急切,身上還穿著白色的水衣,臉上的妝面也沒卸。 出了后臺,徐仲義正站在那里,看見商白菊,也不似尋常戲迷那般急迫,伸手取下頭上的禮帽,放在胸前微微頷首,又帶著從容面龐對著商白菊淡淡一笑。 這一笑,便刻進了心里。 當晚,徐仲義就在正乙祠戲樓旁,訂了一家高級私房菜餐館的雅間,商白菊欣然赴約。 商白菊本是帶著萬分好奇來赴約,想不到只是一頓晚餐的功夫,便讓他深陷于徐仲義的人品。 徐仲義身上沒有其他商人那般迂腐的銅臭味,反倒還有一些讀書人的儒雅。 簡短而恭謙的自我介紹,聽上去讓人舒服極了。 聽慣了那些阿諛奉承的自吹自擂,徐仲義這樣的自我介紹簡直是一泓清泉,滋潤了商白菊的心田。 他不是一個喜歡高談闊論之人,一頓晚餐,反倒是商白菊說的話更多些。 徐仲義一直就這樣脈脈地面對著商白菊,時不時地為他斟滿酒杯,說到動情處,商白菊會忍不住哼唱幾句,比劃兩下,而徐仲義也微笑著照單全收,甚至輕輕鼓掌叫好。 商白菊在徐仲義眼中,看到了一些這么多年他都一直奢望的東西:尊重與平等。 其他戲迷,當他名角,將他高高捧起,仰視著他的身影。 尋常有錢人家的商人,視他如同玩物,請他吃幾頓飯,再落得個與名角攀上關系的美名,便也就沒了下文。 戲班老板和他的師父視他為商品,明碼標價,只要還在臺上,就要不停地唱下去,賺的薪水好養活這諾大的戲班。 只有眼前的徐仲義,不捧不踩,帶著滿滿誠意,卻不諂媚,肯花大價錢,又不用得到什么回報,將他當成一個人,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那日晚些時候,徐仲義送著商白菊回了戲班。 看著徐仲義離去的身影,卻悵然若失,徐老板!商白菊忍不住叫住了徐仲義。 徐仲義的腳步停歇,又轉過身來。 商白菊帶著些許期待的詢問,明兒,還是我的戲,你還來嗎? 第24章 第三卷 萬里歸來一聲嘆(七) 徐仲義依舊是那樣淡然一笑,彎了彎的眼角微微頷首,當然。 聽到肯定的回答,商白菊心中生出一絲雀躍。 自那之后,商白菊的戲越發的好了,因為他動了情,情到深處的戲,更加耐人尋味。 徐仲義每次都會在散場時送上一束白色菊花,一如既往地守候在后臺門口,從不跨進后臺半步。 待到商白菊整理妥當之后,二人便會走出戲樓,或是喝茶,或是吃晚餐。 商白菊十分好奇,有的戲迷會擁臺,會沖到后臺,看我們卸妝化妝,為什么你一直不會進去? 想把你與臺上的裝扮分開,想看完完整整的你,也想看原原本本的你。 徐仲義眼波清澈地解釋著,好像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樣子。 聽了徐仲義的解釋,商白菊反倒好奇起來,為什么?很多戲迷都是喜歡我的扮相,喜歡那個舞臺上的假人,你難道不是嗎? 徐仲義難得地耳根微紅,見他凝望著商白菊,我心悅你不是因為人戲不分把你當做女人。而是心悅一個臺上臺風穩健,臺下溫文爾雅,明眸皓齒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