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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客人,女孩已經清理干凈案發現場,站在那里等著,像等我驗收成果一樣。 “謝謝~”我報以一個真誠的微笑,接過掃把和垃圾鏟,“今天還是喝耶加雪菲嗎?” “恩!”她用力點了下頭,像小學生一樣,然后又瞪大眼睛,“你記得???” “恩。你先去坐一下吧,我等等幫你拿過去?!?/br> “好~” 結果我放完東西出來的時候,她還站在吧臺邊上,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可以在這里看你沖咖啡嗎?” “可以啊?!蔽业鸬?,一時找不到拒絕的合適理由。 通常,如果客人沒有特別要求,我都是選擇手沖咖啡。我喜歡手沖的過程乃至這個過程用到的每一個器具,還有這種“滴濾式”的萃取方式賦予咖啡的獨特的“淡泊”氣質。 裝了一壺的水放在一邊煮著,準備好濾器和分享壺,把濾紙折疊鋪好,稱了20g咖啡豆,水就差不多開了,用guntang的水洗過濾紙,陶瓷的濾器和玻璃的分享壺便也溫熱了起來。我轉身從吧臺后面的墻上挑了一套咖啡杯,瓷的,碟子和杯身都潔白無瑕,杯耳卻是一串鮮紅的咖啡櫻桃,一顆顆熟透了似的,煞是精致可愛。 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熱水,溫著,等到壺里的水溫降到90℃左右的時候,豆子也在磨豆機里碎成了粉粒,被禁錮的香氣逃逸而出,在周遭的空氣里悄然彌漫。然后熱水從細細的鵝頸流下,咖啡粉在濾紙上慢慢膨脹,這個過程非常奇妙,像一朵花在你眼前完成了一次綻放。然后水流繼續落下,咖啡粉在泡沫下翻滾,直到分享壺里咖啡的液面觸到200ml的刻度線,我取走了濾器。 即便我習慣慢條斯理,也花不到10分鐘的時間。女孩一直看著,中間如果她發表任何看法,或者提出任何疑問,甚至僅僅是發出一聲感嘆,我都不會給她第二次站在這里的機會。 但是她竟然全程一聲不吭,直到我把咖啡倒入那個專門為她挑選的杯子,盛在杯碟上遞給她的時候,才笑著說對我說,“謝謝!” 簡直深得我心。 “我叫簡千梨,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千梨?!彼蝗挥珠_口,終于有點羞澀,“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英文名也可以的……” 英文名?我忍不住笑了,她想的是那種連鎖的咖啡店每個員工都起個莫名其妙的英文名別在胸前嗎? “我沒有英文名,你可以叫我慕容?!?/br> 慕容詩,這是我的名字。 第2章 我的店,不小不大,一半是咖啡,一半是書。 當初開店的時候,想了很久應該起一個怎樣的有內涵有氣質又別具一格的名字,想了很久,大概是要求太多了,無疾而終。直到被開業前的各種人間瑣事消磨掉最后一點文藝情懷,終于覺得平淡樸實才是最真,于是鍵盤一敲,給負責招牌設計的人發過去四個字,咖啡與書。 結果,竟然被設計師給拒絕了!哈哈,肖初然那個留著長發夾著煙談生意的偽藝術家,竟然嫌我起的名字太,粗淺!我只好絞盡腦汁,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了一點點藝術加工,最終名為“書寫咖啡”。 因了這個名字的緣分,我和肖初然成了朋友。肖初然這個人,見面不如聞名。 肖初然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是那種干凈的少年的模樣,考慮到他的年紀,至少也應該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俊逸的青年。然而肖初然本人讓我徹底明白,“望文生義”是一個貶義詞,凡事不能想當然。 他本人,留著長發,但不是那種飄逸的垂順的長發,而是有點自然卷,總是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短短地隨意地扎在腦后,留了一小撮綴在右耳垂邊,看起來——時而高貴,時而猥瑣。 他抽煙,也不呈孤獨或憂郁或成熟或深沉狀,只是工作的時候熬起來就一根接著一根不間斷地抽,煙頭扔得滿地都是,我發過誓絕不在他工作的時候跟他同處一室第二次。 好在他是一個自我定位極其精準的人,從不自詡風雅,自稱“藝術商人”。但是事實上,“偽藝術家”這個詞,我只在私底下當著他面的時候才會用。 “求你了我的祖宗!動作快點行不行?我約了人的,馬上就要走了!” 偽藝術家肖先生此刻正趴在我的吧臺邊上,握著右手的拳頭用力敲著臺面,絲毫不低聲下氣地哀求我給他沖一杯咖啡。 我覺得莫名其妙,壓根沒打算理他的要求,一邊擦拭我的玻璃杯,隨口應道:“你不能改天再喝嗎?” “我不知道改天是哪天??!我又不是天天都有時間往你這里跑!”肖初然急了,不自覺加大了音量。我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他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跟被他打擾的客人陪笑道歉。 “是你說的烘焙好的豆子一個星期左右最好喝,我好不容易討來的傳說中的‘黃金曼特寧’誒!不趁著新鮮嘗一嘗,難道要等它陳年嗎?”他壓低了音量繼續抱怨,抱怨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一樣,拍了一下腦袋,“不對啊,陳年曼特寧好像更難得?” 我忍不住笑了。 肖初然對咖啡的認知,幾乎可以說是“粗魯”的。很早以前我就學會不要跟他計較這方面的細節,也不再試圖去糾正他的誤會,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他跟咖啡之間的唯一聯系,不過是他有一個當咖啡師的朋友而已。所以我沒有告訴他,曼特寧的“陳年”,是在烘焙之前的生豆階段,烘過的咖啡豆放久了,即使是黃金曼特寧,也逃不過變質的命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