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高估了一個孩子的承受力。高暉沒有誤入歧途，已經很難得了?！?/br>
    高風熙呼了兩口煙：“這是因為我一直嚴加管教?！?/br>
    “高暉小時候特別可愛，我記得他不懂事的那些日子。后來，你和阿姨離了婚，高暉的小臉經常皺成一團。從那時起，他越來越早熟了?！?/br>
    可愛？“你進高家的時候，高暉已經不可愛了?！?/br>
    “是嗎？”高星曜卻說，“我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可愛的孩子，至今也是。爸，管教孩子沒有錯，但你太嚴厲了。有時候，讓他玩一玩，活躍一下?！?/br>
    “他還不夠胡鬧嗎？要是我不管，他早退翹課，樣樣都不會落下。對了，老師說他要進集訓隊了。這也是在我的監督之下達成的成就?！?/br>
    “他愿意為了完成你的期待，認真學習，刻苦認真，其實是變相的討好。高暉如果在集訓隊得了名次，他就獲得了保送資格?！备咝顷仔ζ饋?，“爸，你該用慈愛的目光，多看一看他。真的，高暉是一個特別可愛的孩子?！?/br>
    “他對你沒什么好臉色，你還替他說話?！?/br>
    “如果我是他，我的臉色會更臭?！?/br>
    “你不了解他?！?/br>
    “對了，爸?！备咝顷渍ＵＱ?。

    “嗯？”

    “高暉從小就對花生過敏，他一直都知道?！?/br>
    高風熙久久沒有說話。

    *

    曾連喜到了安樺縣，上了輛三輪車回村子。

    他見到對面駛來的那輛車，車牌是南城的。

    村子的路不是雙車道，路很長，遠遠見到迎面有車，其中一輛要就近找個土地或者空地，等對面會車。

    為了避讓三輪車，南城的車子停在村口的空地上。

    三輪車搖搖晃晃。

    曾連喜坐在上面，身子跟著晃。

    車上的高星曜注意到，曾連喜穿的是南城九中的校服，驚訝地說：“這村子還有高暉的校友啊?！?/br>
    高風熙：“可能也是議論他視頻的同學之一?！?/br>
    *

    “姥姥?！痹B喜走進來。

    曾姥姥正在院中曬菜干，聽到聲音，立即回頭：“連喜！”她真是又驚又喜。

    “我回來了?！币姷绞煜さ脑郝?，曾連喜放松了。

    “回來也不說一聲?！痹牙杨D住，“是不是在舅舅家不習慣？他們為難你了？”

    “不是?！彼t疑地說，“姥姥，我遇到問題了?！?/br>
    “什么事？”曾姥姥笑著，“來，進屋說吧?！?/br>
    曾連喜突然笑一下：“姥姥，我終于回家了?！痹谶@里，他才有家的感覺。

    “天冷了，穿多點衣服?！痹牙殉冻端男７?，“這么薄，里面穿毛衣了嗎？”

    “穿了，姥姥，我都穿了?！痹B喜拉下校服拉鏈，露出里面的厚衣服。

    曾姥姥點點頭：“今年入冬早啊?！?/br>
    “嗯?！痹B喜欲言又止。

    曾姥姥倒了杯熱水：“有事就說吧。特意跑回來，是很重要的事吧？”

    “姥姥，有一個人，他說他是我的叔叔?！?/br>
    曾姥姥的白眉皺起了：“叔叔？他們來做什么？”

    “他說，我的親生父親，臨終前想見我一面?！?/br>
    “臨終？”曾姥姥扶著扶手，慢慢坐下，“沒想到啊，這才過了這么些年，就用得上‘臨終’這個詞了。我活得還比他久?！?/br>
    曾連喜聽出，姥姥對這人還有怨念。

    曾姥姥問：“連喜，你去不去見？”

    “我不想去?！?/br>
    “你的叔叔有沒有說，他還剩幾天？”

    “他來的時候是十一號，今天十三號了?！?/br>
    “有沒有再找你？”

    曾連喜搖頭。

    “連喜啊，你知不知道你的父親長什么樣子？”

    “不知道?！彼B照片也沒有見過，因為他母親把他父親的一切全燒光了。

    “你好奇嗎？”

    “不知道?！蹦＠鈨煽傻幕卮?，可能是內心動搖的一種表現?！袄牙?，我不應該去見他?！?/br>
    曾姥姥擺了擺手：“見不見不重要，見面是得知一件事情的途徑。比如你從來沒有見過你的父親，去見一面，看看他長什么樣，對你的人生來說，也是彌補了一個小小的遺憾?！?/br>
    聽姥姥的意思是……鼓勵他去見面？“姥姥，你不是說，他很討人厭，是他害死了我媽?！?/br>
    曾姥姥：“姥姥至今也沒有原諒他，但這是上一代的事情了，你是孩子，有自己的判斷。如果他還有將來，我想考慮的時間很長很長。但你要見父親只有這一次機會了?！?/br>
    曾連喜的心繃緊了。兩天過去了，不知道這一個機會還在不在。

    曾姥姥：“人有很多面，在我這里，他是喪盡天良的人渣。在他的弟弟眼里，要是他沒見到自己的兒子，就是一個死不瞑目的人。但是對于你，姥姥不想因為自己的主觀而束縛你。見面是了解，不代表原諒。血緣這種東西特別奇妙，你恨他，但你是善良的孩子。如果那是一個陌生人，他說有未完成的遺愿，我想你會盡力的?！?/br>
    曾姥姥明白，曾連喜一時半會做不了決定，她說：“今晚包菜干湯?！?/br>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方家沒有再聯系曾連喜。

    曾連喜不知道，親生父親有沒有熬過這幾天?；蛘咴谒q豫的時候，那人已經撒手人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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