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
顏楚音在一旁聽得心都揪起來了。 原來國庫這么窮!皇帝舅舅殫精竭慮,每日勤勤懇懇地處理政務,也無法確保每個百姓都能吃飽飯。原來吃飽飯這件事,對于很多人來說竟是這么難! 顏楚音在心里盤算著,反正自己有父母養著,私庫里的那些東西盡都可以捐出去。就捐給皇帝舅舅好了,能叫國庫稍微充盈那么一點點,那也是好的。 他陷入沉思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立時就豐富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老大人們停了交談,目光落在顏楚音身上。他們原以為沈昱是那種少年老成的人,頭一次知道這孩子在私下的場合會有如此活潑的一面。 瞧他臉上的表情,明明一句話都沒說,但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真是有趣極了! 第七十九章 老翰林忍不住把話題拋給顏楚音, 問:炎盛可是想到了什么? 炎盛是沈昱的字。顏楚音一激靈,頓時生出幾分在學堂里被夫子們考校學問時的慌張。不、不對。比面對夫子時更慌!老實說,他在夫子面前很少這么拘束的。然而現在的他可是待在沈昱的身體里, 以沈昱的身份面對老大人啊! 對于老大人的提問,若是回得不好, 豈不是丟了沈昱的臉! 顏楚音腦子里的那根弦崩得緊緊的。 要好好表現!要給沈昱爭臉! 沈昱那種讀書人可是很要臉面的! 我、我顏楚音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我覺得啟發民智確實重要。但是科舉舊卷這種東西哪怕縣學真的找人念了, 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老百姓真能聽懂嗎?如果他們聽不懂, 豈不是白費了你們的心血?科舉舊卷上的題目也好、答案也好, 都不是白話文,那種文縐縐的東西, 老百姓們真的愛聽嗎? 真不是顏楚音看不起平民老百姓。 這么說吧, 當沈昱給他們幾個紈绔講課的時候, 如果單純只是念一念卷子上的文章, 曹錄都不一定能聽得懂!曹錄可比那些平民百姓有基礎, 他雖然是個學渣, 但到底在國子監里混了多年, 普通的常用字都是識得的, 不是文盲。 再有,曹錄畢竟生活在豪華的京城, 平日里往來的都是顏楚音這類人,大家雖然常在一處吃喝玩樂, 但總有湊在一起談論時事的時候。他就算真是個二愣子,這些年也熏出了幾分政治敏感度。讓他分析朝中大事, 他能言之有物。 而鄉下的那些平民百姓, 雖然顏楚音沒有和他們接觸過, 但聽老大人們的意思, 他們連肚子都不一定能吃飽,生活圈子極為狹隘,眼界自然就狹隘了。 對于這樣的人,就算安排人站在縣學門口念文章,他們真的愿意去聽嗎?聽了又能聽懂嗎?聽不懂的話,他們聽了一次兩次后,能一直堅持聽下去嗎? 顏楚音又說:就是在京郊這種相對富裕的鄉下,有些人家已經能帶著全家吃飽喝足,每年能扯點新布做身衣服,年底時手里還能有一些結余。就是這樣的人家,他們都不一定能想到要送孩子去學堂。因為他們覺得讀書無用。 這都是從婓鶴口中聽來的。婓鶴常喬裝身份混跡于外城,知道很多東西。 鄉下人還是很尊重讀書人的。不是有那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嘛!但當他們手里真有了錢,那多數人都是尋思著去買地,而不是選擇供一個讀書人。 連朝中的一些大人都持有一種觀點:教那些人讀書有什么用?他們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一輩子沒離開過一畝三分地,認識幾個字能幫他們把地種得更好嗎?還不如就別折騰了!只要沒生反心,就讓他們安安分分種一輩子地吧! 就不怪這些人自己心里也這么想,認為讀書習字都是瞎折騰! 就算強制安排這些人去縣學門口聽人念誦文章,他們心里只怕還覺得浪費時間了,耽誤他們做事了。顏楚音推己及人,以他現在的基礎,叫他去翰林院聽翰林們掉書袋,他肯定也堅持不下去,只怕到時候真能堅持下來的都是一些已經有點基礎卻苦于沒有好老師的讀書人。普通人肯定不會去聽的。 老大人們認真一想,覺得顏楚音說得很有道理。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老翰林讀了一輩子書,很有些理想主義,不求所有人都能在此事中獲益,只要能幫到一人,那也是好的。 顏楚音膽子漸漸大了,直接搖頭說:成本大而收益小,不合算! 頓了頓,他又說:若只是不想看到更多的與神婆案類似的悲劇發生,而不是把治下所有百姓都培養成出口成章的讀書人,那我或許有個辦法。 老大人們越發起了興致,一個個都盯著顏楚音看。 顏楚音清了清嗓子:開設蒙學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教百姓識字吧?那教他們識字又是為了什么,是想讓他們明禮吧?為什么不直接教他們明禮呢? 這這也太老翰林把荒謬二字咽了回去,不識字如何能明禮? 也就是現在與他對話的人是沈昱,老翰林對于老友的孫子存在天然的好感。如果現在是其他什么人當著他的面說了這話,老翰林肯定要罵一派胡言! 另外幾位老大人,大理寺卿也好,尚書也好,一時間都無法理解顏楚音的話。這是因為他們的思維已經被僵化了。先習字再讀書,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套自然而然的流程。類比一下,顏楚音的話就好像是為什么春天播了種,一直到秋天才能收獲呢,就不能先在春天收獲了,然后再去考慮播種的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