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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禮敲字道:【不了, 我還要晚一點?!?; 因為管鑰匙, 他還需要留下來鎖門。 班上總有幾個人收拾得慢, 紀禮從來不催促,就坐在位置上刷習題卷, 直到一張卷子寫到末尾,他習慣性地抬頭, 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 教室里的人早走光了,走廊上亮起燈,他摸出手機一看,時間已經過了七點。 連留宿生的晚自習都開始了。 紀禮腦海里冒出這個念頭,才慢半拍似的想起,應云生一直沒有來。 打從這學期開始,他們兩個班的吃飯時間錯開, 除了每周的室外活動課, 星期六下午放學后到夜晚來臨之前這段時間幾乎就是他們唯一可以見面的時候。 他沒法否認自己拒絕林成雙一起回家的提議其實是為了等另一個人。 過去這大半個學期,雖然他們一直不溫不火地維持著普通同學的關系,卻從來沒斷過聯系, 像這種心照不宣的見面也未曾斷過,紀禮提前寫完作業會等他, 而應云生有事不能來也會提前跑過來通知。 這是第一次對方招呼都沒打就缺了席。 意外嗎? 好像也不太意外。 從寒假那一出開始,紀禮就做過了這種情況的心里建設, 如今發生了也只能算是早有預料。 可難過嗎? 其實也還好。 只是當他獨自收拾好東西關門上鎖, 聽見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 會后知后覺地想,他好像不該給對方那瓶水的。 他們的距離一直在變遠,越來越遠,應云生從未勸過他一句「能不能換條路」,給足了他的愿望以尊重,他便也從來不問對方「能不能接受」,只一直避而不談這個問題,和對方扯著搖搖欲墜的幌子,飲鴆止渴似的享受分別前仍在一起的日子。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心態其實也差不多。 直到昨天那瓶礦泉水。 紀禮遞出去前其實沒想太多,只是恰好看到對方剛剛跑完步滿頭是汗滿臉疲色,就下意識想做點什么。 如今想想這種事發生在他們兩個連同班同學都算不上的人身上,尤其是對方壓根不缺人送水,他的動作其實是有點多余的。 他不知道對方想沒想過拒絕,又為什么在同班同學和他之間選了他。 可平衡已經被打破,他們兩個都過了線,不想讓錯誤雪球似的越滾越大,遠離是最好的辦法。 既然應云生已經率先付出了行動,他也不可能再去刻意搗亂,讓對方的努力第二次付諸東流。 紀禮剛走出教學樓,又收到了林成雙的短信。 【儒生:祖宗,你怎么還沒回來?不會又迷路了吧?我媽剛還讓我叫你來我家吃飯?!?/br> 紀禮回過去:【去書店買了點東西,沒注意時間?!?/br> 林成雙半點沒多想,只催促讓他快點。 紀禮退出頁面,本來想直接叫車,不過想起剛剛扯的理由,為了方便之后圓謊干脆又去了一趟校外的青云書店。 書店在對面擺滿小攤的斜坡上,紀禮等紅燈的時間開了把游戲,因為過馬路閑置了一會兒,再看時局面已經因為團戰亂成了一鍋粥,特效滿屏亂飛。 他重新cao作起角色,游戲里的他向來是和平日迥異的暴烈,進攻永遠狂風驟雨,一場戰斗結束,還沒來得及松口氣。 路邊的小販收了攤,本來推著鐵皮車往路中央走準備離開,遮雨棚阻擋視線的情況下也沒注意到前面站著人,當然更多的可能是沒想到有人會看到三輪過來還不躲,就那么直直的撞了上去。 紀禮猝不及防,金屬橫桿恰好撞上他的右邊膝蓋,悶響聲連周圍擺攤的人都聽到了。 小販停下了,從后面探出腦袋,皺著眉:“你看到車子過來怎么都不躲?” 紀禮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走到一邊:“抱歉?!?/br> 小販瞟了眼,推著車子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嘀咕:“真是,走個路還要看手機,現在的學生……” 紀禮沒有出聲。 本來就是他先走路不看路,沒什么好反駁的。 不過更重要的還是他現在的確提不起什么精力。 大概就是被對方質問的那一刻心里突兀涌上來的怔愣。 明明以前他也不會這樣,他對手機沒什么癮,只要出了校門,該走路的時候就不會去看屏幕,敢養成現在這樣的壞毛病是因為過去這大半年一直有應云生陪著。 每次周末放學,兩人離開教室,應云生總會送他出校門,過馬路,一直到十字路口攔下出租車,花幾秒的時間記下車牌號,才會隔著窗戶和他揮揮手,轉身跑回學校趕七點的留宿生晚自習。 而紀禮只需要跟在他身后,總不會出錯。 偶爾走偏或者踩空,對方也總會比他還先一步發現并將他拉回安全的地方,語氣難得嚴厲地訓斥他,可往往說不上兩句就會被他笑著用「這不是有你嗎」堵回去,而后只能便不了了之。 習慣真的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可怕就可怕在當事人還無知無覺的時候,它就已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一個人。 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適應能力,也太低估應云生對他的影響了。 青云書店這會兒沒什么人,店長正將新進的貨物一樣樣在書架上擺好,忽然聽到收銀臺邊有人喊道:“老板,結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