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206節
“是將軍讓我來帶句話!”他一刻也不愿在這詭異的氣氛中多做停留:“我恐你睡著了,不能及時看到信,便只有翻墻進來了……若有冒犯之處,我在此賠罪?!?/br> 顧聽南悠悠地道:“你固然是冒犯了我,卻非是因為這個吧?” 王敬勇的表情凌亂了一下,好半晌才猶豫著道:“純屬意外……你想如何?” 總不能……就此要對他行那去父留子之舉吧! 思及此,王副將目露恐懼之色。 “我想如何啊……”顧聽南作勢認真想了想,道:“我一時還想不出來,待我想到了,再告訴你?!?/br> 聽得此言,王敬勇只覺生不如死。 他極擅審訊之道,又豈會不知,上刑場砍頭只是一瞬之事,砍頭前的煎熬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這女子,用心堪稱毒辣! 顧聽南不再逗他:“你還沒說呢,來傳得什么話?若是說白日之事,阿衡皆已知曉了?!?/br> 王敬勇這才開口說明來意。 一刻鐘后,睡夢中的衡玉被翠槐輕聲喚醒:“姑娘,姑娘……” 衡玉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睛:“怎么了?” “您醒醒,蕭侯爺來了……” 衡玉聞言倏地坐起身來:“他來了?在哪兒?” 一面下意識地拿手指去匆匆攏了攏散亂的發。 翠槐瞧得想笑:“您別慌,蕭侯爺是在府外等著您呢?!?/br> 衡玉便立時赤著足下了床,歡喜地道:“快替我穿衣梳發,簡單些就好,越快越好?!?/br> 翠槐笑著應“是”。 不多時,衡玉便從屋內快步而出,出了院子便瞧見了顧聽南:“顧jiejie——” 顧聽南沖她招手,衡玉走近了才看到她身后站著一道黑色人影:“王副將?” 王敬勇朝她揖手,低聲道:“吉畫師請隨我來?!?/br> 衡玉點頭。 王敬勇便在前帶路,剛走了幾步卻又頓住,后知后覺道:“……抱歉,我才想到,我乃翻墻進來的,并不認得貴府的路?!?/br> 衡玉對他異于常人的敏銳度早已習以為常,只趕忙問道:“他在何處?” “由貴府后門而出,即可見到將軍了?!?/br> 衡玉便快步走在了最前頭。 跟上去的王副將不禁于內心深處自我拷問——所以,他跟著顧聽南一同過來的作用是……? 答案竟是毫無作用。 王副將陷入了難言的自我懷疑當中。 衡玉則一路腳步輕快,翠槐提著燈要小跑著才追得上。 吉家的后門被打開,幾人走了出去,王敬勇指向不遠處的一座涼亭:“將軍就在此處?!?/br> 衡玉跑了過去。 “你作甚?”顧聽南一把將也要上前的王敬勇拉住。 翠槐也識趣地含笑止了步,等在一旁。 月色不算明亮,視線昏暗朦朧。 但這并不妨礙衡玉跑進亭中,歡喜地撲向那道人影,將他緊緊抱住。 蕭牧被她撞得發出一聲低低含笑的悶哼聲。 “受傷了?”衡玉回過神來,立時將人松開,雙手扶著他的手臂,問:“他們可是對你動刑了?” “皮rou傷而已?!笔捘练磳⑺霊阎?,擁著她,溫聲道:“阿衡,讓你替我擔心了?!?/br> 衡玉頗不解風情地將他推開,拉著他在亭中的竹凳上坐下:“你既身上有傷,那便坐著說話——當真只是皮rou傷?回頭我自會問了嚴軍醫,若知你撒謊,你當知曉后果?!?/br> 聽她倒威脅上了自己,蕭牧露出一絲笑意,笑望著她道:“你既不信,不然我脫了衣讓你親自驗看?” 衡玉毫不示弱地打量著他:“你不怕冷,脫便是了?” 反正她看了又不吃虧。 早看晚看而已嘛。 蕭牧作勢將手放到了衣袍領口處,片刻后到底是敗下陣來:“大庭廣眾之下不甚妥當,待尋了合適的時機再讓你驗看——” “你應當說此處風大,脫衣易患風寒?!焙庥窭^而說道:“你既都來了,為何不去家中,在這兒吹得什么風?” “深夜入府,私闖閨閣,非君子所為?!?/br> 衡玉疑惑地看著他:“可你不是讓王副將去了么?” “那是他,不是我?!笔捘琳J真地道:“之后若被你家中祖母亦或是阿兄得知,便可以推他做替罪羊,以略保全我之形象?!?/br> 衡玉:“?” 王副將沒有得罪任何人。 “蕭景時,你少時便是如此jian詐的嗎?”她禮貌發問。 那人心平氣和,理直氣壯:“權時制宜,隨機應變罷了??倸w是我日后要求娶吉家娘子,而不是他?!?/br> 衡玉不禁也被他的厚顏無恥所感染了:“也行吧,那日后咱們成親時,記得讓王副將坐上席?!?/br> 她好似一貫不知嬌羞回避是何物,他說日后要求娶吉家娘子,她便扯到了成親時的安排—— 二人相鄰而坐,他將她攬向自己,她便順勢靠在了他的肩上。 月色朦朧寥寥,月下之人的心情卻明亮安寧。 如此靠了好一會兒,誰都沒有急著出聲打破這份安靜,只任由月色靜靜落,夜風輕輕吹,時間慢慢流淌。 “你才回府,怎就急著大半夜地過來,還有大理寺的人盯著呢?!焙庥褫p聲開口。 “我怕你心中掛念,會睡不著覺?!?/br> “我睡得可香了,是翠槐將我喊醒的?!?/br> 蕭牧“哦”了一聲:“虧我跑這一趟,倒是攪擾你安歇了?” “怎么,我為你擔驚受怕了這么些時日,今日得知你脫了險,還不準我好好睡一覺了?” 蕭牧笑了一聲:“豈敢不準?!?/br> “自你入大理寺后,我可是沒少做噩夢,昨夜還曾夢到姜正輔去了大理寺暗室中尋你,要對你下殺手……” 蕭牧道:“你這不像是做夢,倒像是在我身上安了雙眼睛——” 衡玉聽得一怔,直過身來看向他:“他果真去找你了?” “是,就在昨夜?!笔捘恋溃骸暗⒎鞘菫榱藲⑽??!?/br> 衡玉不解:“那他……” “他問了我三個問題?!笔捘磷圆豢赡懿m她:“第一個問題是,河東王是否為我所殺,若不是我,可知栽贓構陷我者何人——” 衡玉凝眉思索。 “我自然是答非我所殺?!笔捘翆⒆约核饛褪隽艘槐椋骸爸劣跇嬒菸艺?,尚不知何人,但當下看來,亦并非令公了——” 衡玉微微點頭:“沒錯,若果真是他的設計,依他的性情,沒道理多此一問……只管一步步來,于今日堂上定下你的罪名即可?!?/br> 所以,當下已大致可以排除姜正輔的嫌疑了。 “那第二個問題呢?”衡玉問。 蕭牧回憶著昨夜暗室中相見的情形,姜正輔定聲問他——“若此番罪名落定,你是否另留有后路在?縱你于大理寺中看似處處配合,然老夫卻也不信你會是坐以待斃之人?!?/br> 他答:“令公已然不信,我若答沒有,似乎也無意義了?!?/br> 之后,便是于昏暗中漫長的對視。 再然后,對方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當年……吾兒云朝之死,究竟是否另有真相?” 他沉默了片刻,適才開口回答。 “的確另有真相,當年令公子乃是于晉軍營中離奇中毒身亡,但真兇何人,蕭某還在暗查,故而尚無定論?!?/br> 彼時回應他的,是更為漫長而壓抑的沉默。 衡玉有些意外:“他察覺到了姜郎君的死因有異?” “是容濟于言辭間提及到了——”蕭牧道。 “那……他知曉嚴軍醫原本時家舊仆的身份了?” “是。但容濟機敏,并未將我之事暴露出來?!笔捘琳f道:“據聞姜家姑娘如今的病情不甚樂觀,容濟自當竭力相救,或是因此,姜正輔雖戳破了他的身份,卻也暫時未曾傷他分毫?!?/br> 衡玉了然點頭。 “他一則想借嚴軍醫之手,試圖救姜jiejie性命。二來,既是對姜公子之死起了疑,定也不甘心再自欺欺人,勢必是要查到底的,而你當下是知曉內情最多的那個人……甚至,若當真查明了兇手另有他人,那他對蕭牧的仇恨,便不成立了?!?/br> 衡玉分析著,看向蕭牧:“你是不是還與他談了其它?” 蕭牧點頭:“此局固然是沖著我而來,但對方意在挑撥離間,借刀殺人,而圣人與他皆為他人眼中之刀——姜家乃百年士族,他出身與天資皆非常人可比,自詡清高,自是不甘心被他人利用?!?/br> “他縱然不會全信了你的話,但只要信了三分,便不會甘心錯放真正的幕后之人?!焙庥竦溃骸八?,他今日才會力排眾議,準你回了定北侯府……便是為了做給幕后之人看?!?/br> “沒錯。幕后之人見計謀落空,必有所動——” “所以,你此番倒是與姜正輔達成了共識,一同做局引幕后之人現身了?”衡玉莫名有些感慨。 蕭牧看向亭外夜色:“互取所需,亦無不可?!?/br> “走到這一步來看,當年你家中與我祖父之事的真正兇手,倒果真未必是他了……”衡玉思索著說了一句,卻又停?。骸把巯虏槐叵露ㄕ?,多防備些,沒有壞處?!?/br> 蕭牧“嗯”了一聲,也讓自己從短暫的舊事回憶中抽回了神思。 “你當真沒有受重傷?”談罷了正事,衡玉又印證道。 “當真?!笔捘列α诵Γ骸拔业拱筒坏檬苄┫駱拥男?,好同你賣慘,博你關心。但負責審訊我的大理寺少卿,從始至終未讓人對我施以重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