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204節
回到內室,春卷緊張地問。 “若是已經察覺到,便不會只是試探了?!笔挿蛉藫u了搖頭:“應當只是防備而已……” “還好夫人有先見之明,未有昨夜出府,堅持留在此處,否則今日便要被他們發現了……”春卷既覺慶幸,又覺不安。 夫人固然是明智的,但昨夜未走,今日再想于眾目睽睽之下離開,無疑是難上加難。 “不用怕,有容濟和敬勇他們在——”蕭夫人看向窗外,聲音低緩卻堅定:“只要景時能平安就好?!?/br> 言畢,她看了眼滴漏。 巳時了…… 該是“審”到一半了吧? 刑部大堂內,審訊已過半。 “看來蕭節使是執意不肯招認了——”都察院御史定定地看著立在堂中的青年。 “非蕭某所為,無從招認?!?/br> 刑部尚書暗暗看向大理寺卿朱智,及坐在上首卻從始至終都未發一言的姜正輔。 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的刑部尚書唯有先道:“來人,傳河東王府女使,入堂作證?!?/br> 河東王妃以身體抱恙為由,今日未能親自出面,但其身邊的女使當晚與之在一處,也是親歷者,其證詞亦可同樣采用。 很快,那名早早過來了刑部的女使便被帶了進來。 “當晚,婢子與王爺王妃自宮中離開后,回府的途中突遇刺客攔路……”女使將過程事無巨細地說明,最后道:“婢子與王妃藏身于暗巷之中時,偶然聽到了那些刺客低聲交談了兩句,他們說……” “等等——” 此時堂外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打斷了女使的話。 第206章 從天而降 女使聞言轉頭看去,吃驚不已:“王妃?……您怎親自過來了?” “此事事關重大,我想……親自說明那晚王爺出事前后的情形?!焙訓|王妃走進堂內,看向姜正輔等人:“不知諸位大人是否準允?” “王妃言重了,此案起初本就是因有王妃給出的線索與證詞,案情才能如此之快便得以明朗,今日王妃能親自來此作證,自是更為妥當,也更合乎規矩?!毙滩可袝f道。 “近幾日我得宮中醫官醫治照料,心神稍定,頭腦清明之下,關于那晚之事的記憶便更清晰了些?!焙訓|王妃道:“其中,有一點極重要的出入,我必須當堂言明?!?/br> 出入? 刑部尚書幾人皆是正色看向河東王妃。 “王妃請講?!?/br> 河東王妃:“那晚我的確親耳聽到了那些黑衣人的交談,但他們的原話中所提到的,乃是‘侯爺’”二字,而非是‘定北侯’——” 堂內霎時間一靜。 而這靜字之下,很快掀起了巨瀾。 這河東王妃今日到此,竟不是為敲定定北侯的罪名,而是反口替對方開脫來了?! 姜正輔眉心微動,看向蕭牧,卻見對方眼中亦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意外之色。 “王妃可知這一字之差的區別所在?”左都御史正色擰眉問。 “正因知曉……”河東王妃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青年,有些慚愧地道:“所以今日才不敢有任何隱瞞?!?/br> “既如此,王妃當初何故那般篤定地聲稱就是定北侯所為?” “那時……那時我受驚過度,腦子一時混雜,這才口不擇言……” “口不擇言之下,又為何偏偏認定了是定北侯,而非是其他人?” “因為……”河東王妃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明言道:“因為王爺當晚在宮中酒后……曾與定北侯有過沖突,之后被圣人責罰,便認定了是定北侯所致,回府的路上也一直為此惱怒不已……再加上王爺兼任了營洲防御使之職,外面多有傳言……如此之下,王爺突然出事,再聽得那些人提到了‘侯爺’二字,便也就先入為主了?!?/br>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幾人聞言互相交換了一記眼神。 這個說法聽起來,倒也算合情理…… “如今清醒下來細思,他們未必不是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于言辭間刻意誘導我懷疑到定北侯身上!”河東王妃鼓起勇氣說道。 刑部尚書幾人聞言面色復雜。 今日這三堂會審的“結果”如何,他們心中多半都有數。 可當下河東王妃忽然改口…… 刑部尚書一時只能看向“代朕親臨”的姜正輔。 姜正輔的視線落在了河東王妃身上。 “王妃言下之意,是指定北侯是被冤枉的,而兇手另有其人嗎?” 此一點,極為重要。 若這河東王妃反口得這般徹底,他就不得不多想一層了—— 姜正輔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蕭牧。 “不……”河東王妃搖頭:“我亦不敢斷言,只是將實情及自己的猜想如實說出來罷了。此案真相如何,自然還是要勞諸位大人詳查?!?/br> 正如吉娘子所言,她只需說真話。 只有說真話,才不會有破綻,才不會被人揪住把柄,才不會惹來一些自己應對不了的麻煩! “在此案中,王妃雖為苦主,但若于證詞之上有所偏頗,或是作假,之后亦要擔上做偽證的罪名——”姜正輔面容冷肅:“此一點,王妃想必應當清楚?!?/br> 聽得此言,刑部尚書心中微定——看來姜令公手中應當已有“鐵證”在了。 如此之下,河東王妃的證詞,便會被蓋以偽證之罪……當然,若河東王妃聰明些,自然該知道要如何選擇。 這話在刑部尚書眼中的“提醒”之言,落到河東王妃耳中之后,叫她心生畏懼之余卻是愈發堅定了:“……我敢指天發誓,今日之言句句屬實!” 好在她及時做出了選擇,不至于當真落到“做偽證”的地步! 刑部尚書聽得一噎。 “雀兒,當晚你也是聽著了的,今日只需將實情言明!”河東王妃看向女使。 女使忙不迭點頭:“是,王妃所言,皆是實情!” 雖然不明白王妃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她身為王妃的婢女,自然是王妃怎么說,她便怎么說的! 況且…… 女使悄悄看了一眼蕭牧,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當下想來,那些人……言辭間的確是有栽贓之嫌!真兇不一定就是定北侯!若單憑一句模棱兩可之言,便定罪的話……怕是有些牽強草率了!” 這個想法,早在王妃出現之前,她在這堂中看到定北侯的第一眼……便生出來了! 定北侯這般面相,怎會做出此等事呢? 未見定北侯之前——此人居功自大,目無王法! 見到定北侯之后——仔細想想,是否有些草率了呢? 不然,再查一查? 聽著主仆二人齊齊改口,左都御史皺緊了眉,直言道:“歷來三司會審,便以公正為先,三堂威嚴,不容有絲毫作假褻瀆——今日我等在此,亦有姜令公在上,王妃倘若是受到了何人威脅,此時也大可明言,自有我等與大盛律法替王妃排難?!?/br> “多謝這位大人好意?!焙訓|王妃道:“但自王爺出事后,我便閉門未出,又何談被人威脅……不過是不愿真相被埋沒,不愿錯冤無辜之人,錯放了真兇而已?!?/br> 她說著,深深行了一禮,哽咽道:“求諸位大人替王爺尋回公道,以讓王爺早日得以瞑目安息!” “既然王妃再三聲稱今日證詞句句屬實——”姜正輔微側首,交待堂中主?。骸皩⑼蹂凿洖樘米C,請王妃于其上署字畫押作保?!?/br> 面對姜正輔的交待,主薄不敢猶豫。 很快,河東王妃便于證詞之上署上了字。 刑部尚書覺得局面有些棘手了,下意識地看向姜正輔,只聽對方道:“河東王妃今日既已改換證詞,加之證據不足之下,此案依律容后再行審理——” 刑部尚書不由一驚:“令公……!” 此案怎會是如此走向? “證據”呢? 大理寺竟是空手而來不成? “本官自會將實情稟明陛下?!苯o道。 可是…… 刑部尚書還欲再言,卻見大理寺卿朝他微微搖了下頭。 刑部尚書唯有暫時壓下諸多疑惑,抬手應了聲“是”,又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堂中的青年。 證詞改換,證據不足之下,那…… “眼下并無證據可證定北侯是河東王遇刺一案的主使,依律自當不宜再行羈押之舉?!苯o看著蕭牧,面色嚴正:“只是此案重大,而定北侯仍有嫌疑,故而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還請定北侯暫居侯府之內,隨時等候大理寺傳審——” 刑部尚書幾人更覺吃驚。 未定其罪且罷了,眼下這更是要直接放人了! 怎會如此! 是他們今日開堂的方式不對嗎? 蕭牧已抬手,語氣并無喜怒:“多謝諸位大人秉公之舉?!?/br> 守在六部外的各路眼線,見到定北侯全須全尾地出了刑部大門,皆是震驚難當,立時將消息傳到各自的主人耳中。 一路跟著馬車穿過長街,眼看車馬駛回了定北侯府的方向,藍青緩緩松了一口氣,低聲交待身側下屬:“通知各處,侯爺無恙,計劃暫時取消?!?/br> “是?!?/br> “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正輔離開后,刑部尚書幾人站在一處連聲嘆氣。 “就這么將人放了,要如何同陛下交待?” “姜令公何故如此……” “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