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63節
其他王爺入京都沒這般陣勢,蕭牧入京卻是萬人空巷—— 蕭牧的確切行程按說是不可能被尋常百姓提前得知的,而若說從其進城門起,才開始傳開的消息,那絕不至于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造成此等擁擠之象。 若說無人推波助瀾,她不信。 只是不知這背后是得了何人的“另眼相待”呢? 人才初入京,那些暗刀子便已經蓄勢而來了。 隨著蕭牧一行人遠去,擁擠的人群漸漸散開。 同馬家兄妹分開后,衡玉帶著翠槐重新上了馬車。 馬車駛動,馬蹄與車輪緩緩碾過一地鮮花,在青石板路上留下色彩斑斕的花汁。 吉家的車夫悄悄看了眼身側坐著的程平,于心底豎起防備來。 姑娘從營洲帶回來的這位老哥瞧著木訥,一聲不吭的,內里卻是個有手段的! 方才竟然想到給姑娘買花扔著玩兒,把他這個吉家老仆都給生生比下去了——該不會是想爭寵,謀奪他的地位吧! 在車夫不安的揣測中,馬車一路來到了永陽長公主府。 車剛要停穩,衡玉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 “姑姑,衡姑娘到了!”早有人等在府門外,且是府中最得長公主重用的女官其蓁嬤嬤,親自帶著數名女使相候。 衡玉笑著提著裙快步走過去:“其蓁姑姑!” 一貫嚴肅的其蓁露出一絲笑意:“衡姑娘回來了,殿下正等著呢,進去說話罷?!?/br> 衡玉點頭,帶著提著錦盒的翠槐和程平,隨她一同往府中走去,跨過朱漆門檻時問道:“許久不見其蓁姑姑,您身子可好?” “勞衡姑娘記掛,一切都好?!?/br> “殿下近日咳嗽得可還厲害?” “白日里倒還好,夜中是頻繁了些……” 邊走邊說間,一行人來到了長公主的居院外。 程平停下腳步,將手里的東西交給了女使,欲在院外等著衡玉,然卻被女使客客氣氣地請去了耳房吃茶歇腳。 程平一向寡言,點頭隨女使去了。 “看您是生面孔,是頭一回過來吧?”女使笑著說道:“您不必拘束的,殿下待衡姑娘視同親出,咱們兩府是一家人?!?/br> 這種話按說不該從一個尋常女使口中說出來,然而正因此,愈發可見長公主府上下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程平聽在耳中,于心內思索著。 “似是聽著那貓兒的腳步聲了,快叫進來給我瞧瞧?!眱仁抑?,永陽長公主自軟榻上起身,隔著珠簾往外張望著。 下一瞬,只聽珠簾輕動,一道纖細高挑的少女身影小跑了進來,一把撲進了她懷中:“殿下!” 永陽長公主笑著“嘖”了一聲:“這貓兒怎上來便撲人……” 說著,撫了撫衡玉的后腦勺,輕聲道:“我怎覺著這貓兒又長長了些呢?” “衡姑娘瞧著是又長高了?!逼漭柙谂孕χf道。 第168章 不讓本宮省心 衡玉從永陽長公主身前抬起頭來,直起身子道:“我都已是十八歲的人了,還要往哪里長高去?” “你這意思,莫不是我和其蓁都老眼昏花了不成?”永陽長公主一雙看不出歲月痕跡的雙眼將人好好打量了一遍,嘆氣道:“高是高了些,但光顧著抽條兒了,這身子卻是愈發纖細了……是不習慣北地的飲食?” “哪里有,我可是一頓能吃三碗飯呢?!焙庥窨粗L公主:“倒是您,顯然是又清減了些?!?/br> 說著,轉頭詢問道:“其蓁嬤嬤,殿下近來飲食如何?” 其蓁剛要說話時,接收到長公主的眼神示意,便唯有無奈道:“還是老樣子?!?/br> 衡玉哪里能察覺不到二人的眉眼官司,拉著長公主在榻上坐下來:“先前那些郎中都說過的,再是沒胃口,多少也要用上一些,人若不以飲食進補,再好的身子也要衰敗下去的……” 聽她耐心哄著孩子般的語氣,永陽長公主眉眼舒展著道:“還不是掛念著我家跑出去撒歡的那只貓兒?總要擔心她在外頭能否吃得好睡得好,會不會被人欺負……如今這貓兒回來了,我自然也不必日夜掛念,寢食難安了?!?/br> “這是您說的啊,那往后我可要安插個眼線在您身邊,日日盯著您的飲食,看您究竟可聽話了沒有?!?/br> “這里哪個不是你的眼線?”永陽長公主抬了抬下頜,看向其蓁和兩名女使:“喏,可不都是日日在替你盯著么?” 其蓁和兩名女使聞言皆笑了。 其中一名女使笑著說道:“有關殿下之事,只要衡姑娘問,婢子無不細答的。如今衡姑娘回來了,殿下每日必能多吃一碗飯了,您是不知,您不在的這半年里,殿下可就靠您的書信下飯呢?!?/br> “早知如此,我便再勤寫了?!焙庥裥χ吭陂L公主身上:“都怪我怠懶了,害得殿下清減許多?!?/br> 長公主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你也知自己是個小沒良心的……這回去北地,該歷練的也都歷練了,往后就莫要再出去胡跑了,我年紀也大了,總要你在跟前才能安心些?!?/br> “您年紀哪里大了?”衡玉靠在她肩頭,道:“我這回給您帶回了一位神醫,待過兩日請來給您瞧瞧,到時您的病也好了,咱們還能一起出京走走呢,就像幼時我與阿翁那樣……” 聽女孩子提起自己最敬重的老師,永陽長公主眼底有著一瞬的恍惚。 一晃眼啊,老師都走了九年了…… “這些年來,衡姑娘替殿下尋來的神醫沒有一百,也該有八十了?!币幻剐χf道。 她們與衡玉都是極熟悉的,說起話來也頗隨意。 “這回是位真正的神醫?!焙庥窨聪蜷L公主,拿篤定的語氣道:“真的,只要您乖乖聽話,定能叫您的身子有所起色的?!?/br> 永陽長公主含笑點著頭:“好,我聽話,你說什么我都聽……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br> 衡玉笑著露出雪白貝齒:“殿下只管吩咐?!?/br> “留下陪我用了午食再走?!?/br> “我今日好歹也是提了厚禮登門的,您縱是不說我也是要留下蹭上一頓的?!?/br> “厚禮啊,那一頓可回不了本兒……” “我這好不容易來一趟,您不得給吃些好的?” “你一只貓兒罷了,頂破了天喂你幾條小魚干兒就是了?!庇狸栭L公主笑說著,看向其蓁:“快去廚房交待下去,各樣小魚干兒都給她來些!莫要叫她覺得虧了去!” 女使們都笑起來。 幾人說笑了一陣,長公主笑問道:“對了,怎不見韶言過來?” “殿下有所不知,知道衡姑娘今日要過來,郎君一早便親自往廚房去了,這會子還在忙活著呢?!迸剐χ鸬?。 “這是專折騰我家貓兒愛吃的小魚干兒去了?!庇狸栭L公主笑著捏起一顆蜜餞,送到衡玉口中。 衡玉含在嘴里,便似隨口問起般說道:“說來韶言與我同齡,殿下也該為他的親事cao心一二了吧?再耽擱下去,好姑娘只怕都要被人搶去了?!?/br> 她待婚娶之事,一貫看得極開,自己都不著急的事,按說也沒道理去催促旁人。 且旁人的婚娶之事,也非是她能夠插手多嘴的。 她之所以有此一言,不過是為向長公主再次表明心意態度而已。 長公主笑意微斂,輕聲問:“這么些年了,還是和十三歲那年的想法一樣?” 衡玉沒有猶豫地點頭:“是,我視韶言親如兄長,從未有過也不可能會有其他想法?!?/br> 所謂童養夫的流言,是十三歲那年傳開的,早在那時,她便和殿下表明過態度了。 “我明白了?!遍L公主輕嘆口氣:“你一貫聰慧,須知從來無人勉強過他,束縛過他。你界限分明,與他之間也未曾有過誤會存在……而正因如此,他能否轉變心意,也非是你我所能夠決定的。選擇一直在他,而不在你我?!?/br> 衡玉:“可那些流言對他而言實在不公——” “悠悠眾口最是難堵?!庇狸栭L公主目露思索之色:“但你既是提了,那咱們便試著能否商量個法子出來,回頭或是尋個官媒上門來,強逼他議親自是不能的,只當是放個消息出去,好叫外頭的人知曉一二……” 衡玉思忖著點頭。 或倒也是個能消除些謠言的法子。 “我們阿衡是當真日漸長大了……”永陽長公主憐愛地撫了撫衡玉的頭頂,笑嘆了口氣,眼神似有些悠遠:“做什么事,主意都愈發定了。再過些時日,怕是連我的話都未必會聽咯?!?/br> 衡玉不假思索:“您說的話歷來都是最對的,我怎會不聽呢?!?/br> 長公主嗔笑道:“數你會拍馬屁?!?/br> 此時,一名女使走了進來,隔簾福身行禮,稟道:“殿下,方才外頭那陣喧鬧,是因定北侯入京,百姓聞訊前去相迎鬧出來的動靜,當下人已大致散開了?!?/br> 永陽長公主會意點頭:“是定北侯進京了啊……” 說著,看向衡玉,笑盈盈地問道:“說來我家阿衡同這位定北侯也相處半年之久了,待此人印象如何呀?” “甚好?!焙庥裥χ穑骸昂顮敶艺辗黝H多,便連蕭夫人,事事也格外照料于我?!?/br> 永陽長公主笑著點頭:“我們阿衡這樣的孩子,果然走到哪里,都是招人喜歡的?!?/br> 這便是不打算與她言明與蕭家母子的關系了—— 衡玉心領神會,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這不單是殿下的私事,更是蕭牧的秘密,殿下這般做,無可厚非。 只待哪日尋了合適的時機,在蕭牧在場的情況下,三方再當面說明各自關系更為妥當。 是以,她并不多做什么不必要的探問,而是取出了袖中之物,雙手遞向長公主,笑著道:“對了,這塊玉令還給殿下?!?/br> 長公主瞧了一眼,道:“留著吧,既給了你,便沒想過再拿回來,早就是你的東西了?!?/br> 聞得此言,其蓁嬤嬤看一眼那塊玉令,微微垂下了眼睛。 衡玉眨了眨眼睛:“那我便真收著了?” “同我之間還什么真真假假的……”長公主笑了笑,道:“行了,也要近午時了,咱們去膳堂吧?!?/br> “殿下的身子可還好?不然還將飯菜擺到此處來吧?!焙庥裉嶙h著問。 “小瞧我了不是?我總不能連這幾步道兒都走不動吧?”永陽長公主笑著起身來:“外頭春色明媚,有你陪我走一走,曬一曬太陽,也是舒心的?!?/br> 衡玉便扶過她一只手臂,春日薄衫下那條手臂是久病的纖細瘦弱。 曾幾何時,這也是握韁繩,提刀劍,著盔甲的手臂。 衡玉壓下心中感慨,扶著長公主去了膳堂。 很快韶言便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