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51節
顧聽南盯了他被rou塞得鼓囊囊,仍可見剛毅線條的側臉片刻,不由笑了一聲。 好像有點兒人味了。 她就說嘛,這世上沒有小狗暖不熱的,哪怕是塊鐵。 “將軍,夫人和吉畫師他們回來了?!苯S十一向蕭牧稟道。 盤腿坐在小幾后處理公務的蕭牧沒有抬頭,拿不甚在意的語氣道:“知道了?!?/br> “那位韶言郎君也一同回來了?”守在外頭的印海趁機跟了進來問。 “是,之后此人和吉畫師又單獨在前院說了半刻鐘的話?!笔淮鸬?。 蕭牧手腕一僵,筆尖頓住,一團墨洇染開。 “單獨說話啊……”印海重復了一句,理解地點頭道:“重逢敘舊,也是應當的?!?/br> 要他說,半刻鐘甚至短了些。 且選在前院說話,又可見一兩分避嫌之意,無形中自有分寸。 但這些么……自然是完全沒必要說出來的。 印海笑微微地看著小幾后的人,感慨道:“青梅竹馬,又得世人公認,也是當真叫人艷羨……” “世人公認?”蕭牧仍舊沒抬頭,不以為意般道:“世人愚昧之言罷了,以訛傳訛,實為荒誕?!?/br> 印海依舊笑著:“可傳言傳得久了,說不準便成真了……” 蕭牧略有些不屑地揚眉:“她并無意,談何成真?!?/br> 印海了然。 哦,合著之所以還坐得住,根兒是在這兒呢! 這根兒他既知曉了,若是不給拔了,那說得過去嗎?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時無意,難道可保一世無意?”印海嘆道:“正所謂烈女怕纏郎,這位韶言郎君如此體貼入微,又有一幅傾倒萬千少女的好皮囊,更難能可貴的是一片真心持之以恒,誰又能說不可滴水穿石?” 蕭牧抬起眼看向他:“照此說來,裴家姑娘滴水穿石之日可待?” 印海笑意微凝,卻也很快恢復正常:“我乃空門之人,豈可相提并論?吉畫師身在凡塵,留戀凡塵,自也難逃凡塵之定律——” 甚好,都開始反過來刺他了,看來這根兒是至少拔起來一半了。 印海正欲再言之際,只聽叩門聲響起。 “將軍——” “進來?!?/br> 得了蕭牧準允,王敬勇推門而入,行禮罷,語氣復雜地道:“夫人請將軍過去一趟?!?/br> “母親可說有何事?”蕭牧警惕地問。 畢竟……特意將他喊過去罵一頓泄憤,也是極有可能的。 王敬勇:“夫人去了廚房等將軍?!?/br> 蕭牧不解地微一皺眉:“廚房?” 定北侯府出行,不缺砍人的刀,母親再氣,卻總不至于特意去廚房??? 第158章 咱可不興犯蠢 “為何?”蕭侯發出樸素的疑問。 王敬勇有些不敢直視自家將軍的雙眸,微微轉開視線道:“夫人暗中使人請了城中最好的白案師傅過來,教將軍做面食——” “?”蕭牧困惑了。 這句話里每個字他都聽過,但為何此時組在一起,他卻半分也聽不懂了? 王敬勇大約也意識到這件事需要好好解釋一下,是以又補充道:“……今日夫人暗中跟蹤吉畫師和韶言郎君,佯裝在酒樓偶遇之后,共用了晚食。席間,夫人大肆吹噓將軍精通十八般面食,并同吉畫師夸下???,道是明早便能吃到將軍親手做的包子?!?/br> 這番話說得也算言簡意賅了。 室內卻仿佛仍舊飄蕩著無數問號。 便連印海,也少見地沉默了良久。 “母親何故如此——”蕭牧將余下的“喪心病狂”四字忍下未有明言。 此等變故的發生,他不理解。 “只因韶言郎君說要給吉畫師做筍絲面,夫人不甘落后……”王敬勇微微一頓,改口道:“夫人不甘見侯爺落后?!?/br> 他知道這對將軍而言十分突然,但是—— “將軍,時間不多了?!笨粗萑霋暝淖约覍④?,王敬勇自知強人所難卻也無可奈何地催促道。 印海緩過神來,正色道:“將軍,這是機會啊,可莫要辜負了夫人的一片良苦用心?!?/br> 王敬勇有些不大能聽得了這話。 畢竟,夫人當時的表現顯然是好勝心上頭,和良苦用心扯不上半點干系。 夫人在這場惡性競爭中,已經豁出去了——把侯爺豁出去了。 一旁的十一也只能硬著頭皮安慰道:“將軍,這俗話說得好,技多不壓身……” “正是這個理了?!庇『Pχ值溃骸皼r且吉畫師于將軍本就有救命之恩,這為恩人洗手作羹湯,也算合乎情理。將軍,請吧——” 聽著這一句句助紂為虐的勸說之言,片刻后,蕭牧才從小幾后起身。 他拿極不贊成的神態,正色說道:“我去見一見母親?!?/br> 此事顯然是母親的不對。 他本人是斷不可能助長這等歪風邪氣的。 蕭牧周身縈繞著正直堅定之氣,一路來到了廚房內,見到了他那鬼鬼祟祟又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母親。 廚房已被她的人把守起來,不準無干人等靠近。 “快來快來……”蕭夫人一見著蕭牧便將人扯到案板前:“我已問罷這位師傅了,包子是最快最好上手的!” “是,只……只要侯爺用心學……定能學成的?!泵纥c師傅是個四十來歲左右的男人,生得憨厚,惶恐不安幾乎是寫在了臉上。 他忽被人重金請來此處,說是教授他人學做面食,然而他死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定北侯! 且這位夫人又鄭重交待了他,絕不能將此事告知任何人,大有他敢說出去就會性命不保的架勢。 在今晚之前,樸素的面點師傅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手藝竟能同這等危險之事扯上干系。 “母親何故非我讓我親手做?”看著面前備好的面粉面盆,蕭牧問。 蕭夫人看著他:“怎么,你想作假不成?” 蕭牧疑惑了一瞬——怎么他倒成了作假的那個了? “這謊難道不是母親撒出去的?”蕭侯困惑地看著自家義正詞嚴的母親。 “我何時撒謊了?”蕭夫人叉著腰道:“……至多只算是話說得早了些而已,只要現下你將它變成真的,那就不行了?” 這一刻,廚房里的人都沉默了。 此等奇理,聞所未聞。 但仔細琢磨一下,竟又莫名有些道理…… “夫人?!贝藭r春卷走了進來,福身行禮罷,道:“琴尋到了,已讓人送去侯爺房中?!?/br> 蕭牧隱有些不好預感,滿眼戒備地問:“……什么琴?” “還能是什么琴?”蕭夫人催促道:“快些將面和了,還得回房練琴去……我可是答應了阿衡的,回頭要你奏琴給她聽。不過此事不急,待回京后再應諾也不遲,故而你還有幾日的時間好好打磨一番?!?/br> 蕭牧:“……” 短短一頓飯的時間,母親到底夸下了多少???? 這一刻,他竟難得地體會到了一望無際的不安之感。 這份不安促使他問道:“母親,今晚我還會了些什么?” 一并說出來吧,也好讓他心里有個準備。 蕭夫人輕咳一聲:“倒也沒什么了……都是些瑣碎小事而已。母親既開了口,便都是看準了我們景時能行的……眼下咱們得先將包子蒸了再說?!?/br> 見蕭牧杵在那里沉默著不動,蕭夫人只當他在做心理掙扎,由于多少有點愧疚,遂也耐心給予了一番勸導—— “母親這還不是為了你好?”蕭夫人壓低了聲音,苦口婆心地道:“各憑本領爭一爭,不丟人……也就現下世道這風氣怪了些,好似只有女子為男人爭得頭破血流才是常態。殊不知這世間萬物,雄性動物相競才是萬物規律之正道!便連一只鳥兒,都知叼來獵物取悅雌鳥,比一比誰的羽毛更鮮亮,誰的歌喉更動聽呢。且看那雄孔雀,開屏時那尾巴展得多漂亮!” “更不必提那些獅啊虎啊的了……須知雄性動物里,那些愚鈍的,無用的,長得差的,可是一個眼神都撈不著!” “蕓蕓萬物自有規律,順應自然才是正道,背道而馳那是犯蠢,遲早要被淘汰掉的!景時,機會當前,咱可不興犯蠢啊……” 蕭牧聽得心情復雜。 道理他聽懂了,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蕭夫人繼續說道:“我已仔細觀察過了,那韶言郎君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必然是悟透了此中奧秘所在!你這腦子若還不開竅,可就要跟不上人家的境界了!” 她一番話聲音雖低,卻也被旁邊幾人聽得清清楚楚。 王敬勇一路聽下來,心路歷程尤為波折。 從——“夫人又在扯什么歪理?”,到“難道真有這回事?”,而后“好像有點道理……”,再到徹底醍醐灌頂——“情勢危急,再不轉變好像真的來不及了!” 于是,王副將拿起一旁的圍裙,無聲遞向了自家將軍。 那邊,印海則已貼心地替自家將軍挽起了衣袖。 蕭牧沉默著,微微抿直了嘴角。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 也罷。 蕭侯認命般拿起了水舀。 這一晚,廚房之內手忙腳亂,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