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64節
換句話說,時家的那位郎君,早已死在了八年前逃亡的路上。 衡玉略微平復著心緒,微微擰眉,滿眼皆是疑色。 “他分明是蕭牧啊……”她低聲自語著。 誠然道,二人相似處的確不算多,是她……出現錯覺了嗎? 可她平生于記憶之事上,還從未有過如此錯覺。 衡玉坐著出神之際,吉吉放輕腳步走了進來,隱約見床帳內的人是坐著的,才輕聲問:“姑娘醒了?” “嗯,什么時辰了?” “回姑娘,已近午時了呢?!奔叩酱策?,將床帳收起掛好:“姑娘可覺頭痛嗎?” 衡玉搖頭,笑道:“睡得很好?!?/br> “蕭侯爺也真是的,怎能將姑娘灌得那般醉……” 衡玉聞言張了張嘴,輕輕“啊”了一聲,還是替蕭牧解釋道:“他未曾灌我,是我自己吃醉了?!?/br> “姑娘昨晚果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蕭侯爺一路將姑娘抱著送了回來,臨走之際姑娘還抓著侯爺的衣袍不肯放呢?!?/br> “……?”衡玉萬分訝然,她醉酒時,竟也如此地厚臉皮嗎? 想到那畫面之窘迫,衡玉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道:“大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才易醉了些?!?/br> 不過,蕭牧也當真夠抬舉她的,昨晚那酒飲來偏清淡,不料后勁卻如此之足。 吉吉一愣:“喜……喜事?” “是啊,我家吉吉要嫁人了,不正是大喜事嗎?” “姑娘……”吉吉無端有些慌亂:“婢子不一定要嫁人的……” “若未曾遇到合適之人,自然是不嫁也罷,可若那人值得你嫁,又豈好錯過呢?” 衡玉認真道:“坦誠來說,此前我亦無意于蒙家,并不曾考慮過這門親事??芍?,我不曾想到的是,兼祧之事,蒙校尉處理得很好——未起爭端,皆大歡喜,足可見其擔當沉穩,亦能看得出他家中縱有迂腐陳舊之念,卻也愿意反思糾正,這于當下十分難得?!?/br> 說到此處,帶了些笑意:“更重要的是,他是吉吉喜歡的人——昨日我已去信,將此事告知了家中?!?/br> 聽到此處,吉吉紅著眼圈跪了下去。 “婢子這幾日也在反反復復地想,無論姑娘如何決定,我都聽姑娘的,可我……我舍不得姑娘……”小丫頭低著頭,眼淚“啪嗒嗒”地掉下來。 “又非是嫁了人便再也見不到了?!?/br> “可是姑娘……” “我身邊也不缺人照料的?!焙庥褫p聲截斷了她的話,欣慰道:“你本也不該一輩子只圍著我轉的,如今能看到你去做自己想做的,經歷你該經歷的,我很高興?!?/br> 她身前圍著錦被,烏發披在肩側,巴掌大的臉上滿含笑意地道:“我家吉吉這般好,日后定能將日子過得很好的?!?/br> 吉吉抬起滿是淚水的臉,與那雙笑眼對視間,癟著嘴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笑容。 二人多年相知相伴,這一刻,已無需再多言其它。 “姑娘……您的腳還疼嗎?”吉吉忍著淚意道:“今早侯爺使人送來了一瓶藥油,婢子給您揉揉吧?” “還真有些疼,那便揉揉吧?!焙庥衽擦伺采碜?,坐到床邊。 吉吉應聲“是”,取過藥油,上前替少女將褲管挽起,倒了藥油在手心里,力道均勻地按揉著傷處。 衡玉垂眸看著認認真真的小丫鬟,不覺間眼眶也是微紅。 這門親事,她已認認真真考量罷,除卻蒙家人自身種種之外,她還考慮過蒙家與當年殺她阿翁之人是否有牽扯—— 程平的話給了她答案,蒙家是不知情的,干凈的,簡單的。 如此她才能放心點頭。 且她如今距真相更近了一步,危險也又隨之更近一步——當年她將吉吉帶在身邊,是因吉吉無依無靠。而今,能在危險來臨之前,看著吉吉又有了自己的“家”,得以安穩平靜度日,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另一邊,蒙大柱忙完手上差事,急急忙忙地去求見了自家將軍。 遠遠地,便見印海于冷風中獨自守在書房門外。 第075章 就這?!(求月票) “印大哥?!?/br> 蒙大柱匆匆向印海拱了拱手,走進了書房內。 蕭牧如實將昨晚衡玉提及的那“兩個條件”對下屬言明。 “屬下都可以辦——”大柱當場就要應下,話到嘴邊卻又一頓,正色道:“屬下這便回去告知家中長輩!” 是告知,而不是請示,告知的范疇在于商議與說服。 蕭牧滿意點頭:“去罷?!?/br> “是,多謝將軍?!贝笾冻鲂σ?,再次行禮后退了出去。 跨出門檻,將書房的門合上之際,大柱不由看向一旁凍得嘴唇微青的印海,疑惑道:“印大哥,你怎不進去?” 印海笑微微地看著他:“……但凡你還有些眼色,應當都能看得出來我此時是在受罰?!?/br> “啊……受罰?”大柱愕然問:“為何事受罰?” 印海嘆了口氣:“我也不甚懂,不過是奉命辦事而已,到頭來卻一片真心錯付,滿腔好意付流水……” “再多說一字,便多站一個時辰?!睍恐杏新曇魝鞒?。 “印……”大柱還想多問些什么,卻已是不敢,唯有拿“保重”的眼神,道:“……我先回去了!” 看著那大步跨下石階,連背影都透著歡喜的少年,印海轉著佛珠,幽幽嘆氣:“人類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未與他悲喜相通的少年策馬回到家中。 蒙家人一如既往地將他圍起,詢問情況。 “成親后不可納妾?” “不可將人束于后宅?” 大柱點點頭:“是,不知爹娘意下……” “等等……”蒙父抬手打斷兒子:“其它呢?” 大柱:“其它?好像……沒了吧?!?/br> “……就這?!”蒙父滿臉匪夷所思地攤手。 單氏也無奈笑嘆道:“我還當是什么條件呢……你看我同你大伯母,還有你阿姐,哪個困于后宅了?至于納不納妾的……咱們蒙家本也沒有這門子先例呀!” “那,爹娘——” “答應!”蒙父大手一揮:“統統答應!立了契紙送去!” 他雖有些陳腐想法,但那也得是可行的前提下,兒子與人姑娘兩情相悅,且這姑娘又是他蒙家的恩人——他若再揪著什么納妾不納妾的,那不是純純有病么! 兒子沒覺得委屈,他又多管得什么閑事! “快,叫人去請蔣媒官來!”單氏當即道。 “還是咱們親自去拜訪吧?!睖卮竽镒有Φ溃骸耙部扇ヒ娨灰娂嫀?,坐下好好談一談?!?/br> “對對,瞧我這糊涂的……”單氏忙上前攙起自家大嫂,合不攏嘴道:“那咱們更衣梳發去!” 見阿娘和伯母笑著離去,蒙大柱站在原處還有些怔怔。 直到自家爹一腳踢在屁股上—— “都要娶媳婦的人了,還傻愣著干什么!” 是啊…… 他要娶媳婦了! 少年后知后覺激動起來。 “爹,那兒子該做些什么!” “廢話,當然是隨我去準備提親事宜!還有謝媒禮,也需趕緊備上了!”蒙父也滿臉笑意,抬腳出了前堂。 少年精神百倍快步跟上。 蒙家上下很快忙做一團。 同一刻,蕭夫人眼底也滿是喜色,她正壓低了聲音竊喜著對柳荀道:“……據我的眼線探子回報,昨晚,是抱回去的,明白吧?” 堂中,坐在下首的柳荀點頭,語氣很盡職:“是,某知道該怎么做了?!?/br> 蕭夫人滿意點頭:“好好發揮……不著急的,最要緊的是細膩好看?!?/br> 柳荀再次點頭。 “上一回的下半篇,可帶來了?”蕭夫人低聲問。 柳荀下意識地看了眼堂外,頗有些鬼祟地從寬大衣袖中取出一本冊子,也壓低著聲音道:“請夫人過目?!?/br> 春卷上前接過,遞到蕭夫人面前。 蕭夫人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剛看沒幾行,嘴巴便笑得怎么也合不上了,只得拿袖子掩住了半張臉。 柳荀看在眼中,莫名有些欣慰。 從起初的被逼上賊船,再到當下享受成果被人肯定之感,毫無疑問,他墮落了。 墮落的柳先生自蕭夫人院中離開后,剛巧便遇到了蕭牧。 “將,將軍……” 蕭牧看著他:“何故如此慌張?” “將軍多慮了,屬下只是急于回去同嚴軍醫下棋,恐他久等?!绷餮陲椫奶撝?。 蕭牧顯然不在意嚴明是否久等,問道:“近來母親頻頻見你,所為何事?” “……夫人讓屬下幫忙料理了些府中賬目!”柳荀強笑道:“只道是軍營中近日清閑,屬下的賬做得更細致些,臨近年關之際,府內積壓賬目繁瑣……” 蕭牧不知信是沒信,點了頭:“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