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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什么都不知道的云諫可以很平靜,可以以為只是村民燃起柴垛焚燒秸稈,可以以為等他的人還守在神廟中等他回去,然后委屈巴巴地攥著他留下的書信與他鬧別扭,可看到他帶回來的沙棠果時會是什么樣?會很開心吧,開心到忘記生他的氣。 可千年后什么都明白的云諫卻不能原諒自己,光是回憶那些往事,他都像個要被溺死的人,喘不上氣。 眼眶通紅地抱著將夜,指節用力,揉皺衣衫,磁緩的嗓音半啞著安撫他:只是噩夢,別怕不疼的,沒有火。 他的安慰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 就像是千年前他沒趕上去救他,在他恐懼驚慌地死去時不在身邊,而現在不一樣了,他就守著他,護著他,在他耳邊低語。 告訴他:我在。 于是,所有苦難都隨往事煙消云散,沉溺入夢魘中的人終于平靜下來,緩緩掀開睫簾,神情迷惘地看著云諫。 我我做了一個夢。他喉嚨好啞。 云諫將晨間采來,兜在蓮葉中的露水湊他唇邊,小心翼翼地喂著。 安撫他:只是夢而已,別怕。 可那個夢 將夜還要說話,想說那個夢太真實太恐怖了,他竟覺得自己真如置身火焰中,承受著烈火炙烤的痛楚,皮膚都被燒焦脫落,發出陣陣糊味,骨骼被燒得嗶啵作響,渾身都要化作煙云化作霧氣了,可神智還是那么清醒,迫他承受那種來自于身體和靈魂的痛。 都過去了別想了。他師尊這么說著,就拿露水來堵他的嘴。 將夜視線漸漸清晰,乖順地任由云諫喂水,圓潤的杏眸一直望著他師尊的臉,除了那個夢帶來的恐懼,他渾身已經不難受了。 可他師尊的狀態看起來怎么比他還要差? 云諫的下眼瞼是紅的,或許是車廂內光線不那么充足,那雙琉璃珠看起來染上了深色,又有些惶然和緊張。 都過去了 將夜細細咂摸著這句話,師尊大約是知道他夢見什么了,即便他不說,師尊也是知道的。 師尊認定他是千年前的那個故人,所以很照顧他,很喜愛他,而他始終沒辦法告訴師尊,自己只是一個異世幽魂,無端占據了這個身軀,替原本的那個人享有了師尊的愛和疼惜。 既然他不是那個人,那又為何夢見千年前那個人被燒死時的狀態。 與腓腓口中敘述的不同,他這一次竟是感同身受,甚至連村民捆綁他時勒入皮膚血rou的繩索帶來的疼痛都那么清晰,連被火燒時的絕望都那么深刻。 無論如何,他這樣頂著別人的身份,去享受這一份屬于別人的照拂與喜愛,都讓他心中不安且彷徨。 就在這一室的緘默中,慢慢飲完了一捧甘露。 他抿了抿唇,嗓音還是啞的,卻忐忑地看著他師尊,問了一句他或許以后絕對會后悔說出的話。 師尊,你有沒有想過其實 他心跳好快,滿目惶然,話說不出來,就咬牙換了個說法。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是你這千年來要等的人,你會不會就就不喜歡我了? 濕漉漉的杏眼對著桃眸。 也許回復他的一句話就能讓這雙眉眼彎成月牙,又或者讓其盈滿水霧,承載不住,滾落雙頰。 作者有話說: 有二更! 第81章 師尊表白 【二更】喜愛你,只是因為你是你。 而他的師尊又怎么會讓他傷心落淚, 小徒兒已經吃了很多苦了,這其中幾乎都是為了他。 因為擔憂他,為了保護他。 又勇又莽, 卻懷著一顆赤誠之心孤勇向險。 明明怕疼怕成那樣,卻一次又一次受傷流血。 云諫看著眼前這個少年, 看著他那雙顫顫巍巍的眸子,看著他向自己袒露過的一往情深和憂思萬千, 心底隱隱抽痛。 千年前的昨日和千年后的今天, 明明都是他, 他為何就總覺得不安呢? 但細想也是,將夜一直都戰戰兢兢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雖看起來精力旺盛,笑靨滿面,內心深處卻一直緊繃著, 似乎總有憂慮,總有恐懼, 彌久不散便成了心病。 而這一次, 他終于想起來要問自己,他想親自找他要一顆定心丸,亦或是致命毒藥,讓他瞬間散去陰霾, 又或者飲下鴆酒。 可他的師尊又怎會如此對待他呢? 云諫心疼他還來不及,剛從可怖的夢魘中醒來,就戰戰兢兢等著自己師尊的審判。 云諫薄唇動了動,將夜就緊張地攢動喉嚨, 渾身緊繃。 到底是不能把那句你為何不覺得自己就是千年前的那個人?吐出來。他這小徒弟他還不知道嗎?表面不說什么, 實際上心里亂想的內容都寫在臉上。 他對他不能有任何遲疑。 云諫望著他, 忽然勾唇淺笑一聲,將他一把摟在懷里,揉了揉小徒弟柔軟的黑發。 又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喜愛你又不是因為千年之前的事,更不是因為千年前的愧疚,不管你是不是千年前的那個人,不管你還記不記得千年前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