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3節
沒想到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能拿出來氣氣謝瑛,云臻心里頭是極舒坦的,她最煩謝瑛一副成竹在胸,什么都不在乎的淡定模樣。 謝瑛瞥她一眼,云臻挺直腰背,有恃無恐的笑著,頃刻,謝瑛又專注手中的繡絹,似渾不放在心上,這讓云臻又氣又惱。 曹氏忽然開口:“四娘不知道,你曹姨母一家沒幾日便要進京了?!?/br> “他們過來作甚?!”云臻驚訝,聲音不由帶著刻薄的尖細。 曹氏便將孟姨父升遷之事仔細說了一遍,卻見云臻臉色愈來愈白,最后軟趴趴摁著小幾,失魂落魄的僵住。 當初曹姨母嫁的不好,云臻沒少嘲笑孟筱,當著好些個女孩的面笑她粗鄙沒見識,笑她小門小戶。 可眼下,孟筱成了五品知州的千金,她自己倒落個難屈難伸的悲慘地步,有那么一個隨時都可能被圣人處決的夫郎,孟筱見了還不笑話死她。 這日,謝瑛與婆母等人將姨母一家迎了回來,雖說曹氏早與她提過姨母,可初一見到,還是吃了一驚。 曹姨母只比曹氏大一歲,但她皮膚略黑,面上許多細紋,挽起的發髻夾雜著許多銀絲,加之連夜趕路顯得人很是疲憊,兩人一比,像是大了十歲。 謝瑛與姨母見完禮,曹氏便抱著曹姨母噓寒問暖,熱淚盈眶,畢竟是親姊妹,說不完的話。 正打量著,曹姨母身邊人忽然朝她福了福禮,柔聲道:“嫂嫂好?!?/br> 第3章 ◎你是誰的妻?!◎ 謝瑛想起那晚云臻的話,不禁也朝她多看了兩眼。 眼前人跟自己年歲相仿,鵝蛋臉,眼睛很亮,鼻梁秀氣,穿著身粉色對襟長褙子,外面的繡海棠花氅衣有些陳舊,她很文靜,交疊在前面的手并不似普通女孩那般細膩纖弱,骨節略大,指腹有薄繭。 許是謝瑛的打量讓孟筱有些不自在,她低下頭,露出簪著珠花的發髻。 曹氏拉過她的手,向謝瑛解釋道:“這便是你那乖巧的表妹孟筱?!?/br> 謝瑛莞爾一笑,道:“孟表妹好?!?/br> 孟筱腮頰立時通紅,藏在氅衣中的手緊緊捏住袖口,方才她一進門就被謝瑛吸引住,人群中,她瑩白若雪,烏發如云,緋色纏枝牡丹團紋對襟長褙子修飾出姣好的身段,舉手投足間沒有半分扭捏作拍,很是得體大房。 與她相比,自己這一身便著實小家子氣了。 曹家早年間搬去蜀地,京中如今也只曹氏一門親戚,曹姨母一家初來乍到,自然沒有購置屋舍,故而謝瑛預備好別院,著幾個手腳伶俐的丫鬟小廝幫忙伺候。 夜間涼,屋內地龍卻燒的極旺。 白露備好洗澡水,又添上木樨花,隨后扭頭道:“娘子,你臉色不大好,要不要喝點桂圓羹?!?/br> 寒露皺眉:“打從宮里回來,娘子便一直沒好利索,這幾日又是巡店又是料理曹姨母一家,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br> “還有四娘子,不叫人省心,鎮日躲在梧院裝病不出門?!?/br> 謝瑛喝了口桂圓羹,抬手戳她額頭:“仔細被人聽去?!?/br> 寒露癟嘴:“奴婢說的都是實話,曹姨母好歹是親戚,四娘子連面都不見,偏還矯情的厲害,燕窩要雪燕,首烏要廣陵的,人參還得徒太山的,每日流水似的銀子支出去,她可連眼都不眨,敢情都用咱們娘子的嫁妝補貼,花著不心疼?!?/br> 伯爵府承襲下來,多半是個空架子撐著,府里錢銀不短缺卻也不富足,自然比不上謝家底子厚實。 “呂姑爺今兒又來了,正巧被孟家娘子撞見,四娘子還不讓他進門,呂姑爺便可憐巴巴站在院門口等,我都看不下去,太可憐了?!卑茁兑兄窕ㄩ炯茏?,邊說邊嘆氣。 半宿時候又開始飄雪,直下到翌日晨起,睜眼往外看,院里花墻樹枝地面鋪滿厚厚的白雪,除了幾只覓食的鳥雀,竟找不出別的顏色。 曹氏著人催促謝瑛進宮,畢竟是云彥的生辰,想來他忙的天昏地暗自己個兒忘了。 白露去后院吩咐套好馬車,又帶上一件擋風大氅,謝瑛這才去小廚房開始準備湯面。 天依舊陰沉,黑云直直往下壓,似醞釀了更大的風雪,蓄勢待發。 周瑄睡得很不安穩,承祿本想喚他起身,掀開簾帷見他背身朝內,便又悄悄退了出去。 他很久沒有夢得這般真切了。 夢里的那張臉清晰異常,睫毛眨動時能看見她酡紅的腮,清澈的眼睛,連空氣中都凝轉著燥熱潮濕。 他坐在案前,微微側頭仰看。 窗外的她滿頭細汗,雙手撐著窗牖墊起腳尖,咬著唇,小聲道:“你往外一點,我有話說?!?/br> 周瑄便往前探身。 兩張臉挨得極近,低眉,便能望見她呼吸起伏的巒線,她彎著眉眼輕笑,卻不再說話。 周瑄只覺得頭昏腦漲,眼里心里都是她,血液也似不受控的往某處直竄,想都不想,伸手去捉她的臉。 畫面陡然一變,寬敞的床榻,他仰躺在軟衾之中,謝瑛望向她,水波瀲滟的眸子沁著霧氣,綿軟的帔子垂到手肘,她舉手拔去鈿頭釵,如云似綢的黑發鋪面撒來。 周瑄忽的握住她雙臂,聲音暗?。骸笆荒?,過來?!?/br> 謝瑛笑,如一尾魚滑進他的懷里,細軟的手指一點點繞過他的肩頸,觸到耳垂。 簾帷輕搖,風雨拍打著楹窗,屋檐下的落水聲清泠急速。 她忽然哭起來,滑膩如脂的手臂盡是被周瑄攥過的痕跡,周瑄急了,上前想去安撫,卻被她嫌惡的躲開。 她眼眶微紅,淚珠一顆接一顆的掉,攏起衣裳咬牙切齒的恨道:“你可知我是誰?” 周瑄怔愣,下意識去回:“你是十一娘啊,還能是誰?!?/br> 謝瑛卻拼命搖頭,伸出手指對向他:“你記明白了,我是六郎的妻,我是云六郎的妻!” 云六郎的妻! 周瑄腦中轟的一聲,再往前看,榻上那男子的臉忽然變樣,正擁著謝瑛跌進重重簾帷當中,謝瑛鋪散的黑發被他壓在肘間,他令她歡愉,令她低哭,俊俏白皙的臉突然轉過頭來,沖他笑道。 “我就是云六郎!” 周瑄猛地坐起身來,劇烈的動作扯得簾帷撕拉一聲,連帶著小幾上的瓷盞噼里啪啦滾落一地。 承祿趕忙進來,甫一抬頭,便見身著里衣的圣人,兀的從墻邊楠木架上抽出長劍,一劍橫劈開來,緊接著落地寬屏斷成兩截,咣當倒了下去。 他身形頎長,墨發散開與漆色里衣混在一塊兒,通身上下透著股凌厲殺氣,挺拔的肩膀兀的一顫,周瑄抬起頭來,幽眸隨著劇烈的呼吸轉至濃烈,如寒冬臘月冰面上凝結的霜霧。 何瓊之在外殿,正捏著櫻桃畢羅往嘴里塞,聽見動靜噌的站起來往殿內沖,順手往腰間去摸,才發現佩劍卸去,跑到門口一把抄起長頸玉瓶,踹開大門。 周瑄往外瞥來,沉肅的視線上移,看向何瓊之高舉的玉瓶。 “都出去?!?/br> 承祿怕何瓊之吃膩了,便給他端來茶水,將一盞鹽放在旁邊。 何瓊之小聲問:“陛下做噩夢了?” 承祿點頭,“昨兒便囈語不斷,原以為睡得長睡得好,沒想到起來發了好大一通火氣?!?/br> 何瓊之拂去衣服上的畢羅渣子,正襟危坐,抬頭便見周瑄換好常服闊步走出。 當年周瑄被遣出京,何瓊之一路隨行,刀尖舔血的日子共同撐過,自然是忠信仁義,最得周瑄信任。 初回京城,郊外伏殺案尚有主謀沒有落網,何瓊之暗中查訪,總算有些眉目。 他與周瑄稟報完公事,便說起朝中新提拔的官員。 “陛下,孟家進京了,住在忠義伯爵府,就是十一娘的夫家?!?/br> 何瓊之粗枝大葉,并不知曉周瑄和謝瑛曾經有過一段親密關系,何況當時兩人有意避諱,他也只知道兩人鬧翻,后來沒了聯系,至于為何翻臉,他是不知情的。 周瑄嗯了聲,“孟季同的外甥也到了嗎?” 他問的是澹奕,何瓊之一下明白過來,點頭道:“人已經去工部屯田司報道了?!?/br> 多年前,澹奕與謝蓉一見鐘情,若非謝宏闊從中阻撓,兩人或許早就喜結連理。 澹奕出身寒門,現下也不過被圣人提到六品員外郎的位子上,攀附權勢的謝宏闊豈會容忍長女嫁給這等寒磣之人,當機立斷給謝蓉定下和崔家的婚事。 好好的姻緣,就這么被棒打鴛鴦了。 周瑄扶額,眉心蹙緊。 何瓊之問:“陛下可是頭疾復發?” 那時周瑄遇襲,對方人手是他數倍之多,最后殺的只剩他自己,一人一劍殊死搏殺,甲胄上濺滿鮮血,劍刃打卷全是豁口,幸虧撐到何瓊之的援兵。 那一戰,讓周瑄留下時常頭疼欲裂的后遺癥。 “不妨事,城外伏擊案你抓緊辦,別打草驚蛇,該抓的人,一個都別放過?!碧ы粗苇傊?,拇指摁在瓷盞邊緣。 承祿吩咐小黃門去請尚藥奉御,挑簾看見外頭開始飄雪,想到過會兒要去弘文館,便又折返回來。 周瑄在邊境待過數年,體力甚好,自是不用轎攆。 如此,承祿便去預備保暖的物件。 何瓊之陪同周瑄用了幾口早膳,前幾日搬宮,門下省忙的不可開交,又因新朝官員更迭,人手不足,不少官員索性宿在館中,便于規整編纂。 隋侍郎建議招募經生、書手,周瑄批復下去,雖可緩解人力問題,到底還是需要開科取士,彌補諸多缺口。 兩人自紫宸殿徒步去往門下省,途徑史館斜對面高墻時,周瑄瞥到一抹秋香色身影,卻一頓未頓,抬腳離開。 謝瑛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珠洇濕眼眶。 天太冷了,濃黑如墨的半空破開口子,直往下揚灑雪花,空氣中宛若流淌著霜霧,而那人從霧氣中闊步走來,身影如同青松挺拔俊逸,黑色皂靴沒有片刻停留,拐進楹門,踏上高階。 前面黃門躬身說道:“夫人怕是要多等一會兒,圣人去了弘文館?!?/br> 謝瑛面色蒼白,手腳發抖,風雪沿著兜帽襲進領子,后頸又濕又涼。 黃門覷了眼,心里暗暗嘆氣:以往圣人都沒來過,本想領個輕快活兒,看來是不能夠了,也不知是他倒霉還是這位夫人倒霉。 他跺了跺腳,把手抄進袖中。 謝瑛見狀,從腰間取出錢,遞過去:“中官大人,勞你費心跟我受凍,你有事便去忙,我再等會兒。若圣人還不出來,便也打道回府了?!?/br> 黃門態度立時恭敬,“夫人哪里話,都是做奴才的本分?!彼那牡嗔说喾至?,當即覺得再捱些凍也無妨,“那您先在這兒等等,我手頭還有個活兒沒忙完,便先告辭了?!?/br> 謝瑛點頭,黃門作揖離開。 她低頭,手中提著的食盒包了厚厚一層綿衾,只是不知道圣人究竟何時能走,天是沒命的刮風抖雪,她打了個噴嚏,鼻子酸酸的。 館內安靜,書頁翻動的聲音猶如春蠶啃噬桑葉,雕花銅炭爐燒的嗚嗚作響,時不時發出爆裂的燒灼聲。 “陛下,這位便是魏公的得意門生,校書郎云彥,前幾日修整完畢的國歷亦是由他主筆?!彼迨汤煽聪蚺詡裙賳T,伸手指著右邊第五人。 周瑄掃去,入眼是先是看見他微低的身軀,月牙色襕衫清淡儒雅,交握在身前的雙手修長,骨節清雋有力,他看過云彥的書,史館呈奏的典籍中有他的文墨,那筆字倒也對得起這雙手。 隋侍郎見他在打量,便忍不住嘆道:“若老臣沒記錯,魏公只收過兩個弟子,一個是云六郎,另一個便是圣人您吶!” 聲音蒼老不失力道,言語間透著自豪歡喜,說完便滿懷期待仰望周瑄,自然是等他附和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