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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2節

    為了謝家,你讓阿兄投到四皇子軍中,眼下可好,被人排擠遭受冷眼!

    為了謝家,你讓我引/誘六皇子,又在說服無望后命女兒與他斷的干干凈凈!

    而現在,阿耶又來問我,他記不記恨當年之事,十一娘倒想問問阿耶,若換做是您,您覺得呢?”

    “混賬!”謝宏闊猛地拍在案上,將蓋盞震到地上,瞬間摔得粉碎。

    “阿耶別忘了,如今我是忠義伯爵府的媳婦,再不會聽您擺布!”謝瑛既然說出這番話,便早已做好同謝家同父親撕破臉的準備。

    “阿耶若沒旁的事,十一娘便拜別回夫家去了?!?/br>
    謝家就此退出京城,返回陽夏,于皇權沒了威脅,自然不會有滅頂之災。

    沒逼到絕路,謝宏闊斷然不舍得罷手。

    夜里,云彥照舊留在弘文館,只遣了小廝回來傳話,道需得數日方可歸家。

    謝瑛小腹疼的厲害,捏著賬簿往憑幾上一摁,弓起腰來縮進綿軟的衾被中。

    白露彎腰塞進去手爐,她和寒露都是自小伺候謝瑛的,眼見著主子受罪,恨不能以身相替,“娘子,不然奴婢去將郎君叫回來,逢葵水又在宮里跪了七日,別再落下什么病根?!?/br>
    謝瑛沒力氣,懨懨露出發白的臉:“我歇會兒便好,彥郎所忙之事有關新朝秩序,勿要擾他?!?/br>
    如是說著,竟疼的昏睡過去,半睡半醒間,夢到從前很多零碎片段。

    書閣中,少年手指修長如竹,細白似玉,他的食指與拇指壓住書頁,目光專注地逡巡瀏覽,清風自他左頰拂過,吹得書頁簌簌作響。絳色圓領窄袖襕衫勾出筆挺的身段,他端坐在書案前,腰背沒有一絲彎曲。

    少年抬頭,湛涼清澈的眸中閃過喜色。

    然低眉抬首間,那張臉倏忽陰冷如冰,幽黑的眸子死死盯著自己,一遍一遍質問為什么。

    謝瑛拼命想睜開眼,身上卻有千斤重,夢里的畫面像是一張鋪天大網,兜頭將她攏住,不由分說拖拽回去。

    她困在漩渦中,耳畔不斷回響少年沙啞的質問。

    近在咫尺,連呼吸都溫熱的如同真實。

    她想逃開,少年箍住她的手腕,將人推到墻上,微紅的眼眶泄出陰惻惻的譏笑。

    “十一娘,誰準你嫁人的!”

    謝瑛猝然驚醒,手里的暖爐依舊很熱。

    她緩緩吐了口氣,知道應是白日撞見周瑄的緣故,他的眼神過于冷鷙陰戾,這才讓自己想起塵封許久的往事。

    年少輕狂,滿心滿眼皆是彼此,自以為世間一切都不能阻止她和他在一塊兒,哪怕是家族利益,哪怕在一起的代價,是要與謝家斷絕關系,她都想過,她可以做到。

    然不經意撞見的隱秘,卻讓謝瑛徹底死心。

    她和周瑄,注定陌路。

    第2章 ◎瑛娘,千萬別妥協◎

    京內一連數日下雪,窗外的樹枝承不住重量,不斷發出咔嚓的斷裂聲。

    昨夜看了許久賬簿,謝瑛晨時起的晚些,正坐在妝奩前梳發,寒露從庫房回來說起云臻。

    云臻便是曹氏的長女,族中行四,生性張揚跋扈。

    近幾日她回來多次,每每拉著曹氏躲在祿苑商量對策,既想著與呂騫和離,又不愿落下薄情寡義的名聲,打量是想讓云彥的老師出面,替她從中調解。

    以謝瑛對云彥的了解,他是不會答應的。

    “大姑爺都來好幾回了,四娘子還是不肯跟他回去,方才我從小庫房經過,看見大姑爺一人站在樹底下,怪可憐的?!?/br>
    寒露嘆氣,手里的瓷瓶抱起來,又道:“當初大姑爺對四娘子多好,四娘子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呢?!?/br>
    謝瑛簪上素色珠釵,對著雕花銅鏡開口:“你與白露不許出去混說,只一條,從前怎么待大姑爺的,往后便也怎么對待,不許跟人見風使舵?!?/br>
    兩人吐吐舌頭,笑道:“知道了,娘子?!?/br>
    謝瑛太了解這位大姑子,自小被曹氏寵的不知天高地厚,認為天底下的人都該讓著她,敬著她,嫁給呂騫后更愛張揚顯擺,是各種宴席詩會的???。

    呂騫休沐,她便沒頭蒼蠅似的求告門路。前兩日盤賬,謝瑛發現婆母私自從兩間鋪面支取了大筆錢銀,可想云臻撒銀子的手筆有多放肆。

    只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此等關頭誰敢搭理她,縱然花銷巨大也不可能有任何回應。想必云臻覺得沒了指望,這才跑回娘家,打算與呂騫和離。

    云家祖訓向來仁義為先,公婆自然不會答應,故而鬧劇才將上場,依著四娘的心性,若不順她心思,她定會鬧個天翻地覆。

    謝瑛打算去山上道觀回避兩日。

    馬車疾馳,車帷被風卷起,撲朔飛揚的雪花刮進謝瑛眼中,瞬間化成nongnong水霧氤氳開來,她眨眨眼,用手拂開。

    巷道里穿梭而過的門庭觸目驚心,年前辦過滿月宴的齊家,當時賓客滿座,賀禮連綿,四皇子親自赴宴為其孫子贈名,何等榮耀,然彈指一揮間,往昔人來人往的門口貼了封條,雕花楠木大門被砍掉半邊鎖環,就連氣勢威猛的雄獅也沒了曾經的威風,蹲在積雪中像是茍延殘喘的喪家犬。

    謝瑛揪著車帷,一點點掩入身下。

    當年崔家獲罪,先帝處決了他們闔族,男丁或處死或流放,女眷或為奴或為娼。猶記得阿姊被推搡著與其他女眷押往教坊司,任由人評頭論足,指指點點,若非謝家庇護,阿姊怕是連空門都不得入。

    這一回,誰又來做謝家的靠山?

    謝瑛后脊生涼,無人能做了,謝家只有斷尾隱退,才能避免重蹈崔家禍事。

    清涼殿,煙熏火燎,右手側書案旁,阿姊正在謄抄經書。

    還未進門,謝瑛便被嗆得直咳嗽。

    謝蓉抬頭,朝她看來。

    “阿姊,你受得住煙氣嗎?”謝瑛掩著口鼻,走到謝蓉面前,扇了扇,勉力呼吸。

    謝蓉擱下筆,驚訝:“怎有空來看我?”

    “躲清閑呢?!?/br>
    謝蓉反應過來,“阿耶還不死心呢,當今是什么人他該清楚,怎好逼迫你去同他敘舊,此等地步還不肯退居陽夏,還要爭,死撐著世家門楣活受罪!”

    兩人去往謝蓉住處。

    紫霄觀西北角,院落整齊,地處清幽,謝蓉去收楹窗,下雪后屋旁的枯枝壓得搖搖欲墜。

    “瑛娘,我很羨慕你?!敝x蓉望著謝瑛,眸眼中露出清淺暖色,“幼時覺得你可憐,犯錯后不知求饒,每每被阿耶罰站規矩,那么小的人,關在漆黑通風的屋里,明明害怕卻還不肯哭,每回都是昏過去才被放出來。

    那時我覺得你又笨又傻,合該被罰?!?/br>
    謝瑛托著腮頰,想起往事不由笑道:“阿姊和阿兄聽話懂事,約莫你倆合起來也不如我一人受的罰多?!?/br>
    謝蓉拎了拎唇,又道:“你如此倔強,事事都有自己的打算,怎么會在那件事上聽從阿耶吩咐?”

    話音剛落,便見對面人倏地抬起眼來,謝蓉知道她明白自己在問什么。

    當年周瑄與謝瑛的事極其隱秘,除了自家人外,便再沒有旁人知曉,雖說是父親縱容兩人發展,可謝瑛對周瑄是用了心的,那一段時日,謝瑛眉眼中全是小女兒家的歡喜,就連謝蓉都認定,即便謝宏闊阻攔,謝瑛也會拼死護住這段情誼。

    然事實并非如此,在謝宏闊打定主意擁立四皇子時,謝瑛便與周瑄斷的干干凈凈,一絲反抗都沒。

    謝蓉很好奇,卻從未問過。

    謝瑛淡聲道:“其實也不是為了阿耶,是我自己的緣故?!?/br>
    她沒再說下去,謝蓉知道meimei脾氣,便也沒追著盤問,她向來心智堅韌,想說便說,不想說的事,即便軟磨硬泡她也不會透半個字。

    熏香淡淡挾著股冷梅的味道,院里的樹與雪冰冷靜寂,隨著謝蓉的嘆息,積雪折斷枯枝,驚得覓食鳥雀倉皇飛走。

    “六郎是個好夫君,別讓云家攪進咱們這攤爛事里。我和阿楚就是太聽話了,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br>
    謝蓉本就比她大七歲,在觀里待了五年,說話語氣神情樣貌更加沉穩滄桑,像看透人情世故后了無生趣。

    入夜,又下了場薄薄的雪。

    謝瑛睡在外側,覺察到謝蓉翻身,她睜開眼,昏暗的光線里,謝蓉眸光瑩亮,她抬手捂住眼睛,肩膀微微顫動。

    謝瑛不知要說什么才好,上前抱住謝蓉的腰,手心覆在她后背拍了拍。

    謝蓉前半生順遂,被眾人羨慕著嫁入最大世族崔家,然不過一年,先帝便決意鏟除眼中釘,世族的盤踞嚴重影響到皇權,他在得到有力支持后,以兇猛之勢把崔家連根拔起。

    謝蓉的兩個孩子便死在那場浩劫中。

    “瑛娘,千萬不要妥協?!?/br>
    在紫霄觀住了五日,謝瑛便打道回府。

    這廂云臻還沒鬧完和離,那廂曹氏的庶姐來信,道孟姨父升遷,官至五品知州,不日將會攜一家人啟程赴京。

    謝瑛執掌中饋以后,曹氏便做起甩手掌柜,她心寬體胖,樂得清閑,眼看謝瑛將云家打點的井井有條,時不時還會給自己備上禮物,曹氏便越發熨帖,只管著保養享受。

    此番孟姨父他們過來,少不得費心張羅,況且云臻的事已然令人頭疼,曹氏索性撒手不管,鎮日躲在祿苑喝補湯。

    謝瑛巡完鋪面從外頭回來,正好撞見云臻的馬車在府門前停下,白露和寒露換了個眼色,小聲嘀咕。

    “四娘子這回像是把家搬過來了?!?/br>
    四五個小廝張羅著往梧院搬東西,林林總總好些個箱籠,約莫是怕白日陣仗太大太顯眼,特意挑了摸黑時候,風吹著燈籠搖擺不定,廊下人影拉扯出細長鬼魅的形狀。

    夜里,曹氏被云臻氣的犯了頭疼癥。

    謝瑛在旁陪著繡花,云臻倚靠著軟枕吃酪漿。

    曹氏見她繡了朵雪白菖蒲,忽然記起再有兩日便是云彥生辰。

    “瑛娘,繡絹是送給六郎的吧?!?/br>
    謝瑛點頭,將繡面呈給曹氏看:“彥郎的承露囊有些舊了,正好繡個新的給他,權當生辰賀禮?!?/br>
    菖蒲寓意好,節節高升,驅邪避疾,云彥又很喜歡。

    云臻嗤道:“送禮都送不到六郎心坎?!?/br>
    謝瑛沒搭理,低頭繼續繡,云臻卻來了興致,啜了口茶眉飛色舞說起來:“六郎這輩子收過最好的生辰禮物,是一支筆和一卷紙,阿娘可還記得?”

    她存心賣弄,曹氏納悶。

    “是孟表妹送的呀,曹姨母的獨女,孟筱,這你都忘了!”驚呼聲伴著竊喜,云臻夸張的語氣果真讓兩人目光齊刷刷聚集過去。

    曹氏恍然大悟:“你不說我還真想不起來,筱娘親手做的,六郎收到后不舍得用,就珍藏在博古架上,半年后取出來做了首詠賦,專門找人裝裱,多少年了,也不知還在不在?!?/br>
    “定然是在的,六郎心頭寶,哪能輕易丟了?!?/br>
    云臻拱火,唯恐謝瑛聽不出里頭的門道,“心頭寶”三字咬的清楚明朗。

    年幼時,曹姨母帶著孟筱在家中住過半年,孟筱整日跟在云彥身后,形影不離,女孩家的心思藏不住,滿臉都是對云彥的喜歡,只是那會兒云臻實在看不上孟筱,也就沒跟云彥挑破。

    她那個弟弟,腦子里都是書,怎會看清小姑娘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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